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信风低头道:“父亲说得是,一切都听父亲的安排。”
陆信风话音刚落,就见齐义忠轻轻抚了下肚子,轻声道:“婉容谢谢父亲体贴。”
陆信风这时也准备告辞了,道:“天色不早了,女儿就不要打扰父亲休息了,父亲,女儿和婉容先回去了。”
齐义忠闻言就要起身,陆信风见他脸色实在太差便止住了他道:“这个可是父亲的宝贝女孙,别累着你,叫人抬顶软轿过来。父亲不会见怪的。外头还下雨呢。”
齐义忠还在推却:“哪里要劳烦妻主,今日已是在父亲这里添了许多麻烦,心中不安。幸而父亲宽厚,一整天婉容动都未曾动上半分,哪里还需要什么软轿。”
陆父一听也道:“对对,还愣着做什么,将我那顶紫金纱罩着的轿子抬出来。”说完又笑着看向齐义忠:“我这顶可是风儿小时亲自监工治的,最是宣软,你这时用岂不是正好?”
齐义忠一听又推托了一番,最后是陆信风恼了,道就这么办,这才扶着齐义忠上轿别了陆父,回了自己院子里。
陆信风心里烦闷,齐义忠这乖巧得,真是都结婚一年多了,孩子都要有两个了,齐义忠在家还是这么拘谨。齐义忠大概也看出来陆信风心情不好,随意同陆信风说了几句话,陆信风见已经到了自己院子里,也没听他说话,只是一手从他腋下穿过,一手架住他的腿弯,一把就把人抱了起来。齐义忠惊惶中只能圈住了陆信风的脖子。
两人进了房,陆信风才问:“身体可还有不适?今日请大夫了,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那怎地会晕,爹爹又让你站规矩了?”
“妻主,看你说的,哪家的女婿不是这么过来的。要照妻主你这意思连规矩都不站了,可成何体统。传出去了没得丢你的份。”
“你倒是懂事理得很。”陆信风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齐义忠知道她这是气自己不说实话,可是又有哪家的女婿敢当着妻主的面说丈人的不是呢,这不是天大的不孝么?
陆信风还是没要人进屋服侍,这屋里就她两人,陆信风把人放到了床上,这才开始细细地打量他。
“忠儿,原本我也是想让你继续自在地过日子的,朝堂之上日日能见着你的日子也是不错。不想我却喜欢你,想绑你在我身边,这才想你嫁给我。可你却是这般辛苦。我在外头,这内院的事我不能时时护住你,你可也别太不当自己一回事,要时时记得心疼自己。”
齐义忠闻言又想起前些日子闹的不愉快脸都白了,道:“妻主这可是后悔了。我哪里来的辛苦。”
陆信风把人搂在怀里道:“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能娶到你已是天大的福分,就算是你要后悔,我也是不许的。不过是让想长个心眼儿。”
齐义忠推了陆信风一把,眼圈有些红,道:“我好端端的悔什么!”
“是是,你也不悔,我也不悔,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让我摸摸它。”
齐义忠有些犹豫,又道:“妻主,万一这个又不是女……”
“看你说的,我就是喜欢儿子,宝儿多乖啊,像你这么漂亮就最好了。”陆信风说罢在齐义忠脸上亲了一口,又道,“父亲那里的话,你在那儿听听也就罢了,我许过你的事情,总是不会变的。”
“我只是觉得万一要是让父亲又空欢喜一场,有些愧疚。”
“傻瓜,这哪里是我们能做得准的事。不管是女孩也好,男孩也罢,都是我们的孩子,是女孩我们一起看着她成家立业,是男孩我们就一起看着他嫁人生子。总归我都是和你在一起的。父亲那儿哪里缺你这一个服侍的人,你若是身体好时时在父亲身边替我尽孝道,那自然是好的,你若是身体不适,还这么站着,岂不是在说父亲刻薄。”
齐义忠因着怀孕有些善感,听着陆信风的这番话里隐隐有些责备的意思,眼泪就有些忍不住,趴在陆信风胸口嘤嘤地哭了起来。自他嫁到陆家,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比从前在战场官场上还要累人,他不站规矩那是骄纵,他站了规矩那是在控诉公公刻薄,这可怎么做才好。想来这都是因为他这身子不好,果真也都是他的错了。如今陆信风惹了他伤心,他却也还是只能趴在陆信风胸口哭泣,一时真是觉得自己举目无亲茕茕孑立。他抱着陆信风的腰,埋首在她的肩膀,道:“大人,我知道了。别生我的气。”
陆信风那话也只是怕齐义忠还要硬撑才说的,并非就是齐义忠所解读的那个意思。陆信风看着齐义忠哭得伤心,又只能好生哄着,她越是哄着,齐义忠心里就越觉得委屈,更是止不住哭。
陆信风也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他本就身子不好,陆父没宠着他也就算了,自己也这样给他气受,果真齐义忠在这里家里是举步维艰。
陆信风也不是不心疼齐义忠。她不能时时揣测她到底是那句话惹了齐义忠,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扛着。怀宝儿的时候,她还是知道齐义忠的身体不适,一直从旁体贴,而这次,她居然什么都没发现。
她对他俩这种鸡同鸭讲的现状有些无能为力。他根本就无法理解她。而她,也不能明白他的世界。陆信风告诉自己,无论在那个时空,那个世界,她所要求的那种心意相通,本就是一件悬而未决,大家都求而不得的东西。这种即使热爱却依然无力解决的惶恐,只能自己排解。
她还是深爱,她还是会心疼。这一切就容不得她逃避。
可是她其实不太了解这个世界。就像是左敏之刚来时候的那般不了解,不过她隐藏得更深罢了。就像是她,她前世独立到有些淡漠,她无法了解为什么齐义忠会依赖一个人到这个地步。她不是说这不好,她只是不太能了解他的思维。他可以放心的,他不必这么不安,陆信风根本不明白是自己的什么行为造成了他的不安。
齐义忠一会儿过后也知道自己失常,终于不好意思地止了眼泪,抬头对陆信风道:“大人,我想去庙里还愿。”
陆信风心里头一阵无力,这就是他当时死咬着也不肯说的愿望?
第 84 章
陆信风不了解的是,当在社会关系中占优势的那群人物化另一群人的时候,另一群人也会这般的物化自己。她一直都有属于她的桀骜,所以她不懂。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自己,无需向任何人交代,所以她不懂。
性别这个东西,就是烙刻在齐义忠心上,永远无法除去的伤;是困住小象的木桩绳索,一世都无法挣脱。就像前世的她,害怕所有虚伪的温情,只能背着行装去每一个陌生的地方旅行让自己短暂解脱。只是她却忘了那些事情很久很久了。
这么说来,陆信风一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到的这个世界,怎么都没有那一段记忆。她眼前闪过一些电闪雷鸣的片段,却怎么也没法儿连贯。她似乎在找谁?
巨大的寒冷与黑暗侵袭了她。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只觉得周围又寒冷又潮湿,她是出来旅行的,背着包,一直在坐车、步行、坐车、步行……
晚上是睡在帐篷里的,半夜就下起了大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到凌晨六点还没有停……同行的人里头有人不见了,留了书,所以她们就都去找。然后她被沙石泥浆淹没了。
这似乎就是所有的故事。
陆信风挣扎着睁开眼,窗外还是下着大暴雨,雷电交加。她似乎在发热,嗓子疼的程度应该是扁桃体发炎了。她渴得厉害,想喝水,但是手被人牢牢攥住,挣不开。其实不是那人攥得有多紧,是她实在太没有力气了。
“大人……”陆信风轻微的动作还是吵醒了守在床头的齐义忠。
陆信风有些着急,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他这么守着怎么能行,身子又不好。陆信风开口想叫齐义忠去休息,可是却因为浑身乏力努力了很久也不能有所动作,嗓子因为干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她这才知道,自己这是病惨了。
齐义忠身后平儿和惜英都守着,看见陆信风醒来,两人都忙开了,端水端药间还不忘通知外头守着的人,小姐醒来了。
齐义忠扶着陆信风坐了起来,两人靠得很紧,陆信风能感知到齐义忠的情绪。
“大人……”
听着齐义忠发抖的声音陆信风就有些惶恐,就怕他哭。自己都病成了这样,想必齐义忠心里也是极不好受的。这时候靠在齐义忠的身上,她只能努力抬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了手。齐义忠察觉后握住了她的手,贴上了自己脸颊。陆信风终于是摸上了齐义忠的脸,干的,还好没哭。
齐义忠微微低着头,在陆信风的掌心里磨蹭,仿佛要把陆信风昏迷期间为撒的娇都一次补齐。他这样让陆信风心里发酸。这时候平儿倒了温水过来,陆信风勉强笑了下,就着齐义忠的手把水喝了下去。这时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只是还是无力,靠在齐义忠的肩膀上不想动。
陆信风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床,让齐义忠上床来。齐义忠听话地把腿也蜷了上来,陆信风问道:“什么时辰了?”
“大人,都申时了。您睡了两天了。”
陆信风看了看齐义忠的脸色,压着嗓子道:“让你担心了。没事了,你去也休息吧。累着了不好。”
齐义忠却没理陆信风的话,只端过药碗说:“大人喝药吧。”
陆信风一口把药喝下,也没要蜜饯,更是拒绝了饭食,只说自己想休息,让人押着齐义忠去睡觉。齐义忠想守在旁边,陆信风怕他被传染,只是实在是没有力气说什么。脑袋昏沉沉的,累极了。两厢真僵持着呢,陆父那边也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齐义忠赶忙从床上站起,让陆信风躺好。
“你这孩子也是,生病了也硬扛着。这就是想让爹爹心里不好受!”陆父没说了两句话便又开始抹眼泪了。
陆信风的眼前开始模糊,只叫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