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其实就在刚才,她本来就要放弃了,因为她几乎看到了自己最终跌落悬崖的命运。她也知道,就算是她把翠儿推下马车,可翠儿护主不力,仍旧难逃一死,但那个时侯,她没有时间想太多,一个珠儿,已经因为她的谋划,她的力争上游,无辜的死在毒蛇口中,难道还要她在临死之前,即使下了地府,也要再背负另一条人命吗?
所以,她果断的把翠儿推下了马车,却也给了翠儿誓死效忠的信念,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漪房的手被翠儿紧紧拉住,她看着翠儿那张担忧的面孔,再不像先前的小心疏离的恭谨,而是带着诚挚的担忧,漪房就笑了起来,似清泉灵动。她低下头,看了看悬崖下的云雾缭绕,再看了看自己现在的状况,她感觉到翠儿的手在一点一点失去力度,慢慢的,心里的恐慌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沉淀下来。
“翠儿,你别担心,慕容大人他们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漪房温温的笑着,安抚着翠儿的情绪,其实她知道慕容艺他们必然已经是快马加鞭,可御马和普通的侍卫军用马本就有差别,何况是惊马发生在瞬息之间,从她们做出跳马的决定到现在也不过是片刻,只是翠儿能支持多久,实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的舒缓翠儿的情绪,也许这样,她反而能拉的更紧一点。
“娘娘,奴婢一定会拉住您的,一定会的。”翠儿衣衫破旧,满脸是泪,哭着喊道。可她口中这样说,手已经越来越无力,她刚才掉下马车的时候,手臂受了伤,现在还是不停地流血,能够抢扑过来拉住漪房,已然是个奇迹,只是奇迹的维持,谁也没有把握。
翠儿一排贝齿咬紧了牙,泪水滂沱,她是真心的想要拉住这位主子,不是为了家人,不是为了活命,只是为了这份把她们奴婢当做人看的心意,她也不能松手!
可终究还是不能勉强,人的承受力到了极限的时候,两双女子的柔荑就在缓缓分开,从坚定地握着,到慢慢的错别。瞬息之间,却是生门和死门。
“娘娘,娘娘……你抓紧奴婢啊,抓紧奴婢啊。”翠儿眼看着漪房的身子往下滑,心里万分难过,她眼看着漪房已然要掉落悬崖却还在对她轻轻柔柔的笑着,双眼都被血泪染得模糊。
“翠儿,你听我说,如果慕容大人他们没来得及赶过来,你把这个簪子给皇上,告诉他,你是我留给他唯一的想念!”
漪房说着,就拼了全力从头上拔下那枝夏桀当初亲手给她戴上的银簪,又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掷到了地上,听到银簪落地的脆响,漪房才松了心中的一口气。
生生死死,一念之间,何况她是穿越而来的女子,比平常人更多了一份从容。但是在临死之前,若是有什么能为身边人做的,也算是她的一份功德了,也许下一世,她会投身到一个温暖富足的小康人家,过着平淡如水的安宁日子。
漪房这样想着,眼睛就透出了一抹从未投过的清亮光芒,唇轻盈的弯折起来,这个笑容,不像平时那样的勾魂摄魄,也不似那样的风情万种,却像是一个质朴的少女,怀着最单纯的心,对人世的向往,琉璃一样的纤尘不染。
翠儿见到漪房的动作,更加难过,泣不成声,她回头,冲着烽烟滚滚而来的队伍大喊,“快啊,慕容大人,你们快过来,快来救娘娘!”
此时此刻,这是她唯一能做出的宣泄了。
然而,就是这一个动作,耗尽了翠儿的力气,也耗尽了漪房的力气,手臂晃动之下,两只艰难连在一起的手,终于松开,翠儿睁圆了眼,不敢置信的嘶吼,“娘娘!”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后面已经赶到的慕容艺从马背上昂然跃起,足尖凌空轻点几下,就似一只雄鹰从长空击下,一个猛子扎到了悬崖下面。
“漪房!”
夏桀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心好像在瞬间被千万柄利刃滑出了千万道伤口,撕心裂肺的痛,五官都被绞在一起,脑海中无数杂念,初相识,意相疑,所有的一切,缠绕层层,激烈碰撞,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的坐在马背上,望着那悬崖断臂,痴痴不语。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尽了全力赶过来,他知道他出事了,他甚至来不及斥责那些侍卫,就骑马汗血宝马,他以为自己的马是最好的,自己的骑术是最精的,他可以救下她,她一定会像前几次一样,在他的怀中平安无事,有惊无险。可为什么,这一次,却是看着她跌落悬崖,再也不归。
不归,不归,夏桀捂住心口,忽然放声大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痛,哪怕是被利剑刺到胸口上,也没有这样的痛,窦漪房,窦漪房,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这样爱着一个女子,哪怕掏心挖肺也要爱着,却在知道的瞬间,就失去了他!
夏桀觉得好笑,他笑的流泪,笑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满面尘土,金冠紫袍都是烟尘土气,可他还是在笑,他知道周围的侍卫宫人都在担心的看着他,看着他这个大夏天子疯癫成魔,但他还是想要笑。
他为什么不笑呢,他夏桀,富有天下,以为把天下都握在手中却偏偏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却偏偏在知道什么是心爱时就已失去,世间难道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
第十九章(2098字)
夏桀的样子吓坏了所有的人,英明天子,盛世君主,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失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然而,有些人的心里,也隐隐的有了庆幸之意。例如名乘风!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皇上?他少年时就已经入宫和太子玩耍,皇上比他大五岁,可无论是十岁的皇上,还是而立之年的皇上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如山沉稳,从来不会形于色而怒与表。但是漪妃掉落悬崖,可以让皇上当众落泪,当众痴狂,那么,若漪妃不死,可以想见,宫中迟早都不会再是珍妃姐姐的天下,朝堂更再无寿国公府立足之地!
所以,漪妃死的好,死的太好了,哪怕是这场惊马最后会让皇上嫉恨名家,可只有漪妃死了,珍妃活着,总有一日,珍妃可以重的盛宠,一个死了的人,对于拥有后宫佳丽三千的皇上来说,又还剩多少的铭心刻骨呢。而且,寿国公府现在还是皇上的肱骨大臣,皇上,癫狂过后的清醒,也不会让皇上把寿国公府置诸死地的,天子,总归是江山最重要!
至于慕容艺……
名乘风阴阴笑着看了悬崖一眼,你自己跳下去找死,怨不得谁,纵使武功盖世,谁又能从这样的悬崖中逃生!
目中冷芒瑟瑟,名乘风脑中灵光一闪,已然跪地道“皇上,微臣等救护娘娘不及,以致娘娘跌落悬崖,还请皇上降罪!”
名乘风此举本意是以退为进,先给自己定下一个救护不利的罪名,那么,漪妃的惊马就和他们无关了,他想要堵住夏桀的口,堵得是夏桀的理智,堵得是夏桀的毫无证据之下不会斩杀朝中世家功臣之后,可名乘风错误估计了现在夏桀现在的状况。他不知道,现在的夏桀是一头受伤的野兽,而且,是被人抓上了最为脆弱的地方却还带着拼死一搏的能力,夏桀在虎视眈眈的寻找着可以让他把心头愤怒宣泄出来的人,这样的情绪毫无理智可言,甚至会泯灭一切的是非曲直!
听到名乘风的话,夏桀回荡在幽谷中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抬头,金冠已落,长发垂下,妖媚的丹凤眼角,挂着一颗晶莹的泪滴,衬在明亮瞳孔周围,化作朱砂。
他望着眼前的名乘风,眼神却穿透了他,看见另外的许许多多的脸,珍妃,寿国公府,那些跃马扬鞭惊马的人,或者费尽心机都要他的漪房的命的人!
双目冲血,可怖可恨的脸孔一起游荡在眼前,夏心口处是痛,生不如死的痛,可那张嘴,可恶的嘴还在说话!
他在说什么,这个该死的人为什么还活在在说话,他的漪房却不见了,他们说他们只是保护不力,好,好一个保护不力,既然你护不住他最心爱的人,为什么他们还要活着!为什么!
夏桀恨意和剧痛一起窜上心头,蓦然间,喉管感觉到一口腥甜,地上顿时就多了一丝绯色。
“皇上,您保重龙体啊。”
在一旁原本不欲多言,和夏桀一路快马追来的李福此时见了夏桀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跪地请求。
漪妃已死,若是连皇上都在此时除了意外,则不仅大夏国祚动摇,他这条小命更是要殉葬了。
夏桀不理会李福,他怔怔的看着地上的血迹良久,再次吃吃的笑了起来,他一把推开搀扶他的李福,一步步,摇晃着走向跪在地上的名乘风。
名乘风看着此时的夏桀,俊美绝伦的脸上是妖媚之极的笑意,晃似倾国倾城的妖孽,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但是他感觉到心跳如鼓,喉咙发紧,他浑身上下都开始冒出虚汗,刚才还在算计的心早已经纷乱如麻。他从未这样的害怕过。仿佛对面那个也曾一起称兄道弟的天子是索命妖物一般,不,不是索命,简直就是要把他的魂魄一起诛杀掉。
名乘风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身子,跪在地上,身体开始不着痕迹的发抖,随着夏桀的渐渐走近,那股冰凉而绝望的窒息完全锁紧了他。
“皇,皇上,微臣,微臣知罪。”
“哦,你知罪?”
夏桀的话音很平静,甚至带着隐隐的笑意,可这样的语气却渗的在场的每个人都冰凉彻骨。
夏桀看着地上发抖的名乘风,他轻蔑的弯起唇角,笑容肆意无边的释出来,他眼神冷酷黯然,他眼前有那张倾城绝丽的容颜,魂牵梦萦,夜夜缠绵,他记得这张脸的每一个笑容,这张脸的每一个表情,清晰的盛放,却在这些人的知罪中,片刻凋零。
是他们,是这些人,要夺走他的漪房,挖走他的心,剖开他的魂,决不能留!
这个念头一冲上夏桀的心间,他满脑就只剩下了三个不断重复的字。
杀!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