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已做了母亲,身子又不好,可莫要再胡思乱想……”知女莫如母,袁夫人如何看不出她对那彭世子还余情未了,只可恨那彭郁璋绝情若斯,真真孽缘。
凤玉敛去情绪,淡淡道:“母亲多虑了,都是八百年的老黄历了……”顿了顿,正色道:“我反对也不是为这理儿,母亲不知,如今朝廷不同以往,彭王、蒋大人官至太傅、太尉,早不掌实权,父亲糊涂,竟在此时与彭王联姻,岂非得罪燕王、阳辅政?稍一不慎,便会有抄家灭族的大祸。”
袁夫人本不懂朝廷政事,如今听得女儿一说,心里便着急了,怨恨道:“你父亲脑子发昏,怎么连老太太也跟着昏了?难不成为个弄玉要我们全家陪葬……如今我也说不上话,劝不得了,这该如何是好?”
凤玉却是不慌,微微一笑,柔声安慰道:“您别慌张,两家虽是订了亲,但只要姑娘未过门,总有变故……”
袁夫人急问:“你莫不是有什么法子?”
凤玉却避而不答,袁夫人见女儿什么都不说,却好似成竹在胸,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也知她性子执拗,强要问也是问不出来的,只得作罢,转而问起外孙,凤玉一脸慈爱,闲说了几句,转而说起含玉的婚事,“母亲,今儿我回来就是为妹妹的事,王爷想做个媒人,撮合含玉与阳辅政嫡三子,因让我回来问问您的意思,阳大人家门第自不用说,爵文定侯,官至吏部尚书,兼内阁学士参预机务,且阳三郎君一表人材,如今虽不过七品给事中,但可不是一般官员能比拟的。”
但袁夫人却有些不乐意。
但凡京城中人,谁不知这阳三公子的大名。
不过弱冠之年,性聪颖,模样英俊,最得其父母喜爱,所以性子颇有些张扬,且私生活风流浪荡,常常留连烟花之地,与其姐夫周林勋私交甚笃,去年为个女子,与彭府的彭郁美大大出手,一时传为笑谈。
这样的郎君,谁愿意把女儿嫁去?
“母亲,我知您的顾虑!”凤玉叹道:“您担心那阳三郎君太风流,怕妹妹嫁去受罪,但满城哪个公子哥儿不爱俏娘子,表面人品好,实则不然,谁不是家里娇妾美婢,倚翠偎红,只是不如阳三郎般大张旗鼓,且他毕竟年轻,这般少年谁没个荒唐时候;其次,一旦两家结了秦晋之好,您就更不必担心弟弟的仕途……”
袁夫人听了,颇有些意动,却道:“纵使我答应也没法子,你父亲和老祖宗不点头,这婚事也不成。”
凤玉自然知道,但她今日过来就是试探母亲的意思,若母亲不反对,再让她探探父亲的意思,若一口否决,回家可让郡王向陛下请婚。
躺在锦被里,母女两人说了一番话,便有些困乏,于是很快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妙
至次日,凤玉离去,待得谢逸下班回来,袁夫人令备了好酒菜,特打发了一众丫鬟,与他对坐。谢逸知她定是有话要谈,于是平静的喝酒吃菜。
“今儿请老爷过来,不提我从前的丑事,只说孩子们。”袁夫人噙着眼泪,叹道:“如今三姑娘的婚事已提上日程,但四姑娘还没说人家,她明年就将及笄,老爷心里可有个谱?”
谢逸凝视她道:“你既提起,可是有了什么好人选?”
袁夫人垂泪道:“我虽是个妇道人家,没有多长的见识,但却是孩子们的母亲,毋须未来姑爷貌比潘安、才过子健,只要他为人和善,能对姑娘好就行……”
“你说的是,”谢逸放下筷子,叹道:“这话我也同母亲曾提起,家世差些倒不打紧,关键是人好……”忽然脸色一变,冷笑道:“上次苏家上门求娶润玉为贵妾,真是好笑,我堂堂侯府的小姐连做娘娘都行,又怎会堕落做人贵妾?就是聘之为妻,我也要好好考虑,更遑论做妾?”
袁夫人知他是极为护短之人,于是笑叹:“孩子们有你这个父亲,倒真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谢逸不以为然,这些只是做父亲的基本责任,何谈孩子们的福分,且一旦家族需要,他们必定要有所付出,这也是高门孩子们的义务。因想起一桩事,于是说道:“昨日彭世子来府与冲儿做赞者,后来倒是笑说想作回媒人,说他有位知己好友夏帆,字兰舟者,欲聘润玉为妻,不知我意下如何?我虽知这夏兰舟风流浪荡之名,却是不好拒绝,只问世子这人家世如何,为人如何?世子倒未瞒我,说他英俊潇洒,乃世家子弟,只后来党争落败,先父官至知府,后来遭贬,郁郁而终,先母已去世,只因科举屡次落榜,后来便绝了入官场的心思,且他性情豪爽,最是受不得拘束,又如太白嗜酒,漫游天下,然古道热肠,文采不菲,且身怀武艺……我当时虽未拒绝,却也没同意,只说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我还要瞧瞧这孩子的品性。”
袁夫人试探道:“这孩子家世倒不差,只憾无父无母,可既世子做媒,想必其人必有过人之处,老爷为何不同意?”
谢逸叹道:“我亦听冲儿说他为人不错,但若是做朋友,那必是幸事,可若做我女婿,却有些不妥,他无父无母倒是其次,但其嗜酒,喜游历,又不没个正经行当,这要我把女儿嫁他,岂非让孩子以后喝西北风?”
“我瞧着倒是小事,老爷不必担心。”袁夫人觑了眼谢逸,见他神色平静,于是说道:“世子既与他是至交好友,哪有看着他不管的?彭王与他个事做,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且他又身怀武艺,正可到军中大展宏图,以后前程定不可估量,润玉跟了他,我们多给些嫁妆便是。”
谢逸倒未能料到袁夫人竟能看得如此远,颇为惊讶,自嘲笑道:“夫人说的是,倒是我驽钝了,只这事不急,他既有心求娶,我倒要好好观观他。”上次对袁禄看走了眼,这次绝不能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因不便在袁夫人面前提,于是笑了一笑,结束话题。
袁夫人趁势说起含玉,假装不在意的说道:“昨晚与郡王妃说家常,她倒也说了一桩事,说郡王也想做回媒人,撮合含玉与阳首辅家的三公子,那三郎君一表人材,如今又是七品给事中,以后必定也不凡,我倒有几分意动,不知老爷如何?”
“这事以后勿要再提。”谢逸心里不悦,却未表露。
袁夫人知道他是拒绝之意,但却有些不甘心,是以道:“我知老爷的考量,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意动含玉这桩婚事……我虽是妇道人家,但也知国事瞬息万变,若万一有个好歹,也可有第二条路走,俗话说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其他事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说的意思是假如彭王遭遇不测,势必连累谢氏,可若含玉嫁进了阳家,谢氏便会有一线生机……
谢逸脸色陡地一变,双眸异常锋利的盯住她道:“你不必为这事操心,含玉还小,且上头还有三个姐姐,她的婚事不急,郡王爷有郡王爷的考量,我也有我的打算……你回王妃,就说孩子还小,婚事缓几年再说。”
袁夫人见他脸色十分难看,便不敢再说,只得同意。谢逸也无心用饭,漱了口起身往老太太屋里来,见李夫人正伺候老太太用饭,于是坐到次间喝茶,待得饭毕,才过来说话,打发走了丫鬟,便说起含玉之事。
“她倒是变聪明了一回,”老太太眯着眼,用帕子擦了擦嘴,道:“可惜人家也不笨,哪里能让她这般算计,且还摆在台面上……以为是家里丫头,任由她摆布,你们这些朝上的官爷,哪个不是狡如狐狸,滑如泥鳅,狠如豺狼呢?她……想游刃有余做墙头草,怕是做不到的!”
谢逸倒是被母亲的话逗笑了,只听又叹道:“虽然墙头草让人不齿,但官场历来残酷,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我不求你们忠烈,但要有良心……”说完,又正色道:“郡王既提出此事,我想你已有了防备,老婆子倒不再啰嗦,但我还是嘱咐你一句,没有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小心莫要把人得罪了……”
老太太有时说话喜欢点到为止,还颠三倒四,但谢逸乃她亲自教养,如何听不出这意思来。
郡王爷提出联姻,不管是有心人作祟,还是本身所愿,但都昭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欲投靠燕王。所以他尽管对这桩婚事不同意,却不能把人给得罪死了。
刚说完话,见谢冲进来,因说起半月后将上任之事,谢逸叮嘱道:“陛下年纪小,性子又多变任性,阿奴随身伺候,万不可大意。”
谢冲一改平日的懒散,正色道:“小叔放心,侄儿必好好当差……”
谢逸点头,接着说道:“那日世子也与你说起陛下的性子,虽小小年纪,却是聪慧无比,只是爱玩爱闹,不务正业,这点倒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笑了一笑,方正色道:“但陛下乃九五至尊,天下共主,他之一怒,便是伏尸百万,更别说陛下喜怒无常,杀人成瘾,左右稍有不合心意者,便拳脚相加,你历来性子桀骜,但到了宫中,切记忍耐,然世子说陛下虽常对人打骂,但最不喜唯唯诺诺之人……”
当日席间,他因谢冲即将任侍卫,便说起小皇帝周宜来,说他性子虽残酷,又捉摸不定,但骨子里还是有些吃硬不吃软,高兴时,大多数时候朝臣忤逆,倒也无事,但若不高兴,触到龙的逆鳞,必要见血,即是杀人。
周宜宠幸第一人,要算侍卫杨权。
小皇帝爱扮作下九流的人微服出巡,且十分陶醉于自己的角色扮演,当他扮市井之人时,便有市井之人的市侩气……偶尔他扮富家小孩,杨权便扮作他的大哥跟随,平日杨权虽惟命是从,但这时倒一派大哥的作风。
所以世子那日说,在陛下跟前当差,首要察言观色,其次莫要平庸,既要他对你感兴趣,可也莫要让他心中惦记。
这个度,谢逸相信,谢冲定能把握。
且彭郁璋走时同他私下说,鸿鸾若能在陛下身旁游刃有余,不需一年,必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