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醒言道:“淑儿的蛊虽然解了,但身子仍弱,却有了身孕……本已经极为勉强了,谁知道还是两个!生产之时,耗了两天两夜,最后……”
花醒言身子发抖,这样冷静的人物,回忆起当时,都觉得受不住。
当初季淑生阿信阿诺,两天两夜都未曾生下来,产婆大夫等皆是束手无策,季淑只耗得剩了一口气,花醒言恁么坚强的人,也差点晕了。
正当一派绝望之时,元宁到来。
季淑撑着一口气,握着元宁的手,叫他剖开自己的肚子。花醒言听了,差点发狂,元宁自也不从,季淑流泪相求,又说自己未必会死……好一番惊心动魄的波折,当取出两个孩儿,将伤口缝合之后,元宁立刻瘫倒下去,季淑也早昏死过去。
幸亏元宁在相府住的时候,听了季淑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这一年来他走南闯北,寻访名医,医术随之突飞猛进,不至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生手,也不似那些思想陈腐的老医师,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也幸亏“动手术”前,季淑用了元宁拿手的迷药,不然,大概会活生生痛死也不一定。
季淑看了几本账簿,却见阿信阿诺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毛笔取了两支,一人握着一支,正在乒乒乓乓地对打。季淑大怒,一拍桌子,将两个小的骂了一顿,正骂的小家伙们乖乖罚站,楚昭神不守舍地进来,看看两个小家伙,又看看季淑,最后走到季淑跟前,将她抱入怀中。
季淑莫名:“怎么了?……跟爹爹说完了?唔,他有没有为难你?”
楚昭深吸口气,伸手摸向季淑腹部。
季淑按住他手:“怎么?”还以为他又不“规矩”,轻轻打一下:“宝宝在呢。”楚昭的手指,隔着衣裳,能察觉那异样的突起,他的手指都在疼,忽地想到,先前欢爱时候,她不许他把衣裳脱下……
“小花……”千言万语,争先恐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何其艰难,最后只冒出一句,“以后我们不要孩儿了好不好?”
阿信阿诺正在墙根乖乖站着,一边偷偷地望着两人动作,听了这个,对视一眼,双双放声大哭起来。
“爹爹是坏人!”
“爹爹不要我们了!”
“呜哇……”哭声震耳欲聋。
季淑咳嗽一声:“你看你,没头没脑的,把他们都吓坏了。——阿信阿诺,不要哭了,过来。”两个小家伙擦着眼睛过来,气愤地看楚昭。
楚昭道:“我不是说不要阿信跟阿诺,我是说,以后我们不再生小孩儿了,好么?”
季淑问道:“啊?怎么了?”一边安抚两个小家伙,阿信阿诺争先恐后爬上季淑膝盖,楚昭忙把他们抱过来,让他们坐在自己腿上,道:“别压坏了你们娘亲。”
季淑笑道:“你到底怎么啦。”
楚昭的手轻轻盖在她的腹部,眼睫上挂着泪:“岳父跟我说你生产之事了,我真该死,小花……”眼睛又红了。
季淑摸摸他的脸:“唉,没事的,都过去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妈啦?”楚昭吸吸鼻子,闷闷说道:“若是你因为这个而……我真是……”
季淑望着他愧疚的样儿,故意笑道:“现在想想,当时的确挺凶险的……不过,我还没找到你,还没问清楚你到底为什么不回来,还没有打你一顿,我怎么甘心呢?怎么也得撑下去。”
楚昭忍着泪:“小花……”
季淑推开他:“别腻啦,当爹该有当爹的架子,……让他们看着,成何体统?”楚昭却仍旧抱着她:“爹爱他们娘亲,有何不妥?”阿信阿诺坐在楚昭腿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自己不会被丢弃,才放心,便双双依偎在楚昭怀中,不再吵嚷。
季淑同楚昭面面相对,互相一笑,楚昭靠近过来,轻吻她的嘴唇,而后同她额头相抵,静默片刻,轻声道:“能遇到你,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季淑望着他眼中晃落的泪滴,又看看两个靠在他怀中好奇望着的小家伙,轻声道:“这句话好,最好写出来挂在墙上,日日念诵,免得忘记。”
楚昭小心地轻吻她脸颊:“早已刻在我心上,——见日之光,长勿相忘。”
楚昭从未对人说过,对他来说,喜欢上季淑的最初,是他被捆在柴房,而她来探望之时。
他握着她的手,隔着门扇,自他从小长大到现在,从未曾有过一日,睡得如此安心。
尽管身上带伤,心机重重,明日未卜,他却睡得宛如婴儿。或许一切的起源来自于他手中握着的那柔软温热的手,或者,是因为,隔着一扇门靠在他肩头的那个女人,他从没奢望,她竟有勇气来。——而且这种勇气,一如既往,在最后他最艰难的时候,她不远千里到他身边。
也正是因此,楚昭才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从那一刻起,——上官青就注定是个死人。
他自小在边漠厮混长大,有野兽的野性跟直觉,喜欢什么,就是什么,喜欢便要得到。他曾走错了路,但幸好,并未错过。
至于江山,争斗,都是小事,抱着她,看着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边儿熟睡的脸,楚昭只觉得,一辈子就这么下去,什么鸳鸯玥,江山,神仙也不换。可为什么会有人乐此不疲地为了那些冰冷的东西而不停追逐?楚昭不想懂,也不愿探究。
半年后,北疆尊皇下诏令楚昭回京,楚昭本不愿回去,在季淑劝说之下,携妻同归。楚昭生母娴妃,早在两年前病逝,尊皇免他昔日罪责,封为“靖边王”,将边漠镇海关划给他为封地。
季淑自是“嫁狗随狗”,她来到镇海关,名下那些商户团队,大部分倒要来此汇报,因此不出一年,这荒凉的镇海关便跟着繁华起来,竟成为出塞的便利要地。
倒是两个孩儿,留在东明陪伴花醒言,不出两年,花醒言辞官,来到镇海关,同爱女、爱孙共享天伦之乐。
又一年,季淑同楚昭又得一女,楚昭珍爱异常,如掌上明珠。
正是春节来临,家家户户贴春联,放爆竹,有那私塾的老先生,摇着脑袋念道:“过雨生泥风作尘,马蹄声里度芳辰。城南居士风流在,时送名花与报春。”座下,一堆小孩儿跟着摇摇晃晃,朗声地念,声音透出半开的窗户,自在逍遥,飞到云霄里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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