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以为她会因为这事懊悔到想投河,但出乎意料地,心里还算平静。
到了适婚的年纪,全府上下都会为她筹备终生大事,如果这个姓顾的不出现,也许她就得嫁给一个被爹娘精挑细选出来,却素未谋面的男子。这样对比看来,她还算得了便宜。
而且这个顾怀之,生得俊朗,文采斐然,年纪轻轻便仕途开阔,她不是妄自菲薄,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子女,成为他的内妻那真是高攀了。
虽然……他的目的不纯粹……
但是翦淡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呢?
淡儿张嘴大大地咬了口肉夹团饼,顾怀之恰巧从翦时丰的书房出来,便看见她龇牙咧嘴地往嘴里塞着什么东西。
他不得不承认,这真是十分令人耿耿于怀的一幕……
淡儿还在奋力地嚼饼,正郁闷今天的饼忒塞牙时面团就一口呛在了嗓子眼里,她恼了,边咳边想,还不如塞在牙里!
眼前递来了杯茶,她接过来便急忙喝下去,这才缓了许多。一抬头,她又开始想:还不如呛死她呢!
淡儿抹了嘴边的饼渣,大骂:“你个卑鄙小人,无耻耍诈,定亲?滚滚滚!”唾沫星子合着饼沫喷了一片。
顾怀之挑着眉,“《女论语》教导女子立身之则,当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小娘子还真是无一不犯。”
她非常不屑,“不然你去退婚啊?”
“小娘子亲口求得世伯应允我二人婚事,顾某怎能弃小娘子良苦用心于不顾?”
淡儿想反驳,却也确实无言以对。她气势蔫了,也不打算给这个得意洋洋的家伙好果子吃,于是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娶我么?”
顾怀之微微一惊,很快恢复了笑意,“本也不打算相瞒,倒没料到小娘子如此耳聪目明。”
好不容易受了夸,她会自曝是因为她趴在爹爹书房偷听了很久么!
淡儿就是想不明白了,“你既然是堂堂东宫太子太傅,必定俸禄丰厚,赏赐良多,何必还来与我爹爹谈什么港口贸易事宜?你那禄粟、职钱、职田肯定数不胜数,费这心思尚不如正正经经寻个心爱的女子结缘成家。”
“顾某只差一事未了,便要辞去这官职了,若不细心打算,今后要小娘子跟着顾某过捉襟见肘的生活不成?”
这话……听着好像对,又好像不对呢?
“你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淡儿有点混乱,但她一下子抓住了非重点,“你为什么要辞官?”
顾怀之佯装认真地想了想,“嗯,因为太子天资愚钝不堪造就,顾某心力交瘁。”
“真的?”淡儿十分兴奋,“我就说嘛,小时候我就觉得他脑袋里头缺根弦,傻得很。”
顾怀之不禁笑了。这话是官家大忌,他向来严谨恪守,在她面前倒也不正经起来。
翦时丰早早脱离了朝廷的掌控,来了汝州以汝瓷为起点渐渐发展,建了多座汝窑以供宫廷所需,如今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了。
不得不说,这个被父亲生前时常挂在嘴边的世伯,目光独到心思敏锐。
倒也养育出了个十分独特的女儿。
若不是他将辞官,翦时丰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口答应将女儿嫁给他。
不过,以他顾太傅的声望,来洗刷他女儿早已污浊在外的名声,只教翦时丰以汝瓷的出口贸易权来换,已是非常廉价了罢。
淡儿看着若有所思的他,伸手过去摆了摆,“喂!”
顾怀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淡儿的脸唰地红了一大片,刚要喊流氓,手腕处便顿觉一阵刺骨的冰凉。
她瞧着手腕上那一圈白中带翠的玉镯,迟疑了半刻,“这是……?”
“你手上的叫鸯镯,我束带上别着的是鸳佩,是我祖父传下意为夫妻和睦的一对玉石——鸳鸯寇。”
淡儿听着他的话,有些愣。他不自称顾某,也不喊她小娘子了……她把镯子翻了翻,看到里头繁杂的字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字?”
顾怀之笑得温煦,他将她的手握过来,摊开手心,一笔一划,神色认真。
“这是顾字,连夫家的姓都不会写,可不招了笑?”
淡儿看着他垂目闪烁的睫羽,竟发了呆。
“顾郎。”
顾怀之微怔,“……以后,便这样喊罢。”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篇好像长了些……尽量尽快结束……奔完结啊奔完结!
24
24、chapter。24 。。。
慕娘登门之日,淡儿并不在府中,她被翦夫人拉着一同去了布铺,选大婚所用的嫁衣料子。亲事要完整地办下来,需筹备许多东西,所以那日一逛便去了大半日。
那天过后,淡儿都一直在懊悔自己不在家等着看戏。因为全世界都知道顾太傅府中有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人称慕娘,十分厉害了得,冷若冰霜,手段心计皆惊人。
可淡儿觉得那是瞎诌。
什么冷若冰霜?她脾气暴躁动辄家法伺候威胁,手段心计什么的她更是从未见识过,哪里厉害了得了?
翦府的小厮侍女们一看淡儿如此全然不信的的神情便会说:“那日您若是在场,亲眼目睹慕娘与家主对峙的场面,便会信了!江湖上的传言决计不是胡说!”
于是他们就会不厌其烦地跟淡儿叙述……
“那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那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淡儿与翦夫人刚出门不过一个时辰,府前就响起了一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一个女子端着一个红色的大方锦盒出现在翦府门前,后面还跟了些许清秀可人的女使。
女子眉眼清冷,着了一身浅黄色的襦裙,边角嵌了层雪白的貂绒,衬得秋意更浓。
“顾太傅府上,慕娘请见,劳烦通报。”
府上霎时间有些混乱。
负责通报的小厮愣愣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挪动脚步,嘴里嘟哝着“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
不稍半刻,翦时丰便出来迎了。将人迎入大堂后,几乎全府的人眼睛都围绕着大堂那块,就连拔草的工匠,厨厅的庖子,倒夜壶的老汉也不例外。
慕娘将锦盒送上前,“这是孔雀绣纹金丝霞帔与九龙戏珠鎏金钿头,乃顾氏老祖流传至今的圣物,予顾氏新妇,于大婚之日佩戴,依此沿袭,敬授。”
翦时丰上前接下,“有劳。”如果他记得没错,这慕娘是顾家上一世家主,也就是顾怀之的父亲钦点的礼仪教娘。在顾家执掌家法,有着极为尊荣的地位,就连顾老夫人都得礼让三分。
他曾在十几年前见过她一面,那时候的她不过双十年华,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倒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此外,顾府家规森严,素来赏罚分明,翦千金即将成为顾家新妇,家主忧心翦千金对顾府家规礼教不了解,故派遣慕娘前来指导帮助。”
翦时丰将锦盒收起,“这么说来,日后如果息女做了什么触犯顾家家规的事,也不会轻易饶恕了?”
“是。”
“都怪老夫平日对女儿娇惯,今后得多多麻烦慕礼仪了,但她毕竟是老夫唯一的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老夫也不愿她在顾家受尽委屈。”
“只要翦千金勤学肯练,在顾府收敛乖戾,低调行事,自然不会受委屈。”
翦时丰眉间紧蹙,看来,是不愿意接他的茬了。
他笑了笑,“慕礼仪历尽风霜,小女从小便是全家的心头宝,慕礼仪恐怕是不能领会要她一朝之间学会这些凡俗礼节的艰难了。老夫知道,顾老夫人最重家门名望,老夫只是希望,日后小女若是惹得顾老夫人不快,还请慕礼仪从旁疏通。”说着便让打开了一个小匣子,里头金灿灿的金币看起来格外刺眼。
慕娘眯起眼。
打她的脸,还想套讨她的好,又数落她身世,又送钱买人情。不过是端着架子做丑事,又想不被看低罢了……
她微微勾着唇角,一脸不解,“不弯下腰,就捡不到别人脚底的钱,您是商人,应该懂啊。”
翦时丰脸瞬间便绿了。
“翦千金行为不端惹了一身污名,入了府被顾老夫人嫌恶也是难免,哪能做了丑事,还想不卑不亢呢?”
他怒得转过身,袖子拂过桌上的茶杯,茶杯落地碎了一片。“如果嫌恶,现在悔婚尚不晚矣,那么汝瓷的出口,也落不到你家家主怀里了。”
慕娘不以为然,“您是汝州最大的汝瓷工户,出口之事也在筹划中吧?离汝州最近的通商口岸为泉港,泉港所有的贸易船只,皆是顾家管理,您不合作,只是折了顾家的一条财路,却断了您所有的商机,三思而行。”
她知道她是彻底激怒这个老狐狸了,既然做了,不如做全。“况且,以翦千金现在的声名,就算悔婚,还能嫁给哪户?想必这些,家主都已与您分析过了吧?”
他默了许久,终于抒了口气,“若是她真不受贵府上下待见,老夫宁可将她永远留在家中……”
慕娘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他,阳光透过天窗洒下来,落在他已布满霜发的头顶,看着格外凄凉。
他何尝不知各中道理?只是……
护女心切,便是如此了吧。
“其实……您大可不用担心。”
翦时丰抬了抬眼。
“家主护短得很,一星半点的委屈也不会让她受的。”
这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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