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一联系,我就有了头绪,我得找个机会了解清楚,不为别的,就为了帮张凹效犬马之劳,帮他看着点儿,以免花灰发逃了出来伤及张凹的小命。
张凹已经逐渐让我接触财务上的事情,全市各大销售点发了多少货,产品的原材料厂家以及厂子里员工资料我都有了大致的了解;在工作上他极其信任我,猪头已经准备下岗回家;私事上我分得很清楚,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即将与李雪结婚。李雪住在她自己家,我每天去看她,给她带好吃的,她基本上为了一辈子吃这些好东西而接受了我的求婚,这个秋天,万物复苏的时候,我要和她牵手走向红地毯。
生活上也还过得去,张凹开给我三千块工资,我每个月都有不少的剩余,但也有一部份花在与张凹的吃吃喝喝中。我信奉一条,可以尽量把票据拿到厂子里报销,但也不能过份。每个月我都尽量不超过一万块,这只占销售额的几十分之一,报请的理由当然是业务上往来,这些钱一部分用在喝酒上医院报到的消费者身上,一部分私留起来做结婚费。张凹要是知道,死活也不会答应给消费者赔偿。
跟张凹接触密切了,自然少不了跟他小情人接触,无奈,除了在张凹别墅里,他一般不带她去任何地方,我们惟一的交流只能在别墅里。那天我收款子回来,直接去了张凹别墅里,张凹去了朋友家谈生意。这是个好机会,我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照片扔到茶几上说,这个人您认识么?她拿起来看,眼睛忽然有些模糊,嘴巴抽动着。那张照片是花灰发的近影,他的怀里也躺着一张照片,就是张凹的小情人。我特地和蒋小红去医院探望了花灰发,给他照了张像,他弄死不愿意,直到我说给他找老婆他才小心翼翼地摆造型任由我们照。我已经猜测到花灰发与张凹小情人的关系,可最终答案还得需要她来和盘托出。
我说,他找你找得很辛苦,现在精神病医院呢!
她轻微抽泣着,肩膀颤抖,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样子给了我答案,我于是说,因为你,他成了一个神经病,你就没有什么让我转达的么?
她含混不清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足以让花灰发从一个神经病变为一名痴呆儿,因为绝望。
第三部分 复仇诺曼底情人的黑色幽默(2)
我拣了个好日子跟李雪去了趟白湖农场,所有亲戚中就我一个尚未成家,我应该告诉表哥杨这个好消息,他也不容易,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因为小花因为我,我要去告诉他,好好改造,回来后做一个有志的上进青年。这话原述者是我的大姨娘,她叮嘱过很多次,让我去解开表哥杨心里的疙瘩,可是夏天阳光依旧毒辣,我和李雪做了几个钟头的车颠簸到农场后,皮都晒黑了一层。
这农场可真大,一望无垠的稻子长势旺盛,人民赖以生存的东西在这里成了改造犯人的机器。从栽上秧到收割稻谷,这个过程将磨炼犯罪者那乌黑的心灵,让他们懂得栽种和收割对生命的意义。表哥杨是庄稼地的一把好手,他应该不成问题,那些过惯了白银黄金生活的公子哥儿在这里不累死也得弄个阳痿什么的。
想法在见到表哥杨后产生了改变,他蓬头垢面地来见我们,明显没有整理自己的形象,如此冒失不太像他的风格。他眉宇间显露着疲惫,一身衣衫也是褴褛不堪。这是我的表哥杨吗,我没有勇气喊他,以前气宇轩昂的架势已经不复存在,他带给我的感觉是一副旧社会的苦难。
这倒不算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表哥杨已经被改造成一个机器人,语言功能丧失殆尽,他咕哝着,没人听清他说的话。隔着铁门,我观察到他十指狠狠攥着铁栏杆,不发一言,眼睛里空洞无光。他几乎没有感情了,连向我道歉的话都组织不起来。
我向狱警求助,说表哥杨精神不太好。狱警面无表情地说,这算什么,他疯起来还掐别人脖子呢。我说,他有病,不能再关着他了。狱警“吭哧“一声说,你花钱给他鉴定精神有毛病就给他出狱治疗。
隔着铁门,表哥杨狠狠盯着我,可以对比出他的程度比我厉害多了,我不过偶尔犯犯神经,还没有致人于死地的歹欲,他却瞪着眼睛巴不得吃掉我。他连好人坏人都不分了,天呐,这世界怎么了,该疯的疯不了,不该疯的全疯了。
我自言自语说,表哥杨你干活去吧,我会让你出来治病的。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我取出了在张凹厂子里截留下来的三万块,这钱是横财,我放弃打算用它来置办我婚事的念头,它只能发挥救人的功效——通过李雪的一个远房亲戚,我把三万块全砸在给表哥杨鉴定和疏通关系上。后来那边又让我准备二万块,说表哥杨被鉴定为精神分裂,还有抑郁倾向,可以保外就医,只需再请监狱里几个领导吃顿饭送些礼物就万事OK了。我没有告诉李雪,独自把筹办婚事的二万块取出来奉送到监狱去,现在我穷的只剩下一条裤衩。
如果结婚可以不用西装革履我就趿着拖鞋穿着裤衩过场子,只要表哥杨能顺利出来做一个正常的不犯神经的人。
我妈再次跟我讲姥爷的故事,是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原因,我没有犯病,也没有主动要求。她竟自个儿主动跟我说,我想像不出这是哪个方面的不祥之兆,但故事本身我还是乐意去倾听。我妈表达的语句已经不拖泥带水,咯噔的地方也不多,较为流畅地向我叙述了故事的后半段。
铜钱从半空中滚到地下并没有停住,它模仿轮子的行走轨迹,趁姥爷开小差之际,咕噜跑了个没影儿,姥爷赶紧弯下身子寻找。掀开了床腿和五斗橱柜,依然不见铜钱的踪影,想用此方法决定是要大姥姥还是我姥姥,没想到老天不帮他这个忙。除了对既成事实的负罪感外,姥爷无计可施。
姥爷在这两个女人之间游移不定,脑细胞每天大把大把坏死,眼看着秀发成枯草,厚发成秃毛,他多希望上天能助他一力告诉他该走向哪方。像姥爷这种男人,主见性不强,怕拣了黄瓜丢了豆,如果不是政府强制性规定,竞争上岗制,他应该不会如此难心。大姥姥肯定怨恨于他,但表面上一直维持姥爷的尊严,她竭力侍候好姥爷,强忍着心中怒气,比丫环服侍的还周到。事态的转变缘自大舅二舅一次不理智行为。
大舅长得高高大大,上到中学就已经表现出下山猛虎的气势,他是暴力主义者,一方面学习无话可说,另一方面遇到事情喜欢以拳头论英雄。二舅略微差劲些,皮肤黑得跟炭似的,个儿也不高,脾气比大舅温顺多了。虽然看上去二舅的外形跟黑社会更搭配一些,实际上他是温良人士,这点他远不如大舅,别看大舅细皮嫩肉,娇气十足,但出口就是“日你妈”。粗话就罢了,他还喜欢抡着胳膊伴舞,这一幕情形容易发生在他那所学校里,哪个小流氓拽了一下女生的辫子,他大吼一声“混蛋”,就跑上前去左一拳右一拳,打的人家嘴角流血,哭喊着“我的爷”,他才肯彻底罢手。
第三部分 复仇诺曼底情人的黑色幽默(3)
他对姥爷的忍耐显然不是一天两天,我姥爷知道这小子脾气,心想还是老子为大,就没想过学几招自卫。直到那一天发生一场械斗,他才后悔莫及。如果再给他一次说话的机会,他一定会说你很拽,如果给你很拽加上几个形容词,他会说你他妈真的很拽。他把姥姥带进家里吃饭,大舅二舅他们没资格上桌就待在厨房蹲着吃,大舅听到姥爷说要把家传玉器给我姥姥带上。大姥姥说,早了些。姥爷起身拿来,说,不早了,天都要黑了。大舅此时已经血脉贲张,那玉是当初姥爷给大姥姥的,这么一来等于休了大姥姥,也等于无视大舅的存在了。大舅三两步窜到堂屋,大吼一声,然后将老拳悉数砸在姥爷头上,鼻子上,嘴巴上,耳朵上,脑门上,下巴上,脖子上,肩膀上,这一套组合拳速度很快,眼花缭乱,姥爷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栽倒在地。大姥姥将大舅拉开,对着姥爷哭喊:你不能死啊!
等了半天,姥爷才缓过神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滚,都给我滚,这日子没法过了。儿子打老子,没王法了,你带着这个兔崽子滚远远的。
我姥爷肯定事前有预谋,这一点小事他却抓住不放,毅然决然跟大姥姥分了家。大姥姥这回彻底失去姥爷,姥爷这回彻底下了决心,我姥姥终于彻底走进姥爷家门。大姥姥带着大舅二舅分到三间大瓦房和若干金银首饰,大舅也自此没尝过喊“爹”的滋味。大姥姥彻底失败,失去了心中永恒的支柱,她一时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在姥爷和姥姥拜天地入洞房之夜,她狂奔在竹林与沙滩之间。那还是个夜晚,家家户户围炉吃饭,隔壁传来敲敲打打,她听得特别刺耳,曾经自己的那张床却被她人占据,那宽大的屋子也告易主。大姥姥跑着出去,嘿嘿地笑着,一会儿停下来想了想又狂奔起来,跑累了就会停下来再想一会再笑一阵子。大舅二舅找不到她,以为她去隔壁偷看新娘子美不美,因此就没在意大姥姥的反常行为,大舅只是对着一墙之隔的对面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字句
大姥姥跑得实在太累,哭得嘴巴都扭歪了,于是她一个人寂寞地彳亍着,在午夜竹林附近彷徨不安。她走到一片野墓地前,怔怔看着坟头,她自顾地笑,从坟头上走过,坟边横躺着几根白骨,她对着它们抱以微笑,她不知道那是死去的人遗留下来惟一的纪念,她大概在猜想,这么白嫩的骨头怎么就没有野狗出来叼走。可这回她还真心想事成,一条不知从哪窜出来,或者就是从坟墓里头钻出来的形状怪异、毛发凌乱的野狗充满善意走到大姥姥面前,它忽略了那躺在地下的白骨,对大姥姥漆黑的后脚跟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条狗嘶鸣一声后对着大姥姥脚后跟撕咬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