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阙伸出手来想要握住我放在石桌上的手。但他那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在夕阳余晖下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无声无息的垂了下去:“七天的时间,他想从燕国赶到这里,快马加鞭最少也需要七天的时间,更何况……七天的时间对我来说早已足够!”
“只怕,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直以来,总觉得身后有一匹暗影在跟着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但我的灵觉能够察觉他们并没有敌意。
此次西门阙在薄湮和落轩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我带走,那些暗影一定会将此事报告给他们的主人。我不知道谁会来。但莫幽尘一定会是第一个到的。落轩曾是莫幽尘潜心多年安插到西门阙身边的眼线。即使后来莫幽尘金蝉脱壳,险些害死落轩,但救命之恩,落轩始终不会忘记。更何况若是我有什么事,落轩第一个求救的也只能是莫幽尘。
以莫幽尘如今的能力,如果那些暗影是他的人,他定会迅速找到此处。虽然兄弟早已反目,但两朝帝王,该如何自处。
西门阙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怔,才回过神来,嘴角淡然一笑,即使他看不到。
西门阙,握着我的手,摩挲了半天,终是开口:“手怎么会这么凉?”
我不自然的抽回手,看了一眼手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生命线。将手握成了拳放在胸前:“没事……可能……可能是外面有些凉!”
西门阙闻言便站起身来:“要不我们进屋去吧!深秋的天气,太阳总不会太暖和,你身子本就单薄,如果着了凉,这里的大夫可不好找!”
我淡淡道:“没事,让小玄子帮我去拿件袍子来就好。这院子的景致我很喜欢,想多看几眼。”
小玄子机灵,看了看西门阙的脸色早就跑去拿袍子。西门阙听到小玄子离开,也就坐了下来。
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冷清。良久,西门阙突然道:“钰儿,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很早开始便想问你!”
“什么事?”
“你可恨过我?”
我没想到西门阙会忽然问这个问题。准确的说,是没有想到,这样的问题,竟然会出自西门阙之口。
遥想当初,初遇洛都城中,他还是蜀国的四皇子,风雀阁阁主,招摇娶亲,一娶便是四位女子,而且都出自青楼。
风雀阁闯关,他桀骜狡黠,手段阴狠,处处刁难。
南国蒂睦公主和亲,他名义上是为和亲而来,却是暗藏汹涌,别有动机。一场大火,一身玄衣,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劫走。
风雀阁软禁,他再次刁难,狠谲毒辣,为达目的,不惜在我与秦煌身上中下丹凤蛊毒。竟然亲手杀死一心效忠自己的一位女子来要挟我嫁给他的亲弟弟,去做细作。
乌巢归来,莫旷驾崩,他不顾太子莫幽尘生死未卜,便发动宫变,夺了自己哥哥的皇位。
更荒唐的是,他竟然不顾我是他亲嫂嫂的身份,硬要在满朝弹劾之下封了我做倾贵妃。弑父夺权,弟娶亲嫂,二龙一凤,恐怕这是前无古人的最大荒唐之事。
可偏偏他的手段再狠谲,他的面具多阴险,也无法掩饰他内心的孤独和痛苦。出生本就暧昧,母妃惨死,日日面对着杀母仇人却不能为自己的母妃报仇。
虽为一国之君,但却受命于危难之际,败军之中,稍有不慎便要背负着wang国之君的骂名。
我的恨,早在恢复了被封锁的五年记忆时淡为尘埃。早在知道了他是我的亲人时再也恨不起来。
冬日里千里从南国捎来的荔枝。用四座城池换来的凰袍。为我而对后宫众多妃子的一年冷落。虽处处受他钳制,被他利用,却时常为我当去风霜,最后竟然不顾自己的性命,为我引渡了离魂散。
我不忍去看如今早已双目失明,再也狠谲不起来的西门阙,眼眸悠远的看向一边,轻轻的摇着头:“至少现在,我是不恨你的!”
西门阙的情绪有些欣喜:“那就好,那就好!”
但瞬间眼眸中的喜色便沉了下来,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扶上我一头银发,虽然看不见,但眼神却无比哀伤的“看”着,似乎要将那寸寸银色变为幽暗的黑色。
“只可惜我明白自己的心太晚,承认的也太晚……”良久“你这一头白发终究是为他白的,你是爱他的对不对?”
我的嘴角依然淡笑着:“我不爱莫幽尘!”
西门阙的手一顿,嘴角闪过不可见的一丝淡笑:“我是说萧烨煜!”
我以为他所说的“他”是指莫幽尘。却没有想到他竟突然是在说烨煜。
西门阙继续道:“这世上,恐怕也只有萧烨煜一人能让你心心念念,为他一人而转。竭尽心虑,只为他一人青丝华发。只可惜我不是他,竟在你心里比不上他一丝。就连让你恨都不可能!”
我知道他一定是误会我不在乎便不会去恨。
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却终究咽了下去。眼眸转向远处的回廊,对早就站在了那里的小玄子道:“还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把袍子拿过来!”
小玄子小跑着转了一个大弯才从湖边转到了亭子里。将衣服披在了我的身上。
深秋的季节,气温本就有些冰凉。杏花飞落,更添几分凉薄。三人一时无语便宁静了下来。
小玄子见西门阙穿的单薄。劝回屋子是不敢的,便也为他拿来一件袍子披上。又泡了一壶热茶。是我很久都没有喝过的茉莉茶。
我端起面前的青花瓷杯,轻抿一口,淡淡道:“上边风大,朋友,在上面坐了这么久,不冷吗?不如下来一同喝杯茶水如何?”
西门阙如今双目失明,灵觉自然是提高了不少。一直坐在亭子顶上的人他一定跟我一样,之前就感觉到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只是小玄子,没料到我会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待反应过来之时,才明白我是在说除我们三人之外的不速之客。手中的茶壶触着石桌,“哐当”一声。
第九十七章 钰谋西行为南下,叶落无声煌客来
那茶壶没放稳,竟是在桌子上转动了两圈便掉在了地上。
“哈哈哈……不愧是三皇相争,势罢不能的慕容钰。果然,与众非凡。”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依然端着茶杯漫不经心的饮着。只听身后的小玄子吃惊一声,碎觉浅笑着恭敬行礼:“见过南帝!”
尹雪鸢!
小玄子是蜀国人,虽蜀国与南国常年联为盟友。但小玄子不会真的去参拜雪鸢。所谓的行礼也只是因为出于礼貌的恭敬!
西门阙虽早就知道亭子顶上有了人,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尽然是尹雪鸢。脸上神情一愣,随即也是淡然抿着茶。
我浅笑道:“南帝果然消息灵通,这么僻静的地方,竟然也能被你轻而易举就找到!”
雪鸢一怔,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但那只是一瞬即逝。若不是心思缜密,绝对难以捕捉。便绕过西门阙,坐在了我左手的石凳上:“怎么?这大冷天的,累跟你讨杯茶喝,你竟是这么小气!”
“南帝大驾,钰儿哪儿敢吝啬!只是这茶不过农家普通的茶叶,怕合不了南帝的口味!”
“几年不见,钰儿竟然与我生疏到了如此地步!”
雪鸢自然听出了我话中故意与她疏离的口气。毕竟澄虞的死,我依然无法释怀。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让澄虞潜入蜀国救出胡清宁是为何意。但要牺牲掉我身边最亲近,和最信任的人。这等作为,不能不让我心生戒备!
小玄子早就为雪鸢添上了茶。她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杯,递到面前闻了闻淡淡的清香,才开始慢慢品尝。
我并没有搭她的话,看了看四周,也唯有刚才小玄子站着的回廊,才是能将这边的情景看的最清楚的地方。便朝着那边喊道:“先生既然来了,哪有不见故人一面便要悄悄回去的道理!
雪鸢和西门阙脸上的表情淡然不变。但小玄子脸上的表情就有些精彩了。首先是一惊,然后满怀疑问的看着我,显然是没明白我刚才莫名其妙又喊出的话是为何。最后,当看到杏花飞舞的湖对面他刚站过的回廊上,那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袭蓝衣,单手负后,风姿飒爽向这边走来之时,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面部木讷的看看那男子,再看看雪鸢。然后将目光停留在了西门阙那淡然抿茶的脸上。
只可惜,西门阙什么都看不见。
潦子风华依旧,微微凉风吹起他的衣角在空中与散乱的发丝共舞。也是绕了个好一大圈才翩然到了凉亭,满面含笑,微微欠身:“多年不见,钰儿的心思是越来越缜密了!”
我站起身来拱手一礼:“钰儿小小伎俩哪敢在先生面前声威!先生过奖了!”
潦子脸上笑容依然,向西门阙行礼道:“见过属皇!”
西门阙嘴角带着该死的笑容,微微点头引着小子在自己右手为止坐下。
几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竟是相对无语。而小玄子还未从方才的惊讶中回国身来,憋了好久的话终于问出了声:“奴才刚才为两位主子拿袍子端茶都是路过那回廊的,这边的事情一眼就能瞧的清清楚楚,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怎么会……怎么会忽然就……”
潦子哈哈大笑两声。
雪鸢转移了话题:‘钰儿,之前看到你手上有块血玉来着。怎么没有带着?”我抬起手腕看看,也不知道雪鸢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只当是一时寂静,无人搭话,随便找了个话题。便符合着:“带着碍事就搁起来了!”
那血玉是当初来初和大陆之时师父亲手呆在我手腕上的。师父称之为接听器。说只要我想念她的时候便能通过这接听器听到他的声音。初到初和大陆之时却是有与师父联系过。但也仅只有那一次。之后无论我怎么朝着那血玉吼、喊,那边就是没有反应。再加上这么多年lai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不想再将希望寄托在那死物之上,也免得见到那东西便想起一些事情,便收了起来。
雪鸢虽与我说着话,但她的眼神却时不时的在西门阙那边打量着。
忽然,她起站在一边,看着那满园的景致。似有些笑意:“这样的景致,恐怕也只有你才有心思,在这乱世之中,国破之际,只为一位女子而建。恐怕,也只有你才肯!”
雪鸢这句话,自然是说给西门阙听的。只可惜那人端坐在那里,仗着自己双眼失明,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