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少言欠身答道:“那夜里孩儿在院子里练练功夫,就听外头有轻微的脚步声。这个时分谁还在外头?又不像是巡夜的人,孩儿就起了疑心,跟在后头悄悄地看着。就见那两个人拐到了西北角关张才家的耳房里,不多时就看到那儿火光冲天。”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是乘除加减,一丝不差啊。她也是一步错步步错了,自己犯下的罪孽就由她自己受吧。只是我们现在还不能惊动她,好歹她还怀着君家的骨肉啊!唉……”君老太太长长地叹息一声,头歪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失望和痛惜!
君少言也斟酌着答道:“孩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事儿还瞒着大哥呢。不过大嫂那儿可要多派人手了,省得她再出险招儿!”
“你说的是,这件事儿先不要让你大哥知道。我们娘儿两个背地里嘱咐人看好你大嫂就行了。”君老太太神态疲惫地说完了这些话,大有不支的感觉,君少言知道她心里苦闷,又陪着多说了一会子话,才告退出去。
那天早已到了掌灯十分,君少商在书房里用过饭,心事重重地在屋内来回地踱着,看看外头已经静了下来,他就走出书房,一个人信着步子朝白玉的院子走去。
一轮下弦月慢慢地从树梢后头爬了上来,昏黄的月色,让人感到更加无力。一路上斑驳的树影投映在地上,好像一副水墨山水的画儿。
君少商也无心欣赏这美好的月色,只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将到白玉的院门口时,他又停下来,站在那儿遥遥地看着门口悬挂着的两盏大红的灯笼。一阵风吹来,那灯笼在风中摇曳着,晃得人眼花。
两个守门的婆子正靠墙站在那儿,君少商人还没走近,就已听到她们在那儿闲嗑牙:“你说这大少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这大少奶奶关了这么多天了,也不让出来,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另一个忙接道:“是啊,大少奶奶就这么不阴不阳地窝在里头,倒也安静。只是以后出来了,谁还看得起她呢?本来二奶奶就占上风,这要是再生了男孩儿,大少奶奶这位子可就难保了。”
先头那个婆子拿一根草棒儿剔了剔牙,“呸”地一声吐了,才道:“谁管这么多的闲事!不过主子们之间的争斗,可苦了我们喽,这幸好不是刮风下雨的,不然,我们两个的老骨头可不得葬送在这儿!”
第一百三十七章谈崩
正说得欢实,却见君少商已经站到她们面前,吓得她们两个赶紧噤声,齐齐行下礼去:“大少爷好!”
“把门打开!”君少商铁青着脸吩咐,那两个婆子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忙开了锁,君少商迈步进去了。
就见白玉住的上房里已经点上了灯,映得雪白的窗户纸上一片昏黄。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句说话声都听不到。白玉主仆两个也不知道这会子吃过了没有,上房里除了灯光就是一片死寂。
君少商也不惊动下人,自个儿轻轻地走上前,一把就推开了那扇雕镂着富贵折枝牡丹的门,伸头往里看去。
白玉正坐在桌子旁,手里执笔在宣纸上画着什么,旁边小环立在那儿磨墨倒茶,主仆两个谁都没料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听见门响声,不由扭头看去。就见君少商玉树临风般地立在那儿,不声不响地看着她们。
主仆两个还是白玉先反应过来,要说小环忠心吧,对白玉也确实一片死心塌地。可就是有点愚钝,不似人家丫头那般机灵,遇到事儿还能给主子出谋划策的。她这个丫头呢,碰上什么事儿还爱哭鼻子,还得她来安慰她!
就如现在,君少商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小环自个儿先乱了阵脚,不知道该怎么迎上去,只拿眼睛看着白玉。
白玉心里是一百个抱怨:这死丫头,你好歹嘴里有句话啊,怎么尽等着我跟他打招呼呢?
只好站起来,嘴里说道:“大少爷怎么这会子来了?”见小环还愣着,不由喝道:“还不快去倒茶?难道要大少爷催你吗?”
小环赶紧躬身从君少商旁边过去了,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个,这个时分,白玉倒也不怕他对她有什么心思,毕竟那件事儿还没摆弄清楚,是真是假,君少商还没把握呢,又怎么会对她有兴趣?
所以,她十分放心地坐了回去,依旧去画她的东西。君少商往前走了两步,接过她刚才的问话道:“怎么?我不该来吗?”
白玉轻轻摇头,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来的有些突兀!”
“哦?我到你屋里还有些突兀?”君少商眉毛高高挑起,似笑不笑地问道。
白玉不惯和他面对面坐着,也就搁下了手里的笔,站起来退后两步才答道:“你别忘了,我现在还是个待罪的人,被关在这个院子里已经好几天了。虽是大少奶奶不差,可大少爷不该避避嫌吗?”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君少商一听她这话,不由满肚子的怒火往外喷,他就是弄不懂这个该死的女人,为什么每次见他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就不能和软些吗?
白玉听得此话不由一哂:好家伙,她什么时候讨厌过他?不都是他不待见她的吗?处处找茬的人是他,由着小妾摆布她的人还是他,怎么现在反咬一口说是她讨厌他了呢?
确切地说,她谈不上讨厌他,可也不是离了他就不能过活的。凭她白玉的本事,还不至于依靠着男人混饭吃。管他什么样的男人,在她白玉眼里,只要不尊重她,不把女人当回事儿的,都是白搭!
可是君少商的这话又不能不答,不然,他还真的以为她故作清高呢。在目今这种情况下,若是得罪了他,于她可是大大地不利啊。
想清楚了这一层,白玉才笑吟吟地答道:“大少爷此言差矣,我白玉何德何能敢讨厌大少爷?大少爷是人中之龙,什么样的女子没经过没见过?我白玉在大少爷眼里算个什么?怎敢当得大少爷这句话?”
见白玉一派风和日丽地说着,君少商方放了点心,站起身来往白玉那边靠:“这么黑天暗地的,你不睡去还在这儿画什么呢?好几次都是这样。”
白玉也不好说“我要是睡了你还怎么来啊?现在我想睡你还不走呢”的话,只好敷衍地一笑,只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君少商讪讪地靠过去,装作去看那些画儿,一边贪婪地嗅着白玉一头雅青的乌发里散发出来的幽香。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总是那么不同,不知道何时,他心里已经有了她的位子了,可是他从来都没说出来过!
眼下虽说暂时把她幽静在这儿,倒不是这件事儿还悬而未决,其实君少商心里早就明白了此事绝非白玉所为,就算是白玉有这个心,依她的心思,也绝不会在宴会的当天就让老太太中毒。不过有了张才家的作证,君少商不得不彻底调查清楚。何况现在张才家的又被烧死,这人证没了,放不放她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可是这个白玉最令他头疼的就是她从来都不会服软,每次和她讲话,都要冲半天。这个女人哪怕给他一个正儿八经的笑脸,他也不至于对她这么冷淡!
偏偏白玉是个要强的,又没指着君少商过活,君少商对她怎么样,她确实也不放在心上。
君少商站了半天,见白玉总不理他,心里也觉没意思。他堂堂君家大少爷,总不好求她:“你好歹理我一理儿吧?”这话能想不能说,他脸皮还没厚到那种地步。
两个人一时无话可说,屋子里静得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白玉不由暗中焦急:这个小环,该来的时候到现在还不来。要她一个人面对着这个男人,还真是棘手的很哪!
君少商也觉尴尬,不由搓了搓手,才讪讪说道:“张才家的死了你知道么?”
白玉成天都不出门,又没有人刻意递进来这个信儿,自然是不知道,听了这个信儿,呆了呆,才问道:“怎么死的?”
“烧死的,她自己许是觉得在那个地方儿受罪,就夜里点火烧死了。”君少商一边说,一边留心看白玉的神色。
要是那件事儿真的是白玉做的,听见张才家的死了,她该高兴才是!这样就死无对证了,她也可以自在了。
不过他显然是失望了,她脸上只迅速地闪过一丝惊异,旋即又皱眉叹道:“张才家的不该自己烧死自己啊,她那样分明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死呢?”
君少商暗暗佩服她心思缜密,只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些。他原也是不信的,不过现在还没找出罪魁祸首来,自然不好妄自论断。当即就问着白玉:“你怎么看出来她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的?”
“哼,这还要问吗?你没看她衣着鲜亮的、头发梳得明光铮亮的。那天去作证的时候,间或地还要抽出帕子来擦擦手。这么爱惜自己容貌、这么讲究的人,怎么舍得死呢?再说了,她为了一点子蝇头小利,都可以诬陷我,又怎么敢死呢?定是有人所为!”白玉一行说,一行冷笑,真不知道这个君少商脑子是怎么长的,还做生意呢,这样的脑袋瓜儿还不被人给骗死?
君少商听她句句在理,暗地里也心服。可是反过来,这也是白玉的一厢说辞,又没人替她作证,要想让别人信服,还得有人证物证才是!
他也犯了愁,这件事儿还真不好办啊,放出去,人家说他徇私。可若不放出去,明知道白玉是被冤枉的,还要她在这儿受苦,他也于心不忍啊。
只是他满脑子都是事儿,还真想不出一个两全的法子。不过听白玉那番话,他倒真的佩服起这个小女子了,能把事儿看得这么透,绝非寻常等闲女子可比啊!
他心里不由又喜又愧,一时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白玉只以为他信不过她的话,故而冷哼一声:“大少爷也不必为难,这只不过是我的蠢想头罢了,不值得什么。你也不要担心,既然你不放我出去,我暂时就住在这里好了。”
君少商抬头盯了她一眼,慢吞吞问道:“什么叫‘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