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折扇,一脉的翩翩佳公子模样自是打眼得很。崔永明在一旁提心吊胆的,不时的瞅了瞅身后的侍卫有没有跟丢,谁知道顾着后头的了便顾不上前头的了。
一身便服微服出巡的皇帝已然被一个推销手段了得的妇人拖住了︰“公子来瞧瞧啊,我这里的东西都是顶好的,可以挑些送给自家娘子或是心仪的女子啊。很便宜的,十文钱随便选三样,划算着呢。”
崔永明低头瞧着她那摊位上,寻常女子用的篦子,廉价不出奇的簪钗,还有些自家绣的帕子,全是粗制滥造的货色。难怪旁边的摊位皆是排着队流水般的客人,而这个老妇人的摊位上却是门庭冷落了。
他轻蔑的看了一眼,心里不屑,真是忒没眼力劲了,咱们皇上怎么可能瞧得上这样的货色?
哪知道下一刻嘉元帝居然不是甩开这难缠的老妇人,而是真就弯着腰在摊位上细细的择了起来,挑选了半天选出一把祥云纹的篦子拢入袖中,示意他付钱便 大摇大摆的走了。崔永明哪里还来得及数个三文三厘来,只扔了一两银子便匆匆的追了上去。心里还巴巴算着一两银子可以买她一整个摊子上的东西还不止呢,便又 回身拿了俩珠钗才甘心。这么一耽搁,抬眼间便见他又进了一个首饰铺子。
掂量着腰包还算饱满就赶紧跟了进去。一进屋子便听见店铺里似乎有两个客人起了小争执。嘉元帝在一旁摇着扇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好戏。
“这玉佩是我家公子先瞧上的,为何要卖给这粗鲁之辈?”一位面若冠玉的年轻公子身旁的小厮在质问店家。
“先瞧上有什么要紧,只要我家少爷喜欢,就是这整家店买下来也不算难事!”另一方亦是个而立之年的男子,只是姿色气质流于平庸,眼里的轻佻是显而易见的。旁边跟着的小厮更是气焰嚣张得很。
“这个……公子,我们店里还有别的好玉,您可以再挑挑看,保管让您满意。”店家两边都不愿得罪,劝着清雅温和些的男子。
“这枚玉佩早先便是我家公子所有,乃公子祖传之物,只是后来迫不得已才当了,哪能是别的玉佩能取代的。”那小厮态度坚决。
“可本少爷就瞧上这块玉了你又能耐我何?!”平庸轻佻的少爷轻蔑的瞧着对方,“不光是这家店铺,就是这京城所有的玉器铺里的老板都要看本少爷的眼色,本少爷倒要瞧瞧,这玉佩老板是卖给你还是卖给我!”
阙靖寒皱着眉,寒着脸听着身旁的人低低议论。
“这不是姜家那个祸害么,前些时调戏良家妇女被告上衙门,不过象征性关押了几天便又放出来祸害人了。”依然道。
“可不是吗,谁让人家是皇后的娘家呢,背后靠山牢着呢,谁敢动他?只怕就是杀了人,也不需偿命的了。”
嘉元帝也并不出面,只淡淡开口︰“回去罢。”
崔永明听着这音调就知道皇上动怒了,忙鞍前马后的安慰着︰“这位姜家少爷虽无状了些,皇上您也别为了他气坏了身子。”
“朕不生气,回去后你将此事一字不漏的告诉皇后,且看她怎么反映。朕倒要看看,朕这江山,何时改为姓姜了?!竟容得下这样嚣张狂妄之徒!”
皇后听完之后便知坏事了︰“崔公公,皇上的意思是?”
“回娘娘,皇上的意思是,既是娘娘母家的兄弟,便交由娘娘处理。只奴才多嘴说上一句,娘娘该劝诫下那位姜公子,这江山姓什么了。”崔永明交代完便离开了。
皇后知晓嘉元帝此刻不愿见自己,便命人备了笔墨,写了封家书︰“快些送到定国侯府,让姜大人从速处理。”
守在门外不远的崔永明这才转身,向嘉元帝禀明了皇后的反应。
嘉元帝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折子了,虽然紧急些的都已经在他出宫酬神之际快马加鞭的送了过去,可余下的并不在少数。
发觉到脖子酸了时抬头便发现殿里已是掌灯了。他这才搁下朱批︰“皇后母家的兄长如今身在何处?”
“回皇上,皇后娘娘母家已经秉公将人押送去衙门,如今已经关押在了大牢里了。”崔永明恭恭敬敬道。
“皇后这回倒还懂了孰轻孰重。”嘉元帝抿了口刚替换的热茶,“着刑部尚书私下亲自审理此案,牵扯出姜家其他案件皆直接呈给朕审核。”
“是,皇上。”崔永明心里叹着,这皇上是铁了心要削去姜家半条命了。
“朕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宫里一切可好?”
“回禀皇上,一切都好。”崔永明早已知晓皇上会有此一问,便做足了准备功课,“只是冷宫的方嫔主子殁了,说是自己想不开。兰心堂的舒婕妤近来身子像是不大好,太医说是忧思成疾。其余一切在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的打理下皆是井然有序。”
“朕记得临走时舒婕妤身子还算康健,又如何会忧思成疾?”他微拧着眉头瞧着崔永明,神色清淡。
“回皇上,奴才也不清楚,只听得兰心堂里的人说总会瞧见舒婕妤偷偷抹泪。”崔永明自个也觉得奇怪,这舒婕妤升得快,皇上也惦记着,如今腹中的孩子也平安无虞的七个月了,她还有何忧思可言?
嘉元帝并未回应,只传了晚膳草草吃了些又投身于堆成山一般的奏折里了。当天夜里并未去任何妃嫔宫里,直到第二日的掌灯时分,折子批完了大半,才揉了揉眉心︰“朕去贵妃宫里用晚膳。”
崔永明自是颠颠的去传旨。
张贵妃是着一身银红流光织百蝶宫装,在储秀宫正殿门前的灯笼映照下更显流光溢彩,嘉元帝上前将人扶起︰“叫爱妃好等,是朕的错。”
“叫皇上自责,那边是臣妾的错了。”张贵妃与他逗乐。
嘉元帝笑开了︰“一别月余,爱妃仍旧是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也罢了,朕人虽在外,心里却也是惦记着你们姐妹的,这些日子你们可都还好,朕的二公主可有长大了些?”
“有皇上惦记着,自然好着呢。”张贵妃笑得极为开心,“莺儿,将二公主抱出来给皇上瞧瞧。”
不过几个月大的孩子,嘉元帝不过是逗了逗她便也让抱着去睡觉了,反而叫了大公主阙清凌一同用晚膳。
张贵妃以为他用了晚膳便顺理成章的留在储秀宫歇下,便吩咐了人备水为他沐浴更衣。嘉元帝一直陪着大公主说话,听到她这边的动静便放下抱在膝上的公主︰“不必了,朕刚回宫,听闻舒婕妤近来身子一直不好,这便去瞧瞧了,明日再来看你和两位公主了。”
“也好,想必婕妤妹妹身子不适亦是想念皇上所致,皇上去看看她必会叫她安心些的。”
“若是以往,爱妃总也要同朕撒撒娇的,如今瞧着,爱妃确实懂事了许多。”嘉元帝赞许的点了点头。
“谢皇上夸奖。”张贵妃一直保持着和善大度的微笑,拉住大公主屈膝福身︰“恭送皇上。”
待人走远了,嬷嬷将大公主带了回房莺儿才开口︰“娘娘,您为何不留住皇上,只要您一句话,皇上肯定会留在咱们储秀宫的。”
“便是留下,大约心思也不在了。”张贵妃不甚在意,“本宫做了这么些年的宠妃,想试试贤良了,贤良淑德方能成为人上之人,知道了吗?”
皇上既然对皇后生了芥蒂,她不妨推波助澜一番,彻底扳倒中宫再取而代之。既是要做中宫之位,这些忍让功夫总是要做足的。
……
嘉元帝到兰心堂时依旧扬了扬手制止了唱报太监,悄无声息的进了屋子,脚步刚踏进来便听到唉声叹气的声音。
伺候在朱樱身旁的百合注意到皇上的身影,却被他眼神制止了不要出声。
朱樱撑着脑袋无精打采︰“百合,你说皇上都回宫两天了,为何却不来瞧瞧我呢,会不会已经将我给忘了呢?”
百合自是不敢答话。
阙靖寒却笑了︰“大老远便听见爱妃在唉声叹气,可是太过思念朕了?”
朱樱身子僵了僵,转过身子脸上一副犹未清醒的模样,盯着他望了好半晌才想起忘了请安,这才慌忙福身,只因为人显得瘦削,七个月的肚子格外大了些,福身都有些困难。
嘉元帝瞅着她这般样子便上前将人扶住坐在一边,自己也坐在她身旁,牵着手细细打量着这个女人︰“朕不过出宫一个月,怎的就清减了这么多?”
朱樱摇摇头,脸上仍旧是喜悦的︰“嫔妾没有清减,嫔妾每日食量都在增加,叫百合她们吃了一大惊的。”
百合在一旁点了点头回是,接收到嘉元帝的示意便退出了内室。
“那再让朕好好瞧瞧。”嘉元帝确定她的确是瘦了,便也不与她争辩,“为了肚里的孩子,吃再多也是好的。朕日后会天天来瞧你和孩子,可不许再犯傻胡思乱想了啊。”
朱樱喜不自胜的点点头︰“嫔妾遵旨。”
是夜,嘉元帝本是累极困极的,却被冻醒了了。睡前怀里的人却隔了他老远,一个人缩在床里面,将整个被子蜷成一团,安然的睡在角落里了。
他失笑,以往并没见她睡相这般差啊,怎的怀孕后这样异常。
嘉元帝凑过去将人翻了过来,借着微弱的烛火才发现她脸颊似乎还有晶莹的泪意,双眼却并未睁开,像是做了个悲伤的梦。
本欲将她摇醒的,只思忖了片刻只替她擦了眼角的泪意,重新拥着她入睡。
“皇上……不要……皇上,求您了……不要……”嘉元帝刚眯上眼就再次醒来,这一次,却是被她惊惶的梦话吵醒。
“樱儿,醒醒,樱儿……”嘉元帝试图摇醒她,却发现她沉浸在噩梦里不可自拔,更多的泪意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在床榻上。
朱樱却似乎泥足深陷,只抓着他寝衣袖子,摇头︰“皇上,皇上求您,不要把皇儿抱走,皇上,嫔妾求您了……”
嘉元帝这才终于明白她这些天为何忧思成疾了,心里生出一股低低的怒意,扬声喊了外面候着的兰湘进来伺候她,同时也喊了崔永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