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却见二竹并柔琴送了润玉、含玉等人出来,待到弄玉走近,早已关了门。圆圆上前敲门,却轻轻一推那门就开了。一进院门,正巧紫竹在栏杆上收丝巾,见了她,忙笑着迎进去。
弄玉走进来,见床头点了一盏灯,谢冲拿一本书靠在床上,却似看非看,好似正想着什么心事,叫了声四哥他方才回神看过来,忙下床来,笑道:“我就知你要过来。”
弄玉听了,却想怪不得院门虚掩着,忙走过去,半日才问道:“你身子可有没有事?”
“无事。”谢冲拉了她出来坐到榻上,才笑道:“你别不相信,今日世子叫了太医来,说我不过皮外伤,养个三无日就好了,何足挂哉?”
弄玉见他确实精神不错,心中比来时放心了许多,但还是道:“大夫说你脸上的疤何时能痊愈?”
因为古代做官,仪容便是考究之一。一旦他脸上留下伤疤,仕途必定会受到影响。
她双眼里浓浓的担忧,谢冲看在了眼里,竟比吃了蜜还甜,忙保证说无事。弄玉又问他可用了晚饭,谢冲说老太太早送了汤过来,又问她可否用些,弄玉摇头,正要要说话,只见柔琴进来说:“大奶奶过来了。”
弄玉忙站起来,只见淑珍手里拿了一个玻璃小瓶进来,见到弄玉,便笑道:“老太太正使人找你呢,原来你竟在这里。”说完,又向谢冲道:“这药是专门上贡去疤的,待你伤好后每晚把它敷上,不过个把月,就慢慢好了。”说完递给柔琴:“替鸿鸾好好收着。”
柔琴拿药出去了,弄玉提出告辞,谢冲知她定是去老太太那里,不敢相留,恰好柔琴进来,便让送去老太太那里。
三人走出院来,弄玉回头笑道:“好姐姐,我有丫头跟着,你回去照顾四哥吧!”
柔琴再三要送,见弄玉只不肯,于是作罢,只得送到台阶下,笑道:“今儿姑娘亲自过来,倒是费心了。”
弄玉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喜欢,却笑道:“我与四哥是一家人,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
柔琴极会察言观色,见她神色间隐隐有些不高兴,忙陪笑道:“我性子愚钝,不会说话,姑娘可别见怪。姑娘与我家爷感情好,我们做下人的看着就高兴,只我们爷偶尔脾气坏,做事又没个定性,今日爱红,明日喜绿,若要惹恼了姑娘,还望你多多担待。”
弄玉听了,竟觉无地自容,镇定了神情,才笑道:“姐姐说哪里话,我纵使再小气,也晓得个轻重。”说完,也无心情再聊,一径往老太太这里来,坐了半晌,才回屋安歇。
彭王爷正在前殿平日起居处——西侧二进院拙政斋,与世子彭郁璋,嫡次子彭郁美坐在屋里喝茶闲聊。
“爹,您不知道最近人都说您什么,”彭郁美把茶杯重重搁下,憋了满肚子的气说。
彭王爷看着这个除了死去老大,最为武勇的四儿子,笑道:“那你说说,他们都说我什么?”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彭郁美脱口而出,他年轻气盛,想说什么自然说什么,若不是三哥拦着,他早就想教训那些狂徒了。他父亲戎马一生,建功无数,因而先帝之父才授王爷的至尊之位,哪容得那些跳梁小丑耀武扬威。
彭王爷不怒,反倒哈哈大笑,那笑声中气十足,哪里有当日孙河来拜时的病态,捋着半白的胡须笑道:“仲询何必气恼,让他们说去吧!老夫身子不好,烦心事也少了许多,如此反倒可以轻松轻松,我们一家人也乐得快哉!”
彭郁美咽不下心头的气,正要说话,却见典膳房里的从六品典正官潘仁来说:“王爷,燕王与季侯爷,携太医院王太医来访。”顿了顿,又道:“本来臣安置三位大人在东边沐德轩中,可燕王说您身子不好,让我勿要扰你奔波,由他亲自与王院使过来给您诊治,我们都劝不住,我便先赶过来报信,三位大人由长使引着往这里来了。”
彭郁美听得心头火气猛地往上窜,正要骂出来,却被彭郁璋拉住,只得不甘的道:“三哥,您瞧瞧他们,太也嚣张了,别人府里就这么横冲直撞……”
“何必动怒?”彭郁璋双眸深邃,淡淡一笑道:“王爷自有主张,你我先静观其变。”说完,又对彭王爷道:“父亲先略作休息,我与仲询出门迎接贵客。”
他这位三哥,从小便性情温和,长大更是雅量风流,温润高洁,父亲常说他既有名士的潇洒不羁,也有仕人的稳重策略,天下太平,可畅游山水,逍遥人间,动乱则可安邦定国,所以彭郁美只得跟了上去。
及到院门,二人便见一行人沿着小径往这里走来,除了前头的王长使,后面三人则是燕王和季渊,后面一位中年陌生人,想必就是那王太医了。
彭郁璋走上前去,微微一笑,扬声道:“贵客前来,恕季玉未能相迎。”
“哈哈,季玉!”燕王做出热络的表情,笑道:“冒昧前来,还望见谅!只是听闻太傅身子不好,我等同僚极为担心,陛下也每日惦念,说朝廷少了太傅,就是少了一根顶梁柱,所以今日我好不容易请了王院使来替太傅诊脉,望太傅早日痊愈,重回朝堂。”
彭郁璋淡笑道:“诸公前来,鄙府蓬荜生辉。”接着侧身说了个请字,引四人进屋。
燕王与季渊一踏进屋,便见彭王正躺在床上,神情无精打采,见了三人,半日才认出来,却又好似不确定的问彭郁璋道:“这二位……可是燕王与季候?”
彭郁璋说是,彭王忙让请坐,接着要挣扎坐起来,季渊忙上前按住他道:“太傅身子不好,躺着便是,反正大家都不是外人。”
“季候说的是。”彭王还是让彭郁璋扶着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方叹道:“老夫身子不好,竟劳烦三位来瞧我。”
“太傅说哪里话。”季候笑道:“您的身体可不属于您,而是我们大家的……没了您,朝廷便若一盘散沙,所以今日燕王才请到了王院使过来替您看病。”
彭郁美先时被季渊肉麻兮兮的话弄得浑身不舒服,这会儿听得这话,心头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冷笑道:“季候此言差矣,王爷可没有病,前儿几位太医都说让王爷好好将养,过个几年便能痊愈。”
他这话一出,竟反倒让先时怀疑彭王装病的季渊相信了彭王真的有病,再看他双目猥琐,倒好似命不久矣了,但彭王狡诈,不可不防,于是先说了一大堆话,方让王院使前去诊脉。
王太医上来先请安。彭王含笑问:“从前未见过太医,可是新到太医院任职的?”王太医忙说是,彭王叹道:“老夫记得先帝时有位老太医,也是姓王,他仁心仁术,老夫幸得他另眼相看,结为知己好友,只后来他挂冠离去,如今我垂垂老矣,记性大不如从前,若不是见到你,老夫竟想不起他了。”说完,又长叹一声,道:“不提旧事,你诊脉吧!”一面把手放在小枕上。
彭郁美亲自端了一张杌子放在床前,王太医坐下,诊了半日,方才欠身退下。彭王抱歉道:“恕老夫招待不周,季玉代我出去招呼客人。”
燕王等人起身,临出门前,季渊回头道:“太傅好好保重身子,陛下与朝廷可都离不开您。”彭王叹道:“我老了,不行了,陛下有诸公辅佐,老夫纵使去了,也可放心了。”
季渊笑了笑,跟着燕王出去了。
来到东边的沐德轩正厅,典膳房潘仁早已看上了茶酒。待得三人坐下,吃了杯茶,彭郁璋方问彭王病情,王太医忙道:“太傅一生劳累,如今竟有些元气不足,若不好好将养,恐有不测,还往世子平日里劝大人毋要再操劳了,否则大罗神仙也难救。”
“真有如此严重?”燕王一闪而过的喜色,只觑见彭郁璋,忙敛了笑意,皱眉道:“如此季玉可要好好劝劝太傅,让他安心休养,朝廷的烦心事自有我们这些天生劳碌命的去奔波。”
彭郁璋淡淡道:“王爷说的是,王爷年岁已高,功名利禄早享,如今是该趁此机会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这可不行,”季渊装作皱眉道:“朝廷哪里能离得开他?”燕王顿时反应过来,也附和着说是。
彭郁璋微微一笑,说道:“燕王可知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者?”
“好像听说过。”燕王想了想,还是不知在哪里听说过,只得道:“季玉若喜欢,待你新婚时,我便让人捉了来。”
彭郁美本怒气冲天,这会儿见了燕王的丑态,心里舒服极了,竟差点笑出声来。
季渊顿时尴尬得很,忙向燕王递眼色,彭郁璋笑道:“季候对王爷可谓情深矣!”
这话把季渊燥得面色通红,一张俊脸更是美得惊心动魄,竟让彭郁美看呆了眼,只觉比表姐还美,心头喃喃道:季候着实不愧天下第一的美男子。
燕王此时也知自己闹了笑话,不好再呆下去,忙起身告辞,刚一出门来,便怒气冲冲的问季渊道:“那鹓雏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渊忙解释其典故。燕王听闻,脸色通红,又羞又气,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半日才颤声道:“好!好个彭季玉!竟敢拿我比作猫头鹰,把他老子比作鹓鶵……让他再逍遥几日,总有一天,本王要他好看。”见季渊红着脸,更觉自己丢了面子,想了半日,故意叹道:“他骂就骂吧,父子几人都丢了官,难免心情不好,本王何必同年轻人计较!”
季渊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秘事
彭郁璋送走燕王三人回来,正听到他的四弟彭郁美怒气冲冲的质问道:“燕王志大才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明借陛下之名上门欺负王爷,您怎地还忍气吞声,任他们胡作非为?”
彭王笑而不答,只问彭郁璋:“可是走了?”待得彭郁璋点头,才悉悉索索的下床来,敲了敲彭郁美的头,笑道:“小子胡言乱语,你父亲我明明是高升,你怎地说我受欺负?”说完,瞪他道:“你瞧我是那等让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