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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城中,鬼哭狼嚎。
“大鹰军有去无回,六万余人葬身望乡关”的消息如同瘟疫,一夕传遍皇宫中的边边角角。又有传言说,上苍不忿这些年绥宁、开云姐弟悖理乱伦的行为,频频示警。信不信,且看那无缘无故四处燃起来的大火就知道了。
也是绥宁帝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加紧了军队的训练与强化,却疏忽了皇宫中的防卫安全。石头城这一着火,倒把积年的怨愤暴露了出来。宫中乱成一团,内侍、侍女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各寻活路。
禁军早已得到命令,只管镇压,并不问缘由。但看到有宫人行踪诡异异于常态,二话不说,直接就是手起刀落。
前方已是血流成河,后方又刮起血雨腥风,大鹰一时陷入了暗无天日的混乱中。
史载是年壮月,石头城中爆发了大规模的骚乱,内侍、侍女们自相残杀,人人自危。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鲜血染红了街道,死去的人堆成了小山。更有杀红眼的官兵失去理智,当众轮*奸侍女,然后再残忍地将之杀害。
石头城成了一处人间炼狱。
神殿因为地处石头城最深处,加上荒凉孤寂,成为了这场劫难中受波及最弱的地方。
负责看守的守卫并巨獒,部分被临时调去平息后宫的动乱了,此处的防卫较诸平时大打折扣。
而囚犯们尚不知情,但见火光熊熊哭喊声若隐若现,便都跑到广场上相互打探消息,朝着那浓烟滚滚处翘首张望,个个拍手称庆,只道“烧得好、烧得好”。
就连素日难得一见的幽闭在石室中炼制丹药的道士们也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
这种事情自然少不了一向标榜要“贴近生活深入生活升华生活”的鱼非鱼。她混在人群中,只恨没有三头六臂好尽快地打听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堇色和珷儿怕她会有闪失,一左一右寸步不离地护紧了她。
“喂,我怎么瞧着守门的比平日少了一半还不止?”她这句话迅速地在小范围内扩散开。
“前头一冒烟,人就走了……”
“看样子,闹得挺厉害!”
“这石头城全是一堆石头,有什么好烧的?冒烟起火的都是宝贝啊”!
“唉,烧光了又能怎样?回头铁骑兵照样抢回更多更好的。……”
“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了!……”
……
“我们就这么等死么?我总觉得这是个机会,为什么不趁乱逃跑?”鱼非鱼的脑袋不转则已,但凡转动起来,就是个有违常规的。她唆使身边的囚犯们,“你们不想么?”
“逃?往哪儿逃?长城以南是火凤国,跑过去只会被当作细作。西面是大漠,再往北就是苦寒之地、原始森林。逃?出去了还不照样是死路一条?”
这股子悲观情绪立即获得了一群拥趸。
“你们还想出去?没等跑出这石头城、这神殿,就被乱箭射死了!”
“就是,那些巨獒已经有数日没正经吃食了,估摸着暴君又在想什么阴狠的招数了。……”
“再看看吧,等弄清前头发生了什么事再说。……二十万铁骑呢,唉!”
“许是把我们都忘了吧?忘了才好呢。终究还有饭吃,饿不死,又何必刀口上舔血呢。”
“就我们这几个?还不够那些巨獒吃一顿的呢。倘若人再多点儿,或可一冲。……”
……
说来说去,都是些拖后腿的话。眼见身边的人如掉进水里的豆饼,慢慢地涣散开,鱼非鱼一个劲儿地翻白眼,口中念叨着“孺子不可教也”。
“堇色,我蛊惑人心的本事是不是消退了?”她拉着堇色,严肃地问道,“还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还真是没有吃不完的苦,只有享不尽的福?难道他们已经忘记自由的味道了?”
“你可以一日三餐。”堇色温柔地替她擦着额头的薄汗,语重心长,“而他们,只能吃一顿。饥饿、疾病,你看他们的脚步,你以为他们有多少力气?恐怕不等跑出这广场,就要虚脱了。”
鱼非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着那蹒跚的一众人等,哑然了。
其实,她何尝不明白这些?只是想着凡是人都有向往光明追求自由的本能。而今这机会实在难得,有道是“浑水好摸鱼”,又道是“事在人为”,干吗不冒险一试呢?或许能闯出一片生天呢?若是就这么乖乖地坐着等死,就像是当年赵国的四十万大军,任你人再多,到最后还不是一个大坑给人活埋了?
☆、116杀戮
她记得很清楚,前一世的时候,二战中的集中营曾经发生数起俘虏逃亡的案例。尽管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死了很多人,但最后还是有人活了下来,作了那一段历史的见证。
她这一天吃三顿的尚且眷恋自由,那些气息微弱的人还有什么好在乎的?临死前,难道不想再呼吸几口久违了的新鲜的空气?还是说,这人世已经让他们彻底地失去了信心?……
骄阳下,空荡荡的广场中,她只管抱臂塌肩地浮想联翩。堇色牵她走,她就走,木偶一般。
“无恒产者无恒心,果然!”珷儿忽然冷冷地冒出一句。不知是嘲讽那些苟延残喘的囚犯们,还是在安慰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而悲凉的心情。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到底,不是他们的错。”鱼非鱼叹口气,道,“这都是没有知识的后果。将来,我一定要开馆延师,教授学问。不要求学生们能够满腹诗书出世入仕,但最起码能够写得出自己及家人的名姓,能看得懂告示、读得懂合约,不至于是个睁眼瞎,给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到那时,桃李满天下,是个人都要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声‘先生’,哈!我的大名便可以永留青史、传唱百——不,是千年了!……”
刚听到她的前半段话,珷儿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掩心中的敬佩与震撼,及至听完了下半截,那表情立马就变成了不屑:“沽名钓誉,面目可憎!”
“小孩子懂什么!我这是真小人,可比那伪君子强百倍!你才活了几年?你知道什么是人生么?人这一生,生死孤独,所以活着的时候才会拼命地捞好处:钱财、地位、名声,图的不过是个身后不寂寞。千百年后,仍然会有人记得自己,记得逢年过节的时候给自己酹浊酒一壶,奉饮食两样,甚至是流眼泪两滴。慎终追远懂么?跟洛飞龙那种把自己的快乐构筑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的相比,我这样‘与人玫瑰,手留余香’的难道不值得尊敬爱戴、不值得大书特书?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小子,这两句话你先生没教过你么?”
“你、你胡说什么!”珷儿莫名地激动起来,小脸涨得绯红。
“关公面前耍大刀,孩子,你还嫩了点儿。明人不说暗话,你当我是傻子呢,还是我们堇色笨蛋?你不说,有你的原则。我不问,自有我的立场。咱们哪,就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吧。”鱼非鱼“切”了一声,丢过去俩白眼球。
小样的,低调点吧,不吃亏!
两个人正别扭着,外头忽然传来喧闹声,脚步声急促而有力,不大工夫就已经进了大殿。
“圣上有旨,尔等囚徒速速到广场之上集合,不得有误!”
禁军的喝令搅碎了昏恹恹的平静。
囚犯们怔忡着不明所以,却早有禁军手持长戟开始逐一驱赶他们。
鱼非鱼就想自动自发地跟出去,却被俩看门的挡住了。
“我去看看怎么了。”她客气地申请道。
初步估计是绥宁帝的后宫烧得差不多了,要利用这么人去做清洁工什么的。
守卫坚决不肯放行。
鱼非鱼的脸“哐当”一声就砸下来了,正要摆出架子来威吓,忽然听到身后的珷儿果断地说到:“你、不要去!”
咦,这小子发号施令还挺像那么回事。
她惊奇地回头,却对上堇色的眼睛。
堇色朝她摇摇头,做出一个禁止的动作。
人就是这样,越是藏着掖着,就越是觉得稀罕,就非要一探究竟。
鱼非鱼左右突围不得,干脆撂出了狠话:“谁敢拦我?我可是将来的一国之后。谁敢拦我就是大不敬!小心回头我让圣上砍了你们的脑袋!还是圣上给过你们暗示,对我要表面恭敬,实际上却是要当罪犯一般看待?要真是这样,我更要出去了。我要面圣,我要问个明白!居然敢玩阴的!信不信我一头撞死,让他来个鸡飞蛋打一场空?全部都给我让开!不让?不让就砍死我!来啊来啊!……”
一边叫嚣着扰人耳目,一边挺起胸脯往枪杆子上撞。
守卫哪敢拦她?稍一踌躇,就让她钻了空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笨蛋!”珷儿咬牙切齿地挤出来一句,冲着紧追不舍的堇色叫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天才?真是猪脑袋!”
广场上,囚犯们被赶在一处,四下里由禁军包围着。带队的禁军手按剑柄,口谕道:“圣上有令:天火无情,毁我宫室,伤我宫人。特遣尔等为牲,告祭神明,以蠲天怒!”
轰——
人群霎时炸开了锅。有人惊慌失措,有人号啕大哭,有人伏地告饶,也有人混混噩噩不明就里,抻长了脖子东张西望。
突然,有人越过人群朝着出口狂奔而去。
但是,还没等他跑出二十步,一团黑影猛然地从天而降,“扑通”一声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砸出了一声沉闷的痛呼。
一股湿热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在烈日下。
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头巨獒旁若无人地踩在一具扭曲不止的身体上,恣意地撕扯着爪子下面的逃犯,不时地发出几声低嗥,似乎是畅意十足。
皮肉的撕裂声、骨头的断裂声,像刀片、像锯子,缓慢地在每个人的心上切割着。
阳光很强烈,每个人却冷得犹如置身冰窟。
有人受不了了,开始呕吐。
有人开始岔声地尖叫。
更有人吓得当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