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温热的血液就顺着我抽离的手掌喷洒到了我的脸上。
方才,竟然、竟然让嘉冬,将一支藤蔓穿透了我的手掌,直接刺穿了印画的心脏。
这百年来,他的进步竟然……那么多。
印画剧痛之中扭头来看我,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任何话来。我看着他的唇形,似乎还是在呼唤这我,“嬷嬷……”
三世情劫,有两世我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成为洪迟上仙,现在我该迎接洪迟上神了是不是。
我的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这是印画的死亡没错,却是洪迟的重生,我不知道是该用喜悦还是悲伤的心情来面对这一切。
但是我愤怒。
愤怒于嘉冬的伤害,印画这一世虽然命格死得凄惨,但是却不是死于嘉冬之手,我愤怒他不经过我的允许便随意伤害他,就像是当初他不经过我的允许便对九幺痛下毒手。我用冰刃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起来:“这不代表我容忍你,嘉冬。”
身后巨浪翻滚,嘉冬眯起眼来看我:“你受伤了?”
我不回答他,用尽全力将湖水引上岸来向他扑去,他不过是趁我受伤之际无暇对付他。
而嘉冬这次亦学聪明了,他一个闪身登上云头:“我狐族族长,不会做趁人之危之事。”
还算有点品格,至少比琰华好太多。
胸口伤口裂开得很严重,一阵一阵眩晕的疼,眼前一黑一黑,连嘉冬的脸都带上了黑色的漩涡。我死死握着冰刃,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嘉冬在云头上说:“待你伤好,我们再做清算。”
我点头:“你倒挺有风骨。”这话却虚得不像是我说的一样。
眼前一黑,完全看不见嘉冬在何处,却感觉到身后有个手臂抓住了我,温暖干燥,身后的温度让人极其渴望,黑黑白白间我仿佛看见了封泽的脸,那人唤我:“日沦……嬷嬷……”
我将他一推,一手捂住心口,用尽全力喊:“莫要过来!”说着便一翻身落入湖中。
我的血液太过霸道,所有有灵识者,不管仙妖,一旦触碰必然入魔,他刚刚结束三世情劫回归,怎能功亏一篑。
但是我终于……终于等来了他,湖水哗啦啦灌进了我的耳朵,我封住了身上的血脉迫使血液停止,隐隐约约见听见了那声呼喊:
“日沦——”
后面没有嬷嬷二字,仅仅是日沦,他在用封泽的声音,他在叫我的名字。
日沦。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那啥,终于洪迟和日沦的感情戏来了么。。。
☆、上神
我在湖底缩头乌龟般地等了两日才敢浮上岸去,我自知现在必然是神色憔悴形容枯槁,觉得再不上去见见洪迟恐怕他就要走了。
果然我探出头去的时候,他一袭藏青色丝袍站在岸边,一如万年前的封泽,只是那时候是早晨,阳光暖暖洒下,却不似十二万年前的北冥,无尽星空。
“日沦?”他见了我,舒了一口气。
我凝眉责怪:“怎的这般没大没小。”他却笑了,如同落遐山四季不变的清风。
“你怎么还不回天庭去。”我问。我看着他长大,从一个胖乎乎的童子长成了如今的翩翩上仙,现在又将要进为上神了,尽管他有着和封泽一样的容颜,我却依然将他看做孩子。毕竟他只有四万岁,他这样叫我的名字,我反而有些不适应。
他说:“将要去了,可是日沦,你怎么不回去?”
我还能会天庭去?我苦笑两声,对他说:“你此番回天庭,必然看见天庭与此前大有不同了,此事一言难尽,回去你便知道了。——我只是希望你回去后能有自己的判断,莫要被天庭上的传言左右……”
他有些不解,凝眉看向我,我摇摇头:“我暂时不能去天庭了,我本不属于那里,自然要去我该去之处。你且回去吧,若是天庭给你判了一个上神,我只希望将来我们不要兵戎相向才好。”
“日沦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被自己说得也有些失落起来,原来刚刚浮出水面的时候是满怀期待地想要看见他的,只是出了水看见了他额间的神印,顿时有种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淋下来之感,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变得那样疏离了。
毕竟天庭奉行的神魔殊途,我害得封飔入了魔,又不能再害洪迟了。琰华现下在我处吃了瘪,重伤必然未愈,等他好全了,不知要怎么对待洪迟。他现在升了上神,若是琰华放过他,也没法放过我,甚至会迁怒魔界,若是战事再起,恐怕洪迟也要卷入其中。
我垂首不语,洪迟似乎还要追问,我说:“你逗留人间两日了,赶快回天庭去,洪迟,你回了天庭,若是还想要来找我,那便……”
“那便如何?”他问,语气里似乎有些淡淡的了然,我想他已经看出了我的异样。
我深吸一口气:“那便来魔界找我吧。——你别急着说你是否回来……”
我后面补的一句,是实在不想听到他说不愿,毕竟天庭规矩,同魔界中人接触是大罪,他自幼便渴望成为上神。
我犹记得他尚为童子之时,便下决心要成为上神,那情景清晰如昨。
。
那时候他不过千来岁,胖乎乎的像一个肉团子。那日他颠颠跑来后山,虽然落遐山后山是禁地,但是因为他是这里出生的仙童,封飔对他特别宽容,允许他出入后山。
他跑进后山必然是来找我的,我在落遐山,万年不变的就是泡池子泡池子和泡池子,他一撩衣摆爬上了日沦潭旁边的一块石头,我正好靠着的那一块。听到他的脚步,我便知道是洪迟,没有哪个童子会像他这样了。
洪迟那个时候还算活泼,但是在同龄的仙童中已经显得老成,他爬上石块,马上站了起来,整理整理衣摆,继续朝我这儿走来。
他步子很稳,那块石头挺大的,表面很是凹凸,我记得我小时候就喜欢在那上面趴着晒太阳,过了十几万年那块石头还是那样。
“洪迟,你有何事?”我懒懒问。
那时候落遐山过得很是惬意,除了我自己一直记得我只是一个囚徒。我不后悔跟着洪迟下凡,也不后悔回归魔道,那本来就是我的归属。
洪迟的声音软软糯糥的,和他之后温厚和封泽一致的声线还是有很大去区别。
他恭顺地坐在我身边道:“今日有仙友说,封飔神君是一山之主,这一山之主,可都是像神君这样的?”
我笑他小小年纪就会用仙友这个词,老气横秋的,他却有些急了,忙道:“嬷嬷,这不是重点……”
恰巧封飔正坐在旁边亭子里喝茶呢,他幽幽吁了一口气,道:“怎的,见我这一山之主过得悠闲自在?”
洪迟脆生生地说:“神君这样的修为让小仙望尘莫及。”
小小年纪就学得如此文绉绉的,我笑他:“若你做了上神,也去占个山头,每日里就喝喝茶伺伺花,岂不惬意?”
封飔也将那杯子一放,说:“喝茶种花又何惬意的,若是能遍游天下才是快哉。”
洪迟却说:“小仙却极为羡慕神君现在这样,如此安定休闲呢。”
我挑眉:“你看封飔,洪迟倒比你沉静稳重地多。”
洪迟那时候只是个小仙童,被我这名义上品阶高于他不少的神女如此一夸奖,有些小害羞,声音里都带了点儿颤:“嬷嬷谬赞了……”
封飔一抚衣袖:“洪迟若是喜欢落遐山,待你成了上神我就将落遐山送给你,你替我看管好这一方水土,我去四处游历游历!”
封飔确实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封泽死后,天庭叫他来看守我,也委屈了他了。
洪迟问:“若是做了山主,必然得要上神的品阶么?”
封飔说:“自然是要上神以上的品阶才能做山主啊。”
洪迟点点头称是,接着说:“那神君,我赶快修成了上神来替你如何?”
封飔极为高兴:“好啊好啊!”却又略略失落起来:“要修成上神可还要好久呢。”
洪迟却很高兴:“神君既然答应了,等小仙修成上神了之后,可千万莫要反悔。”
我见他对落遐山主这一职位极有兴趣,猜测他对自己的出生地感情深,我也出生在落遐山,他和我同地出生也是缘分。
他从那时便想着要成为上神了,那么小的一个奶娃娃四万年历劫无数,如今真的成为上神了,怎舍得弃?
。
看了看洪迟,他依然凝眉望着我,我知道他已经看出了我的魔印,我觉得还不如和他坦陈地好。
于是我说:“我记得你幼时便喜欢落遐山。现下,那里人事更迭,你赶快趁着天庭未定下新一任山主的时候回去,好得了那山头呢。”
他依旧不语,我知道他在不解为何封飔不在了。
四万年的事情,我突然很想很想全部告诉他,那些事情在我的心中压了太久太久,我都快憋不住了,谁能知道我有多想封泽,谁能知道那四万年我双目失明,只能靠着触摸来熟悉本来应该熟悉的环境,谁又能知道四万年,封泽死的那一日的场景,每日每夜在我脑海里浮现。我以为我此生就会这样在落遐山里度过,以一个囚徒的身份直到寂灭于天地,同封泽一道化为这四界中一缕清风,我从未和任何一个人讲过我这四万年有多委屈。
我指指心口,说:“你看,这伤,狐妖能伤我如此重么?”
洪迟的脸凝重极了,我抬起眸说:“你看这双眼,你不觉得很熟悉么?这颜色,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是喜欢初旭珠,可是我和封飔就是不会给你,你知道为何了么?”
他终于开口:“日沦你……”
我苦笑一声:“你真不该叫我四万年的嬷嬷,我哪能做你们神仙的嬷嬷呀?我父君是魔龙,天庭为了掩人耳目将我囚禁在落遐山日沦潭,让封飔看着我,你看这一剑,便是我回天庭时叫你们那天帝琰华用诛仙剑给刺的——琰华那个卑鄙小人,洪迟,你知道封飔还有个同门师弟叫,封泽的么?”
“封泽神君乃北冥之主,奉命囚压魔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