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利斯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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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利斯朵夫-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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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的喜欢!哎哟!这可太不公平了!太荒唐了!克利斯朵夫怎么会不发觉的呢?—
—她禁不住在他面前时常说几句对萨皮纳不好听的话。她并不愿意说,但不由自主的要
说。她常常后悔,因为她心肠很好,不喜欢说任何人的坏话。但她更加后悔的是这些话
惹起了克利斯朵夫尖刻的答复,显出他对萨皮纳是怎样的锺情。他的感情受了伤害,他
便想法去伤害别人,而居然成功了。洛莎一言不答的走了,低着头,咬着嘴唇,免得哭
出来。她以为这是自己的错,是咎由自取,因为她攻击了克利斯朵夫心爱的人,使克利
斯朵夫难过。
    她的母亲可没有她这种耐性。心明眼亮的伏奇尔太太,和老于莱一样,很快就注意
到克利斯朵夫和邻家少妇的谈话:要猜到其中的情节是不难的。他们暗中想把洛莎将来
嫁给克利斯朵夫的愿望受了打击;而在他们看来,这是克利斯朵夫对他们的一种侮辱,
虽然他并没知道人家没有征求他的同意就把他支配了。阿玛利亚那种专横的性格,决不
答应别人和她思想不同;而克利斯朵夫在她几次三番表示瞧不起萨皮纳以后,仍然去和
萨皮纳亲近,尤迫使她愤慨。
    她老实不客气把那种意见对克利斯朵夫唠叨。只要他在场,她总借端扯到萨皮纳身
上,想找些最难堪的,使克利斯朵夫最受不了的话来说;而凭她大胆的观点和谈锋,那
是很容易找到的。在伤害人或讨好人的艺术中,女子强悍的本能远过于男子;而这种本
能使阿玛利亚对于萨皮纳的不清洁,比对她的懒惰与道德方面的缺点攻击得更厉害。她
的放肆而喜欢窥探的眼睛,透过玻璃窗,一直扫到卧室里头,在萨皮纳的梳洗方面搜寻
她不干净的证据,然后再用那种粗俗的兴致,一件一件的说给人家听,要是为了体统攸
关而不能全说,她就用暗示来教人懂得。
    克利斯朵夫又难堪又愤怒,脸色发了白,嘴唇抖个不住。洛莎眼看要出事了,央求
母亲不要再说,甚至替萨皮纳辩护;但这些话反而使阿玛利亚攻击得更凶。
    突然之间,克利斯朵夫从椅子上跳起来,拍着桌子,嚷着说这样的议论一个女人,
暗地里刺探她而抖出她的私事是卑鄙的;一个人真要刻毒到极点,才会去拚命攻击一个
好心的,可爱的,和善的,躲在一边的,不伤害谁,也不说谁的坏话的人。可是,倘若
以为这样就能教她吃亏,那就错了:那倒反增加别人对她的好感,愈加显出她的善良。
    阿玛利亚也觉得自己过火了些,但听了这顿教训恼羞成怒,把争论换了方向,认为
在嘴上说说善良真是太容易了:这两个字可以把什么都一笔勾销了吗?哼!只要不做一
件事,不照顾一个人,不尽自己的责任,就能被认为善良,那真是太方便了!
    听了这番话,克利斯朵夫回答说,人生第一应尽的责任是要让人家觉得生活可爱,
但有些人认为凡是丑的,沉闷的,教人腻烦的,妨害他人自由的,把邻居,仆人,家属,
跟自己一古脑儿折磨而伤害了的,才算是责任。但愿上帝保佑我们,不要象碰到瘟疫一
样的碰到这一类的人,这一种的责任!
    大家越争越激烈。阿玛利亚变得非常不客气了。克利斯朵夫也一点不饶人。而最显
明的结果,是从此以后克利斯朵夫故意跟萨皮纳老混在一块儿。他去敲她的门,和她快
快活活的有说有笑,还有心等阿玛利亚与洛莎看得见的时候这么做。阿玛利亚说些气愤
的话作为报复。可是无邪的洛莎被这种残忍的手段磨得心都碎了;她觉得他瞧不起她们,
他要报复;她辛酸的哭了。
    这样,从前受过多少冤枉气的克利斯朵夫,也学会了教别人受冤枉气。
    过了一些时候,萨皮纳的哥哥给一个男孩子行洗礼;他是面粉师,住在十几里以外
的一个叫做朗台格的村子上。萨皮纳是孩子的教母。她教人把克利斯朵夫也请了。他不
喜欢这种喜庆事儿,但为了欺骗伏奇尔一家,同时又能跟萨皮纳作伴,也就很高兴的答
应了。
    萨皮纳有心开玩笑,也请了阿玛利亚与洛莎,明知她们是不会接受的。而结果的确
不出她所料。洛莎很想答应。她并没瞧不起萨皮纳,甚至为了克利斯朵夫喜欢她的缘故,
有时对她也很有好感,偏想去勾着萨皮纳的脖子,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可是她的母亲
在面前,她的榜样也摆在面前:只得拿出一些傲气来谢绝了。等到他们动身以后,想到
他们在一起很快活,在田野里散步,七月里的下午又多美,而她却关在房里,面前放着
一大堆衣服得缝补,母亲又在旁边嘀咕,她可透不过气来了;她恨自己刚才的傲气。啊!
要是还来得及的话!要是还来得及的话,她也能一样的去乐一下
    面粉师派了他那辆铺着板凳的马车来接克利斯朵夫和萨皮纳,路上又接了几位别的
客人。天气又凉快又干燥。鲜明的太阳把田野里一串串鲜红的樱桃照得发亮。萨皮纳微
微笑着。她的苍白的脸,吹着新鲜的空气有了粉红的颜色。克利斯朵夫把女孩子抱在膝
上。他们彼此并不想说话,只跟坐在旁边的人闲扯,不管跟谁,也不管谈些什么:他们
很高兴听到对方的声音,很高兴能坐在一辆车里。两人交换着象儿童一样快活的目光,
互相指着一座屋子,一株树,一个走路人。萨皮纳喜欢乡下,可差不多从来不去:无可
救药的懒惰使她绝对不会散步;她不出城快一年了,所以这天看到一点儿小景致就觉得
趣味无穷。那对克利斯朵夫当然说不上新鲜;但他爱着萨皮纳,也就象所有谈恋爱的人
一样,对一切都用情人的眼光去看,凡是她中心喜悦的激动他都感觉到,还要把她所感
到的情绪鼓动得更高:和爱人在精神上合而为一的时候,他把自己的生机也灌注给她了。
    到了磨坊,庄子上的人和别的来客在院子里招呼他们,大声叫嚷,把人耳朵都震聋
了。鸡,鸭,狗,也一起哄叫起来。面粉师贝尔多是个浑身黄毛的汉子,脑袋和肩膀全
是方的,个子的高大肥胖,正好和萨皮纳的瘦小纤弱成为对比。他把妹子一把抱起,轻
轻巧巧的放在地下,仿佛怕她会碰坏了似的。克利斯朵夫很快就看出来,小妹妹向来是
对她彪形大汉的哥哥爱怎办就怎办的,而他尽管说些戆直的笑话,挖苦她的使性,懒惰,
和数不清的缺点,照旧对她百依百顺。她受惯了这种奉承,认为挺自然的。她把一切都
认为挺自然的,对什么也不以为奇。她决不做点儿什么去讨人喜欢,只觉得有人爱她是
稀松平常的事;要不然她也不以为意;因为这样,才每个人爱她。
    克利斯朵夫还有一个比较不大愉快的发见,原来洗礼不但要有一个教母,还得有一
个教父,教父对教母照例有些特权,那是他决不肯放弃的,倘若教母又年轻又漂亮的话。
一个佃户,长着金黄的蜷头发,耳上戴着环子,走近萨皮纳,笑着把她两边的腮帮都亲
了亲;克利斯朵夫看了才记起那个风俗。他非但不以为早先没想到是自己糊涂,为之而
生气是更其糊涂,他反而对萨皮纳大不高兴,象故意把他诱进圈套似的。在以后的仪式
中和萨皮纳不在一起的时候,他心绪更坏了。大家在草场上蜿蜒前进,萨皮纳不时从队
伍中转过身来对他很和善的望一眼。他假装不看见。她知道他在那儿怄气,也猜到是为
的什么;但她并不着慌,只觉得好玩。虽然她跟一个心爱的人闹了别扭非常难过,可永
远不想化点儿精神去解除误会:那太费事了。只要听其自然,每样事都会顺当的
    在饭桌上,克利斯朵夫坐在面粉师的太太和一个脸颊通红的大胖姑娘中间。刚才他
曾经陪着这姑娘去望弥撒,连看都不屑于看,这时他对她瞧了瞧,认为还过得去,便有
心出气,闹哄着向她大献殷勤,惹萨皮纳注意。他果然成功了;但萨皮纳对什么事什么
人都不会忌妒的:只要人家爱着她,她决不计较人家同时爱着别人;所以她非但没有气
恼,倒反因克利斯朵夫有了消遣而很高兴。她从饭桌的那一头,对他极温柔的笑着。克
利斯朵夫可是慌了,那毫无问题表示萨皮纳满不在乎;他便一声不响的发气,不管人家
是跟他开玩笑还是灌酒,始终不开口。他憋着一肚子的火,不懂自己干吗要跑来吃这顿
吃不完的饭;后来他有些迷迷忽忽了,竟没听到面粉师提议坐着船去玩儿,顺手把有些
客人送回庄子。他也没看到萨皮纳向他示意,要他去坐在同一条船上。等到想起了,已
经没有位置,只能上另一条船。这点小小的不如意也许会使他心绪更坏,要不是他马上
发觉差不多所有的同伴都得在半路上下去。这样他才展开眉头,对大家和颜悦色。况且
天气很好,在水上消磨一个下午,划着船,看那些老实的乡下人嘻嘻哈哈的,他恶劣的
心绪也消灭得无影无踪了。萨皮纳既不在眼前,他用不着再留神自己,只管跟别人一样
的玩个痛快了。
    他们一共坐了三条船,前后衔接,互相争前,兴高采烈的骂来骂去。几条船靠拢的
时候,克利斯朵夫看见萨皮纳对他眼睛笑眯眯的,也禁不住向她笑了笑,表示讲和了,
因为他知道等会他们是一块儿回去的。
    大家开始唱些四部合唱的歌,每个小组担任一部,逢到重复的歌词就来个合唱。几
条船疏疏落落的散开着,此呼彼应。声音滑在水面上象飞鸟掠过似的。不时有条船傍岸,
让一两个乡下人上去;他们站在河边,向渐渐远去的船挥着手。小小的一队人马分散了,
唱歌的人也一个一个的离开了乐队。末了只剩下克利斯朵夫,萨皮纳,和面粉师。
    他们坐在一条船上,顺流而下的回去。克利斯朵夫和贝尔多拿着桨,但并不划。萨
皮纳坐在船尾,正对着克利斯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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