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恼怒的撩了一眼,但在看到左侧上首的隆平候时,很快的便敛了眉色。
只隆平候却是将她的目光尽收眼内,心中不由便生起一股不悦。妹妹为了周子元几欲成魔,可周家的老夫人却是这般不待见。若论身份论人品论家世,张家哪一点不如周家。按着他的想法,趁着这功夫,大家一拍两散,妹妹和离归家才是。编生妹妹却是死活不肯,只说生死都要与周子元在一起。
为着妹妹,他厚颜求上沂王爷。
他包了同春楼只为讨好这位性子邪佞的王爷,不想人张口便问他,这般大的手笔可是当日皇宫杂乱时,发了笔不小的财?吓得他连连打揖讨饶。
等他将周子元的事说了,想请这位沂王爷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时,人家却是一句,“你有从龙之功,还怕在皇上跟前讨不来这么一个情面?”
天晓得,他当时里衣中衣湿了个透。
他去皇上面前求情?皇上会怎样想?谁不晓得这位燕王在潜邸时便生性多疑,为人反复!
却在这时,耳边响起张宁馨的声音。
“哥哥,相公他怎么样了?”
隆平候收回思绪,看了张宁馨,笑了笑,轻声道:“妹妹,别担心,我已经求了王爷。”
“王爷?哪位王爷?”
余氏抢在张宁馨跟前问道。
“沂王爷。”隆平候迎了余氏,淡然道:“沂王爷与皇上一母同胞,情份自是不同,又是一心拥护皇上的,他若是肯出面说上一二句话,子元当无大碍。”
“听是沂王他肯帮忙吗?”周璁必竟是在朝为官的,想的自是比较深。看了隆平候道:“据说这位王爷性子很是邪佞,要他出面,只怕不易吧?”
隆平候笑了笑,拍了拍张宁馨的手,道:“我就宁馨这一个妹妹,打小便宠着护着,便是天上的月亮,她说要,我自是也要想办法取来的。”
这话却是在警告周璁和余氏,他肯出面帮忙,只是因为张宁馨。
周璁和余氏自也不是那种愚笨之人,一瞬之间当然明白隆平候话中之间。周璁还好,余氏却是一瞬间脸一下子青一下子白的。她往昔对张宁馨诸多为难,想来隆平候也是知晓一二的,便是刚才,只怕也落入隆平候眼中。
余氏心下一慌,连忙道:“是啊,宁馨自打嫁进我们家,我们也拿她当女儿看,她同三郎更是佳丽情深,让人看了好不安慰,原想着他们夫妻二人顺顺当当过得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我们老两口也能含饴弄孙享受下天伦之乐,谁承想……”说着眼眶便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
张宁馨虽说是无比痛恨余氏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这会子却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她也知道哥哥这个时候只不过是想跟周家讲条件,让她以后过得轻松些,但心中对周子元的感情,战胜了她积下的怨恨,目前只有保下周子元才是首要的。若是周子元没了,她做下的那么多事又有何意义?
是故,张宁馨挽了张广嗣的手道:“哥哥,我知道你疼我,可是我不要月亮,我只要相公能平安回来。”
隆平候便暗暗的叹息了一声,无奈的道:“你啊……”
余氏眉眼一跳,紧跟着道:“候爷仅管放心,只要三郎能平安回来,待得世道平稳,我便让她夫妻二人出府另过。”
隆平候眼中一亮,笑眯眯的道:“如此甚好,难得夫人这般开明。”
“候爷说笑了,我们做父母一辈子汲汲营营还不是为了子女,只要他们好,那比什么都强。”余氏赔了笑脸道。
隆平候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轩辕澈并没有直接应承,但却也没有明的拒绝。只要沂王不在其间插手,他再走走王安的路子,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周大人和夫人便放宽心吧,王爷虽不曾应下,但却也没拒绝。待再寻个合适的机会,我亲自向皇上进言,子元当无大碍。”
“一切便有劳候爷。”周璁连忙上前行礼。
要知道眼下一切只能仰仗这位候爷,他们这些前朝旧臣那就是皇帝眼里的肉中刺。一个不小心,便说是进言,只怕是大祸临头都不自知。
现如今,谁不是揣着千万分的小心,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
余氏初时听得沂王没有应承,脸上便难掩失望。但在听得隆平候说他会亲自向皇上求情时,心头又是一松。
隆平候当日开城门迎燕王,怎么的都是独一份的大功一件。若是他亲自向皇上进言,那三郎一定便没事了。
余氏于是便急急的起身,对着隆平候福礼道:“一切仰仗候爷。”
“哎呀,夫人这是做什么!”隆平候连连虚虚一扶,急声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套。”
周璁连连点头附合道:“是啊,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隆平候便趁机使了个眼色给张宁馨,这边起身对周璁和余氏道:“我府中还有事,便不久留。”回头对张宁馨道:“妹妹送我出去吧。”
周璁原打算亲自相送,但看隆平候点名让张宁馨送,想来是有话要说,便适时的止了步。
张宁馨对周璁和余氏行过礼后,尾随着张广嗣朝外走去。
余氏使了个眼色给一侧侍候着的余妈妈,余妈妈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
张宁馨虽知晓张广嗣指名让自己相送,必是有话要说,却不知道哥哥想说什么。自从周子元出事后,哥哥曾使了嫂子身边侍候的大丫鬟锦红来传话,意思是她提出和离。但却被她拒绝了。这会子,哥哥难不成还想再劝?
“哥哥……”张宁馨抬头。
隆平候却是使了个眼色张宁馨身侧的金枝,金枝点了点头,退了下去,守在了垂花门外,灵动的眸子不动声色的将四周的动静看在眼里。
“宁馨,今天哥哥遇见一个人。”张广嗣看了张宁馨。
张宁馨因着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又整夜整夜的失眠,加之吃不好,睡不好,脸上便有了一层黯黄。一双水灵灵的杏眼也变得晦涩不堪!
“谁,哥哥遇见了谁?”
张宁馨知晓这个时候哥哥不会无故的跟自己说遇见个人这种事,只能说那个人很重要,重要到哥哥可能就是为了那个人才会来周府。思及此,张宁馨的目光便似死去的鱼豁然又苏醒过来一样,直直的瞪了张广嗣。
张广嗣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苏慕云。”
“苏慕云?!”张宁馨身子一颤,目光越发死死的盯了张广嗣,咬牙道:“遇见她又怎样了?我只恨当初让她成了漏网之鱼。”
张广嗣眉宇轻蹙,沉声道:“沂王爷当着我的面说,会迎苏慕云为妃。”
“不可能!”张宁馨一声尖叫。
金枝不由得便回头朝这边看过来。
张广嗣邹了眉头,深深的看了张宁馨,一字一句道:“宁馨,当日之事还有谁是知情者?”
张宁馨身子一颤,目光慌乱的盯了张广嗣,颤声道:“哥哥为什么这样问?”
“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到得这个时候,还不明白吗?”张广嗣看了张宁馨,压了嗓子喝道:“现在那苏慕云已经动不得了,趁事情还来得及,将那些知情人……”张广嗣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宁馨身形一僵,是了,这个时候苏慕云再不是那个她可以讥嘲嗤笑,像捏蚂蚁一样可以捏死的人,只怕来日相见,她还得给她礼跪拜!她这一生,事事如意,为何却是在遇上她时,这般诸多不顺!想到往后相见的情形,张宁馨只觉得心头便像关了只猫一样,抓得她心口血淋淋的。
“哥哥,可不可以……”张宁馨眉眸间划过一抹狠历。
张广嗣一瞬间便明白了张宁馨的意思,眉宇一蹙,历声道:“你若是敢轻举妄动,别说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从小到大,哥哥对她都是百般维护,别是说打骂,便是重声责斥也是没有的。但今日却……张宁馨眼眶一红,却也明白是自己任性了。
这个时候,谁不是夹着尾巴小心做人,不说惹事,是生怕事情惹上自身。一个不小心,轻则杀头重者是抄家灭族!
“我知道了。”张宁馨低了头,话语之中虽有浓浓的不甘,但总算是肯认清事实。
张广嗣长长的透了口气,继续道:“还有没有人知情?有知晓的,立即处理干净。”
“没有了。”张宁馨摇头,“除了哥哥的那些死士,唯一知情的便是凤枝,便是她,前些日子也因犯事,我让王妈妈处理了。”
张广嗣点了点头,吁了口气道:“宁馨,忘了吧。所有的事,便当从来没发生过,苏慕云那,能化解便化解,不能化解远离着点便是。”
张宁馨点了点头,“我听哥哥的话。”
张广嗣看着低眉垂眼神色颓然的张宁馨,想着从小到大她都过得恣意明快,偏生嫁人后的生活却是一波四折,不由得便生起一股浓浓的怜惜。还待再说几句,耳边却响起金枝的声音。
“咦,余妈妈,你这是去哪里?”
二人抬头,便看到余妈妈原本躲躲闪闪的身影在被金枝识破后,不得不直接走了过来,笑了对金枝道:“夫人让我出府去打听下,看能不能去牢房里给三爷送些吃的用的。”
哪里是去出府打听,分明便是跟上来的尾巴,想要偷听。
张广嗣眉宇一蹙,这样的余夫人……他看了张宁馨。便见张宁馨眉宇间嚼了抹不屑的冷笑,于是轻声道:“你嫂子让锦红传的话,你真的不再想想?”
张宁馨摇了摇头,目光晦涩的道:“哥哥,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别人回头是岸,而我却是无岸可上。”语言之中是说不出的萧瑟与凄凉。
张广嗣沉沉的叹了口气,“哥哥走了,你好自为之吧。一有消息,我便让人来告诉你。”
“谢谢哥哥。”张宁馨福身行礼。
张广嗣却是摆了摆手,大步朝外走去。
“金枝。”张宁馨喊了金枝过来。
余妈妈少不得上前行礼,“三奶奶……”
“娘即是让你出去打听,你便去吧,有了消息,记得使人来回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