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无旁骛聚精会神,叫人不由得怀疑,倘若有可能,他会一直保持这个动作,不急不躁,春风化雨。
“你喜欢她。为什么?”小小少年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还有一颗很大的心。他的问题毫无幼稚之感,往往能够切中要害、深入骨髓。
堇色眼波一柔,轻声道:“她是我的良人。”
点点头,少年一幅了然在胸的神态:“昏君应该不会是她的良人。”
这话说的甚是肯定,说的明明是一个真理,奈何听上去感觉不伦不类。
堇色于是便一口气没走顺,生生地呛到了。
“咳咳咳……珷儿,你——唉!……”
“不对么?”珷儿微微侧目,认真地不行。
堇色并未马上做出解释。他先把鱼非鱼放回到被窝里,替她理了理头发,这才面对珷儿,正色道:“你还小,有些事情说了也不会明白。你只要记住一点,她是我的良人,我希望她能尽快地好起来。若是有人想要加害她,就必须先越过我的尸体。”
他的这番郑重陈情却没有激起珷儿的共鸣,他不屑地摇头叹息道:“看你也是堂堂男子汉,怎能说出这种没骨气的话来?男儿生来是要经天纬地的,哪能为一个女子寻死觅活?堇色,我瞧不起你哦!”
堇色笑了,眸子晶晶亮。连日不休不眠导致的憔悴因了这一笑而润泽起色。
“真是孩子气。……我跟你说吧,我跟你这般大小时,也是这样的心思,而且还十分坚信,这样的想法会成为毕生颠扑不破的信念。不过,珷儿,我想告诉你,人心,是最善变、最脆弱也是最难以把握的。它会为一朵花的开放而温软,也会为孤雁哀鸣而悲伤。会执拗地赖在不堪回首的回忆里罔顾了身边的风和日丽,也会傻傻地一路往前抛却随身携带着的最珍贵的东西。……”
“在没有遇到良人之前,我以为人生就是那个样子,不好也不坏,可留亦可舍,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小年纪,就以为已经看透世情,看破红尘。直到那一刻,良人突然出现了。骑着一头花枝招展的小毛驴,花嫁一般穿过人海茫茫停在了我的面前。她的眼睛睿智而单纯,狡黠而真挚,像是一个很熟的朋友,看着我,用一种我能够接受的很舒服的语气对我说:‘有我呢,你放心’。你能相信么?我当时、真的就相信了,她会护着我,用她细弱的肩膀,担起别人对我的误会甚至是、攻击。……”
“那一刻,我的心,乱了一下。在这之前,我十分确信,我已经不会被任何人打动了。……她要我跟她走,我就真的跟她走了,而她,也确实做到了,一直护着我。四年多时间,名义上,我是在替她做事赚钱,事实上,却是她给了我一份安定富足的生活。她不是个贤惠的女子,却能做出好吃的饭菜;她脾气反复没个定性,却从来不曾对我疾言厉色过,相反地,我能看得出来,她一直很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和态度。她怕惹到我——她也许并不知道,其实,我倒是希望她能像对待别人那样,对我张牙舞爪大喊大叫。……”
“任何事,她只要看一眼就会明白。举一隅而三*反,说的就是她。当时还没有觉得怎样,可是在走过了万里路见过千万人后,蓦然回首,才发现那些不以为意的过往竟然就是那不同寻常的最应该珍惜的。……我不会再放手了,不会了。……”
瘦长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那高洁的额头,低语倾诉如细雨绵绵,德泽万物。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不V、不坑,各位亲请放心阅读。
或许会有点慢,但是会保证日更。请多提意见哈!
☆、106搪塞
珷儿安静地听完他的追忆,沉吟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结论:“你是说,你的女人八*九岁就会经商了么?”
“不光是这个,珷儿,你不要轻视她。她虽是个女子,却比一般的男子还了不得。光是比读书,你再过几年怕也比不过她。”堇色一本正经。
“你当然会这么说,所谓的色迷心窍嘛!你的心里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了,那还看得到天有多高、地有多广?一介女流,能站多高?看多远?依我之见,多半都是哗众取宠,故弄玄虚。可能确实有一点点小聪明,比起周围的女人来要强上那么一星半点,所以,到了你这里,就夸大得天地难容了……”
“珷儿!”堇色沉下脸来,低声呵斥。
“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人总是这样,说不过人家了,就端起架子来吓唬人。你说你的女人是天才,小郎我也不差。你承认不嘛?”珷儿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好了,你可以睡觉去了……”
“你在回避问题。”
“小孩子还是乖一点比较可爱……”
“堇色你才比我大几岁?还不到父辈的年纪吧?”
“如果你想喊我叔叔,我想我不会反对的……”
“堇色你这人心眼太实了,一点都不好玩,迟早要吃大亏的,我跟你说。”
“真有那么一天,也不会赖到珷儿身上。”
“你这性子,会让女人骑到头顶上去的。”
“没关系,只要她高兴就好……”眼睛里柔情泛滥,几乎要把人溺死。
“读书越多,心眼越多,人就会变坏,你得承认这一点……”
“谁是坏人?”
“明知故问。看看,看看,这就是可悲的爱情。人之砒霜,我之蜜糖。堇色,我已经看到你后半生的悲惨了。你不听我的话,要倒霉的。……”
“小孩子家家的,你知道什么是……爱情?”
“哼,我知道的多了去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是么?……那你能不能说说,你会有什么下场呢?……”
“……”
“……”
谁?刚才是谁说话?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相顾惊疑,仅仅一息后,两个人四只眼一起投向了同一样方向。
沉睡多日的人不知何时醒来了,幽深的瞳眸里闪烁着柔柔的初生般娇弱的星光。她抖抖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瘦弱的腕子上,青色的血管历历可见。
她的手碰到堇色不敢置信的尚未反应过来的手,羽毛般轻轻地握住几根手指。
“堇色啊……”叹息如丝,风中飘摇,“你瘦了……真的不好看……”
堇色哪里还能说出话来?深深深深地凝视着她,想要看到她的心里魂里去,却发现眼睛睁得越大,视线就越是模糊。
那只纤瘦如新荑的手吃力地、慢慢地抬起来,伴着荇草顺流的柔软的央求:“都不敢相信、还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堇色,真是你么?这次没有易容么?……让我看看好不好?……”
堇色依言伏□子,感受到一只冰凉的小手一笔一画地描摹着他的面庞。然后,那微温的手心贴上了他潮润的眼睛,轻轻地抹去那溢出来的滚烫。
“我们应该为这、来之不易的一刻,抱头痛哭才合时宜。……我是不是流血过多,连带着……丧失了太多水分……怎么眼睛、这么干?……要不你、掐我一把吧?……”
堇色抓住她的小手,缱绻地在脸上按摩着,低低地哽咽着,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地方?……堇色,你是不是一直没有休息好啊?先睡一觉好不好?……”
轻轻摇头,态度坚决:“没事……你醒了就好了……”
“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在家的时候好,体貌娴丽,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你都不知道,每次你出门,我都要担心好一阵子,就怕你性子太好,给那些饥渴的妖妇诓骗了去,被吃得一干二净。……”
“你真是……这么想的?”心下窃喜,暖意融融。
“都死过一回的人了,没什么好遮掩的。……看我这一身清清爽爽的,想必也是你拾掇的吧?”说到这里,心里却感觉沉淀了很多。
不知不觉地,她已经死过一回了,却没有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去。这说明什么?她回不去了么?还是、时候不到?那么,在此期间,她要怎么做呢?继续与人保持距离,远离情爱,做个俗世中的尼姑?可是,堇色怎么办?他救了她一命,她欠他一份情,总不能赖着不还吧?若是还债,其必要牵连到感情。正像刚才那小子说的那样:她之砒霜,于堇色却是蜜糖,到底要不要给?
要不要给?自己这身子一定是给他看光光了,就算她不介意,只怕他也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早从心理上把她当成了自己一生的责任。
“堇色啊,那个……”一向自诩口齿伶俐的她,首次语结了。
堇色感受到了她的迟疑,担心她操心过甚影响痊愈,便转移了话题,问:“鱼儿是怎么来的呢?是‘桂阁’放了你么?还是你那一身装扮引起了误会?”
“我啊,说白了,就是以典型的东食西宿。桂阁抓了我去,打算养肥了好过年。我呢,在里头好吃好喝,委实过的不错。那会儿我就想,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官呢,有权有势,吃香的,喝辣的,那奢华就像是莺粟,诱人上瘾,至死难断啊!……不过,你也知道,花无百日红,物极必反。后来,有个胆大的囚犯想逃跑,看出我还算有点用处,就劫持了我做挡箭牌,把我一路拐到了天阙。不得不说,跟他一路,我TM的把几辈子的苦头都吃了,还好,他还算地道,没有卸磨杀驴,反倒给了我一份挺不错的差事,管吃管住,还拨了人保护我。——你还记得咱在家时候救的那个人么?你知道他是谁么?天阙国的骠骑大将军呢!我这次见到了他不说,还成功地拿到了他许下的五十两黄金。……堇色,五十两呢!咱一辈子斗鸡走马游手好闲都够了!……不过,我把金子藏起来了,回头有空你跟我一起去取了来,咱找个风水好的地方,买地置房,不行的话,也买个小官当当,过过瘾,这一辈子,就算完美了。……”
“好。”堇色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