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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户部到江家坐车也是要半个时辰的,这事情倒是可以小小的睡一觉。
只是江子钰这一回却像是没有那么好运,敢要入睡忽然马车急急的停住,江子钰没反应过来脑袋直接撞到了马车上,疼的眼前的泛着花。
江子钰揉着额头,语气不由自主的带着质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车夫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好,连连对着江子钰请罪,然后才道:“少爷,前头有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在前头拦着。”
听这话江子钰倒是有些奇怪了。
拦官轿的事情确实是有,可是要拦也都是拦着衙门的或者阁老那些的,倒是没有听说去拦六部小官的。江子钰掀开马车帘子一看,那母子二人衣着破破烂烂的,而且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一路乞讨过来的。看着他们露出来的手,都可以看的骨头了,尤其是那夫人,手上的指甲都翻起来了,现在还在滴着血。
江子钰本身就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看到他们这一副样子不由自主的柔和了声音,问道:“你们有何事?”
听见江子钰的声音,那孩子拉着妇人的手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副打量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害怕。那妇人却是低着头,杂乱的头发遮着脸看不出具体的模样,只是看到孩子这样,轻轻拍了那孩子脑袋一下,然后哑着嗓子道:“民妇确有事想求官老爷,请官老爷给民妇做主。”
“我乃户部官员,不管司法之事。”江子钰回答的也是干脆,“若有冤情可到衙门击鼓鸣冤,京都衙门的张大人一向是公正廉明,定然能为你做主。”说完,江子钰从袖子里拿出一些碎银子出来,让车夫给那母子二人,“这些钱你拿着,好好吃顿饭,顺便看看病才是。”
江子钰绝对是好心好意的,每一句话说的都是诚恳之极,只是那妇人却是半点也不领情。车夫递给她的银子那是一点也都没有收,反复道:“请官老爷给民妇做主。”
江子钰无奈之极,又劝了他们几句,见那妇人话都不变一下,固执的样子,江子钰终于是拗不过,松口道:“那你就先和我说说你受了什么冤屈。”
听了江子钰这话,那妇人说话的声音顿了一顿,终于是换了句话道:“民妇不希望有别人知道,还请大人下车和民妇单独谈谈。”
妇人这个要求却是让江子钰警醒了些,盯着那妇人看了半响,心里却是起了疑惑了。最后在那孩子带着好奇却没有畏惧的模样醒悟过来。
寻常人家的孩子,那有看到一个身穿官服,坐在高大的马车上的人一点畏惧都没有的?而且……在妇人的说话谈吐也显得文雅太多。
江子钰疑心起来,倒是怀疑起这对母子的意图了,正要喊人把他们抓起来好好查查。结果话才出了第一个音,目光就落在那夫人手腕上的一根吊着翠玉观音的红绳头上了。
江子钰认得那一个东西。
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妇人,终于是和自己记忆力那人联系在一起,喉咙口一梗,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低头顿了半响,江子钰才对着其他人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江子钰也不顾其他人反对,跳下马车向着那妇人走了过去,然后道:“那边的巷口没人,我们过去吧。”
两人一孩子默默无言的走过去,到了目的地后却也是没人开口。终于天色都开始有些沉了,江子钰才出口道:“六表妹,好久不见了。”
这时候那妇人才抬起头来,露出怀淑兰那一张因为边关的风霜已经开始泛黄长出皱纹的脸。看见江子钰感慨万千的表情,怀淑兰却是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确实是好久不见,不过我还以为你压根就不想再见我了呢。”
江子钰没有否认,如果不是出了山陵城的那事,这些年幸福温馨的日子过来的他,那是绝对不会再想起怀淑兰这一个人。
“你没事就好。”江子钰道,“你这是刚回来吧,舅舅知道山陵城的事情也是难过的很,你既然回来那就赶紧回去吧。”
“不了。”怀淑兰很干脆的回绝道,“当初我离开京都的时候,就发誓和怀家绝情绝义,再也不以怀家人自称。”
“那你回来……是做什么?”
怀淑兰这回终于是苦笑出声来,拉着她身边一直都沉默不语的孩子出来,对着江子钰道:“现在的我已经养不起他了,思来想去我才觉得大概也就你能够收下他。”
“他是?”
“我的孩子,姓王,取名叫志武。”
听见怀淑兰这话,那孩子紧紧的抿起嘴,这个时候终于是出声,抱住怀淑兰哭:“娘,我哪里都不去,就在娘身边,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志武不怕苦不怕饿,志武只要在娘的身边。”
孩子这话说的怀淑兰也是眼眶发红,只是却硬着心肠道:“不行,好好听娘的话!乖乖的和叔叔住,叔叔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要!不要!”孩子闻言直接撒泼起来。
只是怀淑兰却是一点都不理,扭头看向江子钰:“我就求你这一件事,打这之后,我就绝不会出现在你们的眼前。”
看着眼前这母子分离的凄惨样子,说到底也是血缘亲人,江子钰也不可能狠下心肠,无奈道:“好了好了,这样行不行?”
“我给你们安排一座房子,记得城里也有不少要浣衣娘的,再不成……我记得表妹你也是会绣活的也可以试试,只要认真做,好好养着孩子也是可以的。”
江子钰也不敢真的把怀淑兰的孩子往家里带,到时候被沈诗音知道,肯定少不了冲他发火。八年前的事情,是他对不住沈诗音,他自己也不想让怀淑兰的孩子在跟前晃,时时刻刻提醒他和沈诗音当时的事情。
只是怀淑兰却是非常坚定的摇头:“不用,我已经决定了。”
江子钰见怀淑兰这一副样子,倒是气笑了:“表妹,当初你在家里做的那事情,真当大家忘了?你把这孩子放家里,我朝九晚五的在外头,你真觉得大家都会宽宏大量不会和一个有你血缘的孩子计较?”
怀淑兰的脸色终于是变了变,只是却依然没有松口:“表哥你一向是说到做到的,如果你答应下,那就绝对没问题的。”
“我不答应。”江子钰终于冷下脸,也不再看怀淑兰转身要往回走。
怀淑兰这下终于是慌了,伸手拉住江子钰的衣袖急忙道:“我还有事情要做,真的没法子带着他。表哥,看在我们小时候的情分上,就帮我这一回。若是嫌他麻烦,把他随便给一个可靠的人家也行。”说到最后怀淑兰真的是要哭出来了。
江子钰脚步一顿,这才回过身来:“那就和我说说是什么事!”从怀淑兰诡异的固执要把孩子塞给他,江子钰就觉得奇怪,刚才甩脸要走就是为了激怀淑兰,结果证明果然不出他所料。
“我是来京都鸣冤的。”怀淑兰说完这一句话,目光满满的带着恨意,“山陵城没有人叛变,全城人都血战到最后,就我们这些妇孺孩子被赶了出来,是那些人污蔑我们的!我们山陵城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可以作证。”
江子钰眉头狠狠一跳,忽然觉得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传到京都的消息应该不会这么统一才是。
“那些人呢?现在在哪儿?!”
“大多都死了,还有些人活下来。”怀淑兰深呼吸一口气,“我带着证据上京,绝对不可以让他们得逞!”
“山陵城的几十万人,那些死在城里的将士们,还有赵将军他们……绝对不可以,他们到最后都在为了大平在战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他们叛国!”说到最后怀淑兰终于是泣不成声。
她是怀着一腔仇恨离开京都的,对着自己新婚的那个粗鲁不懂风情的丈夫抱着满满的厌恶,可是在边关的岁月里,她丈夫对她满心满意的疼惜爱护她也不是毫无所觉的。而真正让她醒悟过来的却是边关的残酷,昨天她还看见和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的士兵,第二天就不见了。在街上走着走着,忽然一根流矢就飞进来了,直直的插在地上,就像是宣告着那一座随时随地,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的城。
那样的环境,连恨意都是渺小的。
东家的丈夫死了,家里的老小西家就带回去养,家里有一口食,大家都有的吃。那一座城的人,大家都相互扶持着,一家是一家,一城也是一家。
那时候怀淑兰才觉得过去在京都锦衣玉食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在山陵城的日子虽然比京都苦上千百倍,可是怀淑兰却是觉得在山陵城的时候才是真的活着的。
然后城毁了,家没了,而且还是以背叛的名义。
这样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怀淑兰的话让江子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山陵城的这一场战败,踩着这个上去的人并不少,甚至于江家也有那么几个。至于获利最大的,自然就是那一个最初的时候报上来说叛乱的那个世家。
平帝重用的都是寒门,世家他执政都是在尽力削弱的。这一点在战场上尤为明显,几乎获封的将士都是寒门出身,平帝一手提拔的。那几个偏武向的世家早就对此颇有异议,这一次的事情也是他们鼓噪的最厉害。话语就是世家的根和大平扎在一起,而寒门多数都是单身一人,要叛变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平帝当初若是重用世家的话,那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云云的话。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