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蛊?容珩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是他很快就联想到自己尾骨上那个红色的胡蝶纹。
自从苏二丫发现那个蝴蝶纹之后;她就每日观察;发现那东西竟似活物,每日舒展一点,蜕变的越发美丽,连蝴蝶翅膀上的纹路都秋毫毕现。但除了令他酥麻难耐以外,不疼不痒,不像是害人毒药。他们也渐渐将这蝴蝶纹抛之脑后。
难道这东西竟然真是合欢蛊。合欢乃指男女相合之事,他身上竟然有此种蛊毒,怪不得每每碰触尾骨他都……
“公子不必担心,据我所知这种蛊毒对身体无害。”
司璟南仔细的观察着容珩,发现他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陷入一种沉思的状态,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容珩身上果然有合欢蛊。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女帝的鸠杀没有夺了他的性命。
容珩见司璟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眉头一皱,刚才没有立刻反驳,倒像是让她抓住了把柄似得。这司璟南好生难缠,容珩一翻身,背对着司璟南,不耐烦的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合欢蛊,明日还要赶路,司夫人还是快走吧,我也要休息了。”
容珩死活不承认,她也实在拿他无可奈何,摇了摇头,一叹气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司璟南又回过头来说到:“你是因为司朗空不肯原谅司姨吗,他背叛了沐王府,我已经他从司家族谱中除了名,他死后魂无归处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司朗空背叛沐王府……
容珩背过身假寐的眼睛,忽然睁开。
他的记忆错漏的那部分,是司朗空的背叛吗,原来司朗空并不是在保护他逃亡的途中死的。
司璟南将门阖上的声音,在这个清冷的夜晚格外干涩,吱呀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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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容珩做了一个梦。
十二岁的司朗空穿着月白的长衫,已经出落的风骨出尘,清俊磊落,带着熟悉的微笑正从远方一步一步的走近。
他像是在说什么似得,嘴唇微动,但是因为离得太远了,叫人听不清楚。
你,再走近点,再走快点。
司朗空一步一步走近,那眉眼笑如春风,仿佛触手可及。可就在此刻,司朗空突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冷光乍现,尖锐而锋利的长剑从他胸口穿胸而过,仿佛身体里多了一个缺口,鲜血涌动而出,染红了他月白色的长衫。
司朗空的呼吸声声,仿佛就在容珩的耳边,他的呼吸越来越薄弱,仿佛在漏风,那一见刺穿了司朗空的肺部,连呼吸都是钻心的疼痛。
“珩儿,你别看……”
司朗空伸了伸手想要捂住容珩的眼睛,最终却因死神的步伐太快,而无力的垂下手,整个身体向前栽倒。
而在司朗空身后,长剑脱手的人,是一个身穿绯红战衣,傲然独立。
娘亲,杀了司朗空的人是娘亲。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司朗空死前不希望让他看见的,到底是他自己的凄凉的死状,还是容珩奉若神明的娘亲手染鲜血的残忍。
“容珩,容珩你快醒醒。”苏二丫的声音突然如天边的阵雷,将容珩从梦中惊醒。
容珩浑身淋漓的冷汗,他的手还紧紧的抓住身下的被褥。
他的记忆全部串联了起来。
那时司璟南被任命为前锋将军,在镇南与蛮夷的战役中身陷陷阱,女帝却压制援兵迟迟不出。其实这一切都是女帝的圈套,以母亲的性命要挟司朗空,指使他先是在沐王府布置谋反的龙袍,而后又偷来沐绯英行军布阵的部署图,另南岭军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在南岭最后一个城池被攻破那日,也传来司璟南平安还朝的消息,司璟南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南岭剧变。司朗空知道母亲已经平安,就一心求死,当众自首,其实沐绯英早就知道这一切是司朗空所为,却也体谅他的苦衷隐忍不发,但司朗空当众自首,沐绯英不杀他难解众怒。
自己最亲的玩伴司朗空,被自己奉若神明的母亲杀死,容珩的世界也当场崩塌。那是七岁的他,第一次触摸到死亡,而这仅仅是个开端,有越来越多人死在他面前,外城的将士,王府的老仆,母亲,而后就是手捧毒酒的自己。
“做噩梦了吗,我听你一直喊着‘娘亲’,真是把我吓坏了。”
苏二丫支起身子,摸了摸容珩的额头,又帮他梳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我刚才……”容珩有些迟疑,他已经决心当沐珩已死,此生只为容珩这个名字而活着,梦里的情景当然要对苏二丫隐瞒,正费心思想要编一个谎将噩梦圆过去。
“别说别说。”苏二丫用手指堵住了容珩的嘴巴:“在我们家乡,把这东西说出来很不吉利的。”
苏二丫对着枕头吹了三下,又拍了三下,仿佛要将晦气赶走似得。
“在我们家乡要这样,吹三下,拍三下,再将枕头翻个个睡,那么一切都会过去的,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苏二丫用胳膊抬起容珩的脖子,手扶着容珩的脑袋,另一只手飞快的把枕头翻了个身。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打了个哈欠,又缩回被褥里,搂着容珩的腰,轻声唱了几句模糊不清的‘摇篮曲’,哄着容珩入睡。
一切都会过去的,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没错,南岭的噩梦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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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气忽变,下起了绵绵的细雨。
本来和张车夫同坐在马车外的司璟南因为没有多余的蓑衣,被雨水打湿了半身的衣物,因而坐进了马车里避雨。
马车里放着软榻圆桌等物,两个人还算宽敞,坐三个人就有些捉襟见肘。
为了省空间,苏二丫干脆把容珩抱在怀里,腾出点地方给司璟南。有美人在怀的苏二丫对司璟南的敌意也稍稍减退,看她也再没以前那么不顺眼。
何况今天司璟南的气色不太好,眼下有着很重的淤青。
容珩很安静的侧坐在苏二丫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一本风物志。苏二丫以前教满香写字的时候,容珩就在旁边旁听,后来苏二丫又断断续续的教了他不少,这字儿也认得七七八八,若是遇到不认识的字儿,就问苏二丫,边问边读,可是这一上午,容珩看书的速度很快,但一个字儿也没问。
他到底是看书,还是想用书挡住司璟南偶尔投射过来探究的视线。
苏二丫看看容珩,又看看司璟南。
今天的气氛,真的很诡异。莫非,容珩和这个老女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司夫人,您贵庚啊?”
“四十有二。”
“司夫人,您祖籍何处啊?”
“晋城。”
“司夫人,我们家容珩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
司璟南一时语塞,一口气没提上来,岔气似得咳嗽了半天。一张老脸又青又白。
容珩用《风物志》当凶器敲了苏二丫的脑门一下,眼睛因为惊讶而猝然瞪大,澄澈清透的就如同琉璃珠子。
“胡说什么呢!我从前……从前并未见过司夫人。”
司璟南低眉凝视了容珩一眼,容珩很快避开,他像是个逃兵一样,想要逃离他的命运,逃离他身为沐府唯一血脉传人的命运。他说了谎,他急于想撇开关系。
“也是,你们俩长得不太像,容珩的眼睛长得狭长又清亮,司夫人却是浓眉大眼的……”
“司某人愿意认沐……不,容公子为义子。”司璟南朗声说道。
容珩的动作一顿。
“司某人曾有一子早夭,若是能活到今日恐怕也大不了容公子几岁,昨日见公子甚为面善,就好像我儿在世一般,若是容公子不介意,我愿收容公子为义子,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你,我发誓,我会竭尽所能保护你,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献给你。”
这话说的令苏二丫很有威胁感。
我自己的夫君,凭什么让你来保护啊!
再说,容珩都说过以前并未见过司璟南,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司璟南又怎会如此轻率要认作义子。
“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容珩已经拥有,不劳夫人费心。”容珩冷冷的回绝了司璟南,他搂着苏二丫,仿佛在用亲昵的姿态宣誓,这世上对他而言最美好的东西,莫过于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虽然容珩主动亲近,苏二丫很高兴,但容珩对司璟南的态度非常的反常,令苏二丫有几分狐疑。
昨天容珩对司璟南还非常温和尊敬,连白鲢鱼都第一个递给司璟南。可今日,态度冷淡,话语淡漠,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
“公子年纪还小,阅历还少,不懂这世界之大,万物广博。公子莫怕,我司璟南虽不才,却也不是十年前的司璟南了,无论公子想要尊荣华贵的地位,还是想要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财富,我都能给你。”
司璟南目光灼灼的盯着容珩。
苏二丫眉头一皱,她怎么有种听天书的感觉呢!
司璟南到底是什么人?她提到的十年,是否有特殊的含义?
“司夫人,你不是我,你怎会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到底是想认一个干儿子,还是想要一个完全听命于你,被你指挥的傀儡?”
司璟南和苏二丫皆是一愣。
尊荣华贵的地位,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财富……
司璟南竟然怀有谋逆之心。
苏二丫的脑海里回荡起司朗月在大牢里说过的话——你得答应我,要是哪天有个疯婆子找上你,让你起兵谋反,你得一口回绝了。
司璟南也姓“司”,莫非她就是司朗月口中的那个疯婆子。
苏二丫拍了拍司璟南的肩膀,同情的说:“药不能停啊,江湖中人都有点怪癖隐疾,你这病不算特别。”
☆、59
“吱嘎”一声马车停靠在驿站边上,张车夫熟练的跳下马车;从驿站里拿了三把油纸伞;掀开帘子。
“苏当家的咱们到宁远城了;这马车就暂时停在驿站里;可以不用收马车和床榻、圆桌的租金,等回程的时候您再来驿站找我就行了。”
这话的意思是——
不用收马车、床榻、圆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