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二丫倒是趁着端饭的空当,听了几句巷子里流传的关于“郑荣记”的消息。
“李家那些人在郑荣记的店铺门口闹了一整晚,大半夜的还能听见他们家里的男人在哪儿哭呢!吓坏了不少邻里。今天一早上,衙门里来了人,听说把李家这几个人全带到县衙了。特别是李老太太的尸身,专门请了仵作来验尸。”
容珩听得入迷,一双湿漉漉的凤眸瞪得的眨也不眨一下,似乎连腹部一阵阵的绞痛都给忘了。
“仵作将李老太太的腹部切开,果然积流了许多酒水汁液,正是‘郑荣记’的竹叶香酒。听说衙门里的人查抄了‘郑荣记’制酒的酒厂,在里面发现了一味中药,何首乌!”
容珩喃喃的跟着念了一遍:“何首乌。”
他的眼眸里闪过了异样的身材,好像脑海中浮现了什么,却没有抓住,仍有些懵懵懂懂的。
苏二丫见他听的入神,白皙的脸上带着几分恍惚,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容珩也动了动,在苏二丫腿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躺着。
“你也很惊讶吧!何首乌也算是一味较为常用的中药了,滋补的,就是直接买来炖肉吃的也有啊!从来没听说过有吃这个死人的。但郑荣记不知道用的什么酒方,竟然在酒里放了大量的何首乌,而且不是作为辅料发酵时添味儿的,而是浸泡在酒里好长时间的。这何首乌的药性,大量的留在了酒里,别人吃可能还死不了人,最多坏坏肚子,可这李家是做芝麻酱生意的,平常吃的最多的就只芝麻饼子,芝麻和何首乌相抵触,产生了一种毒素,就把人给毒死了!”
“何首乌……浸泡在酒里……”容珩瞪大了双眼。
他突然想起来,那日他听曲宁说巷子里有人在苏家附近徘徊,就对满香起了疑心,将浸泡浊酒的竹炭,瞧瞧的换成了何首乌,然后故意放在门外。
他正要开口说话,突然一阵剧痛折磨的他脱口而出的“满香”变成了“唔……啊啊……”的痛呼声。腹内如有刀绞,他疼的整个人僵硬的缩在一起,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苏二丫知道他疼,却没想过他会突然疼的这样厉害。突然也慌了神,怕他像晚上一样疼的手脚抽筋,她伸手去摸容珩缩在被子里的手脚。
容珩额头和鼻翼都沁出晶莹的汗珠,他浑身疼的一阵阵痉挛。
苏二丫的手摸索着进了被子,还没摸到他的手脚,却被容珩像是八爪鱼一样紧紧的缠了上来,容珩像是溺水的人正扒着最后一根稻草似得紧紧的抱住苏二丫。一张惨白的泛着青色的小脸,不停的向上抬着,嘴唇嗫嚅着像是要跟苏二丫说什么似得。但他疼的太厉害了,身子弹了弹,竟然疼的昏了过去,身子重重的落在床榻上。
苏二丫摸了摸他的鼻息,脉搏,确定他只是疼的昏过去,才稍稍缓了口气。
抱着容珩的身子许久,才听到他气息稳定了下来,似乎是昏睡过去了。
勾了勾他的鼻尖。
“容珩,我要被你给吓死了。唉!这么下去可不行,还是得请个大夫给容珩看看,配点药调理调理。”
苏二丫小心翼翼的将容珩放在床榻上,将他额前被汗粘着的碎发拂到脑后,将被角掖好。又怕他睡着了撞翻床上的暖炉,起身将那东西抱到了地下。
本来是想叫满香去请个大夫来,谁知道不仅满香找不到了,连司朗月都不知所踪。
平常没事儿的时候都在眼前晃荡来晃荡去的,怎么真用着他们了,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苏二丫没了法子,只好自己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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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珩昏睡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睡得极为不安稳,时儿皱皱眉头,时儿抿起嘴角,忽然间,他在梦中仿佛跌入了深渊,整个人感觉不断的向下坠落……坠落……
柔弱而紧绷的身子在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猛地一震,猝然的惊醒了。
“二丫!”
一身的冷汗,让容珩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支起身子,在屋子里张望了一下,没瞧见那人的身影,面上不禁多了几分寂寥。
还以为她会一整天都守着他。
唉,算了,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儿,临时离开了。
容珩又缩进被子蜷缩起来,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二丫发现满香的异常了没有。
他正有些发愣的望着房梁,为什么终觉得心慌呢。
虽然满香有问题,但是郑荣记如今正被命案缠身,应该顾不上去找二丫的麻烦才对。明明想不出有什么特别危险的地方,但他总是不安心,不放心,好像有事儿要发生一样。
应该只是因为她不在身边而心慌意乱吧,听说男儿家来葵水的时候就是容易胡思乱想。容珩又宽慰了自己几句。感觉身上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些,他披上衣服,走到桌子前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容小哥,容小哥……在家吗?你在家吗?”隐约听见屋子外面有曲宁的声音,话语有些急促,似乎有十万火急的事儿,等不及人回答,就喊着进了院子。
容珩刚准备张口应他,他已经破门而入。
“容小哥,快跟我走,你家妻主被人押上公堂了!”
☆、37
苏二丫正往东街走着,要去给容珩请个大夫的;结果还没走到医馆就被衙役大姐给扣住了;那两位衙役大姐;身形魁梧;足足比苏二丫高了一个头,身穿红色的官袍,面色严肃,目光炯炯。往苏二丫面前一堵,像是突然天黑了一块似得。
“你可是家住一人巷的苏二丫?”其中一人面色阴沉的问道。
苏二丫皱起眉毛,点了点头。心知这和郑荣记那案子脱不了关系。
“哼;是就好;快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两个衙役一路压着苏二丫进了衙门。此时衙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那两个衙役吆喝一声:“人犯苏二丫带到!”人群就自动;让出条道。苏二丫抬头一看,堂下跪着那人,可不就是满香吗?
怪不得方才找不见她,原来她是来“投案自首”了。
郑歆此刻也在堂上,但她早在苏二丫来之前就被县太爷看了座,大摇大摆的坐在一边,一脸阴笑的瞧着苏二丫,那表情仿佛在说“这回你死定了”。
虽说平安镇只是一个小镇。但这衙门大堂却庄严肃穆,半点不含糊。
大堂足有三楹间那么宽敞,两排衙役威风凛凛的站在两侧,面容肃穆。
高堂上砌出一块石阶,石阶上摆着案桌,和一把靠背椅,县太爷孟白宏就高高在上的端坐着。孟白宏在平安镇任职已有两年,贪财好色,恶名远播。那一双被酒色磨去锐气的三角眼,半塌的鼻梁,刻薄相的薄唇,微微浮肿的国字脸,真努力的摆出一副公正严明的样子来。
堂上悬一牌匾,苍劲有力的字体入木三分的写着“清明堂”,绛红色的堂帐绣着大晏女国的祥兽九凤朝阳,点缀牡丹花团锦簇,本是一派艳丽,但那红色却不知是用多少百姓的鲜血染红的。
清明堂?孟县太爷听讼断案若是能有七分清明,这平安镇也绝非现在的光景。
人常说“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说的就是这班贪官庸吏,只要拿了好处,便可肆意欺压百姓。而如今,这事儿竟然也发生在自己身上。
很明显,她已经成了一只“替罪羔羊”。
惊堂木一落,县太爷扬声问道:“罪女满香,你看堂下跪着的这人可是你所告的苏二丫!”
跪在地上,把头压的低低的满香,听到惊堂木的声音,浑身一颤,像是极为惧怕似得怯怯的抬头看了看苏二丫,露出她那一脸的鼻涕一脸的泪的可怜相,在看见苏二丫的一瞬间像是反射性的往后缩了缩。然后再也不肯抬起头,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县太爷大老爷,请为我做主呀,这一切都是我们小姐吩咐我做的,我也就是个下人,卖身契还被我们小姐捏着呢,要不打死我,我也不敢把郑荣记的制首乌,全换成生首乌啊!这都是我们小姐的主意,都是我们小姐的主意呀!”
苏二丫轻叹一声。这孩子演技真好。
当时那个被鞭子打得遍体鳞伤的孩子死命的抓着自己的裤腿求自己救她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那时她也是哭的稀里哗啦,让人忍不住就可怜她。如今她依然哭的那么可怜,却是在努力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大胆苏二丫,竟然私自教唆家奴买通郑荣记的工人,将制首乌换成生首乌,以至于李家老太太身死,你可认罪!”县太爷怒喝一声,威风八面。
何首乌本身含有微量毒素。生首乌,就是把何首乌切片晾干了直接使用的,而制首乌就用黑豆和何首乌熬煮,熟制的。制首乌经过黑豆的融合,淡化了毒素,中和的药性。若是将制首乌换成了生首乌,大量的使用生首乌,无异于在酒里投了毒。
“禀告大人,制首乌黑如墨色,但生首乌色浅,两者的区别肉眼可辨,就算我差人替换了药材,难道郑荣记上上下下数十人竟无一人察觉,顺顺利利的让这酒摆上了货架。”苏二丫虽跪着,但跪的极为端正,面上不带半点惧色。
“这……”县太爷略有迟疑。
如今见县太爷被苏二丫问住,郑歆坐不住了,破口骂道:“你……你这歹毒女子……到此时还要狡辩。我郑家每日要酿上百坛酒,何况这生首乌与其他药草混在一起,一时不查也是有的,你家家奴都已经承认了,难道还有假!”
苏二丫又是一个叩头,大喊了一声“大人冤枉啊。”
“郑掌柜这话说的好,我正要状告这个家奴,她吃里扒外,与人勾结,正要谋害我。昨日我见薛二娘的一个小厮,与她暗通信件,正是商量要如何栽赃陷害于我。因薛二娘曾代笔帮我立过房契,因为小的认得这笔迹,就是薛二娘的笔迹。”
昨日满香与薛二娘的小厮撞到之后,拢了拢袖子,早被苏二丫眼尖盯上了,处处留心着。终于发现满香做饭的时候,准备偷偷的烧掉这张纸,苏二丫故意打翻了煮汤的小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