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边那一捧罂粟开得正浓,红得好像吸过人血,嫩黄花蕊张牙舞爪地吐着信子。那是她最喜欢的花,那年她头戴火红罂粟,在海岸篝火边跳的那曲弗朗明哥,依然清晰地深植在他脑海深处,每一秒闪回,都是惊心动魄。
可这朵怒放的罂粟,早已被他亲手折断,她被那辆疾驶而来的车撞飞出去时,穿的也是一身刺目的红裙,那画面就像一把微型的钢锥,总在无数个不经意的瞬间,从他的后脑勺被一点一点地敲击进去,记忆龟裂,零落成灰。
石暮尘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伐,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越过满墙的古董名画,步入一间挑高开阔,宛如中古世纪圣堂的华丽大厅,大厅中央摆着一张雕砌精致的古董长桌,李贺已然在左侧正襟危坐。此时一名步履蹒跚,满头华发的老者,正在另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内室走向餐桌。李贺见状赶紧起身去服。石暮尘却不急于献殷勤,自顾自在右侧入了座,语态轻松而恭敬:“爸,今天气色不错。”
李兆棠不耐地将两人双双挥开,自己微微一个趔趄,引得一旁的何律师一阵紧张,但他还是勉强站稳了身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人到齐了,老童,上菜。”
童管家连忙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各种美味珍馐便摆满了一桌,四个人围着这么大的桌子,面对这么多菜,却是半分家庭聚餐的热络气氛都没有。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吃得沉默异常。李兆棠光是坐着就一额汗,面前的佳肴更是几乎未动,但他还是强撑着开口,沙哑虚弱的声音却带着股奇异的威慑力,只一个眼色,就让在座的所有人停著倾听起来——
“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石暮尘胸有成竹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这两天项目收尾期,加班加狠了,出门精神不济,一脚踩了空。”
对面的李贺相当不给面子地嗤笑出声,李兆棠箭一样犀利的眼色倏忽射向他,他只好收敛了笑容,但唇边那抹嘲弄之色却退之不去:“暮尘啊,容大哥提醒你一句,做事注意点,千万别给自己到处树敌。”
石暮尘面上笑意不改:“这就不敢让大哥费心了,对了,城南那块地谈得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李贺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只能努力压下怒气:“差不多了,多谢关心。”
“差不多?”石暮尘露出玩味的笑意:“那为什么……我却听说有户姓章的人家已经做了半年钉子户,给多少钱都不肯搬呢?”
李兆棠虽是一言不发,但那双苍老却依旧堪比鹰隼的犀利双目还是让李贺犹如芒刺在背。他清了清喉咙:“……那户人家已经谈下大半,动工前不会有问题。”
“我当然相信大哥的实力,不过我还是想助大哥一臂之力,三天后你再去谈,一定不会有问题。而且不用加码,200万就足够。”
“什么意思?”李贺面露狐疑。
“章家的孙女拿到了美国某大学的offer,现在急需要钱。”
“怎么可能?”李贺完全无法置信:“他家我调查得一清二楚!那个女孩高中都没毕业,呆在家里没工作,怎么——”
“没有需求就要创造需求,智取有时比硬夺有用得多,不是么?”石暮尘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城南那块地是划给我的,你——”
“可能是我太替大哥着急,所以不小心喧宾夺主了,但出发点也是为了整个锦臣,希望大哥不要见怪才好。”石暮尘故意放低姿态,诚恳得让人不忍苛责。
李贺死死握住椅子的边沿,怒火从通红的眼底直射而出——这个死杂种!居然和他来阴的!
童管家躬身侧立在一旁,对这每月必定上演一次的“长桌之争”无可奈何又唏嘘不已。老爷子自从五年前中风后,这身子就是一天不如一天。偏偏他对两个儿子的明争暗斗始终抱着赞许,甚至推进的态度。自从他将整个锦臣在权责上拆分为二,让两人各司其政后,这争宠的大小战役是愈演愈烈。这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站在他的角度上,他当然希望从小看着长大的李贺能在老爷百年后一统大业。但看这几年的形势,石暮尘这个半路杀回来的私生子,手腕确实更高一筹。一双桃花眼时而戏谑时而犀利,他活到这把岁数,跟着老爷见过的三教九流犹如过江之鲫,却终究还是看他不透。虽然石暮尘也会恭恭敬敬叫他一声童叔,但他竟多少有些害怕这个年轻人,害怕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你和梁小姐的事怎么样了?”李兆棠慢悠悠地用一个新的话题,宣告了这一役李贺的完败。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年初结婚。”石暮尘又轻巧地给李贺投下了一颗原子弹——李贺和石暮尘斗了这么多年,自问没有输他多少,更何况他手头还有李兆棠特别给的10%股份,他很有自信这个杂种不可能在父亲百年后入主锦臣。但梁雨柔是梁副市长的女儿,若是石暮尘真的和她结了婚,那对锦臣来说绝对是无法比拟的利好消息!那到时万一父亲考虑到这点……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不觉咬紧牙关,看来得赶紧让薄晓微下手了!
李兆棠刀刻般沧桑的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那语气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倒像是君王对臣子:“这条路,你算是走对了。”
只有评断,没有关切,李兆棠灰败的脸色中,透出了骄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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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苑酒店是坐落于B市的一家超五星酒店,除了一流的设施和服务,以及让人弹眼落睛的豪华装潢以外,位于酒店顶楼32层的天顶花园,则是各大豪绅富吏和官二代富二代们最为请来的party胜地。这里不但繁花绿树霓虹吧台舞池游泳池一应俱全,更巧妙的是,由于位于方圆数里之内的制高点,其隐秘性更是得到了全方位的保障,无论你是开sexparty还是聚众“溜冰”都不用担心被人发现,怎能不叫人感叹其设计的独具匠心?
smith先生的生日party就定在这里举行,早就听闻他性好渔色的石暮尘,提前好几天就派人精挑细选,终于选定了一个来自中东的美艳混血舞娘,作为礼物带去了party现场。可令他出乎意料的是,李贺居然也在现场!他自问这几个月来的通关工作已算是做到极致,smith也已经给出承诺,与锦臣合作必定会走他这条线,那现在这场面又算是什么意思呢?
压下心中的疑问的焦虑,一身白色夹克,身长玉立,气势非凡的石暮尘一派潇洒地同场内的所有名流贵族打招呼,同时暗暗嘱咐副手冉家诚把“节目”准备好,给smith先生一个惊喜。冉家诚恭敬应允,转身便隐入人群中。石暮尘则闲适地端一杯酒伫立在泳池旁,胸有成竹地纵观全场,视线与泳池另一边的李贺相交的瞬间,他抬起酒杯,微含下颚,以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向他致意。
与其说是致意,不如说是成功者对失败者的怜悯。李贺强压怒气,调转头去。
石暮尘,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他隐在暗处的面上忽然浮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果然,热情妖娆的中东舞娘辅一出场便获得了满堂喝彩,一身金橙色比基尼搭配同色系千层薄纱裙,将她丰满诱人的身段展露无遗,而点缀在她腰间的那无数细小铃铛,则随着她高频的扭臀动作散发出阵阵悦耳铃音。那不同于东方女子的健康肤色衬得她轮廓更显深刻,一双睫毛异常浓密的大眼睛眼波流转,动人心魄。场下的一群雄性生物叫好声四起,有几个定力弱的已然忍不住跃上台去跟着美人一起扭动,失态得很。
石暮尘悄悄附到smith耳边:“如果smith先生喜欢,结束后直接为您送到楼下的总统套房。”
smith也算是看得兴致盎然,但听闻这个提议他却似乎并未流露出意料中的惊喜,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未多言。石暮尘心底暗觉不妙,却又不能过于纠结于此,只得先沉下心思静静观望。
酒过三巡,穿着各色比基尼的艳丽女郎穿梭于这酒池肉林,这人间天堂般的所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顿感放松,有几个甚至已经搂着美人又亲又摸起来。smith左右逢源地与人交杯换盏,却半分没有提及生意的事情。石暮尘虽然有些坐不住,但面上还是稳得很。只是有几次无意间和李贺眼神交汇,他出乎意料的自信眼神总让他感觉有些异样,难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发生?
四周忽然灯光全暗,引得一片哗然,间或夹杂着女郎的尖叫以及随之而来的嗔怪和娇笑。舞台中央忽然晕出一圈素雅的白光,众人立刻明白一定是有什么余兴节目,便饶有兴味地观看起来。
先是一声颇具东方韵味的古筝叩弦,一个清晰的剪影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家这才意识到,舞台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放上了一张巨型而雪白的绢纸屏风。那剪影虽说只是静止不动,却已经引得一众识货的老饕狼嚎四起——这身段□自是不必说,纤腰长腿更是线条流畅得不见半分赘肉,而那极度挑战人体工学的妖娆姿态更是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妖异美感,有几个思想龌龊些的,那思维早就飞到了更“深入”的部分……然而最重要的是,从剪影来看,居然完全看不出半分衣料在躯体上的起伏蜿蜒,难道,莫非,是没穿?
唯一和其他人感受不尽相同的是石暮尘,虽然人在商场,该见识的场面都已司空见惯,早就不会为一场咸湿些的sho 就兴奋,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身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像是……
忽然鼓点声骤起,屏风后的曼妙身影随着音乐的变换迅速切换着姿态和动作,无比妖娆的曲线像条鱼钩般牢牢钩住了男人们的眼睛。鼓声毫无预警地骤然停止,忽然听见一声裂帛的清脆声响,下一秒人已经跃出屏风之外。可由于背光,众人依旧无缘窥见芳容,只能依稀看见背后的柔光模模糊糊地托出了她精妙圆润的曲线,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银光。
一秒,两秒,三秒,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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