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自己是被生在那种家庭的话……
一定会生活得很快乐吧……
她找到了门,借着路灯光,确定了就是眼前的这一家。
叮咚。门铃响起。
无人应答。
小泽明美又按了一下。她依稀感觉出来,这户人家是极冷清的,人似乎并不多。
这次里面传出动静来了。大门自动打开,小泽明美打量了一下,带着一丝狐疑和一丝恐惧走了进去。
里面的门在她的面前被打开了。
看见出现的人,小泽明美不由得“啊”了一声。
*
没有语言能够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嫉妒,还是酸楚,还是彻骨的悲伤和不甘心。
但是小泽明美的高傲让她没有将这些显露在脸上,尽管她的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
“进来吧。”春日椿看了她一眼,让出一步,示意道。她的语调和小泽明美印象中一样凉薄。
既然春日椿是冰帝的学生,那么早就可以想见她的家世不凡的几率是很大的,虽然她在日常的生活中不会像别的女生一样炫耀大牌产品。
但是真正展现在眼前,小泽明美才感觉到差距。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却住在这幢豪华的别墅里。她们是同样16岁的少女,而且她可以保证就其他方面来讲,她绝对不会比眼前这个乖乖女的春日椿要差。
所谓的身世,就是这样不公平。有些人为了它奋斗一世,有些人却在出生时就毫不费力地获得了它。
“不了,我只是负责送外卖而已。”小泽明美冷淡地回答,她的声音僵硬。
春日椿看了她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道:“面馆的老板跟我讲了。你如果还想有地方住就进来。”
小泽明美愣了愣,而后将信将疑地走进了门。
她觉得这个春日椿和平日在学校见到的春日椿似乎有些不一样。
冷漠,她浑身透露着一股冷漠的意思。
客厅比她想象得还要大,但是灯很暗,里面确实没有多少人。这时候正听见春日椿说:
“自在一点好了,这里没有别人的。”
“……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小泽明美忍不住问出口。她第一感觉是觉得这样资源简直太浪费了,第二个感觉则盖过了第一个感觉,“你不害怕吗?”
巨大的空间,幽暗的环境,孤独的处境,总是会让人害怕的,哪怕小泽明美再勇敢,她也只是一个16岁的女孩子,对有些事物还是会习惯性地感觉恐怖。
“习惯了就好了。”春日椿答道,“要是你曾经住在过同样大的房子里,但是周围的所有人都算计你嘲笑你陷害你,你就知道,还是没有人住的大房子不会让人害怕。”
小泽明美不说话了。仅仅只是从这句话当中,她就明白有些事情是她不知道,也不需要去知道的。
也许春日椿虽然这样说,但骨子里是个胆小鬼也说不定,因为她是作为大小姐被养大的,完全不知道生活的辛苦,只会逃避。换做是她小泽明美的话,一定能够在那样的大家族里生存下去。
小泽明美,这个坚强自信又过度自尊的少女当时是这样想的。
春日椿开始吃自己的面。
小泽明美打量了这个空旷的房子,最后在沙发上坐下来,单刀直入地问:“我有地方住和你有关?”
春日椿停下手上的动作,略一思索,回答道:“你可以住这里。”
小泽明美冷笑道:“你是准备让我当你的女仆吗?!”
春日椿只顾自己吃面,吃了几口才回答:“食物我会多买你一份。你可以不答应,因为你要知道——”春日椿看向小泽明美,“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这个房子完全没有需要多一个人包括女仆;而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从来没有这么有同情心过。”
春日椿道:“我只是答应了宫崎大叔的请求,看在他的面子上。”
小泽明美一瞬间想要冲出门去,用力地甩上门。春日椿说的话,是对她的侮辱,她给她住宿,只是因为可怜她,想给她个地方住,不至于冻死街头——而仅仅这,还是看在别人的面子上。
春日椿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我不是救援所,没有义务帮助你,帮助你也没有任何好处,我为什么要帮你?顺便,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张‘世界上只有我最悲惨’的脸,让我恶心。”
小泽明美瞪着眼前慢条斯理吃面的女孩子,突然间气血上涌,连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一只手已闪电般抽向春日椿。
春日椿反应很快,立刻退后,小泽明美的手打在春日椿手中的筷子上。
呯——
木制的筷子被打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与此同时,小泽明美已经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春日椿愣了愣,站起身,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筷子。
筷子被整齐地置放在桌子上。
小泽明美甩上门发出的巨大噪音还在椿的耳蜗里哗响。
春日椿环视空旷的大厅,突然感觉头有些晕,莫名其妙的饥饿感如潮水般涌上来。她两指抵住自己的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这种混合的感觉才停止。但还是止不住饥饿。
桌子上的面已经发胀,灯光中一条一条躺在面碗里,就像吸饱了血的蚂蝗。
椿看着这些面条,有种想吐的感觉。她定了定神,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土司面包,迫不及待地拆开。手不受控制地抖动,塑料包装袋被撕开,面包片散落在地,椿没有任何思考就跪倒在地,捡起几片使劲地塞进自己的嘴里。
依靠在一根桌子腿,椿捂着自己的肚子,微微喘着气,嘴角还残留着面包屑。
良久。良久椿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又做了什么?
椿看着自己的双手,猛然间笑出了声,活像一个神经病人,而后用双手深深地捂住脸。
——连自己都快要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了……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一只手撑住胃,在起居室找到了药箱。
只是拿起水杯的时候,看着手心里几片白色的药丸,她又犹豫了一会,突然发了狠似的将药丸甩到了地上。
胃像是被人整个用手掐着,里头又被人用指甲刮着一般疼。椿的嘴唇苍白,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被自己的牙齿咬着的缘故。
她靠坐在沙发上,抱起膝盖。大腿抵住胃部,多少缓解了那里的疼痛。
明明知道对身体很不好。明明知道应该吃药的。可是椿偏偏不想吃。
她并不是没有看出刚才小泽明美眼中的鄙夷和愤怒,她觉得小泽明美根本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而比起小泽明美,她自己则更笨。
人的棱角往往在时间里被磨平。
因为不希望无谓的撞击使自己变得鲜血淋漓,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装傻变笨,选择把自己的头埋在沙堆里以为别人都看不见。
而只有疼痛,只有疼痛,能够让人不至于遗忘那些往事。
马在流血的时候奔跑得更快。
夜莺把荆棘刺入自己的胸膛才唱出美妙的歌声。
只有流血,才能使目标明确,使自己变得清醒无畏。
现实比想象要残酷得多,然而她绝不要妥协,不要向它下跪。
椿用拳头顶住自己的胃,唇边是一抹残酷的笑意。
没错,只有疼痛才能提醒她,她的面前是一条怎样的道路,她一个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人生。
而当初那些人加在她身上的折磨,她一定会尽数讨要回来!
同衾为远
011
小泽明美再次回到春日的住宅是在三小时后的深夜,衣衫不整,一片衣袖被撕开,眼角淤青,嘴角残留血迹。
离开春日椿后小泽明美在混混沌沌之中回到了家附近,发现家里居然亮起了灯,抱着一丝侥幸心,一声“爸爸”即将脱口而出的喜悦,她敲响门,却发现事实仍旧是事实。陌生人粗壮的手臂抓住了她。
她是一个执拗的人,向来不会轻易妥协,一抬腿就击中了男人的下胯,加上咬抓扭打,总算是跑了出来。
面馆已经关门。
小泽明美任由自己走在无人的街头,再一次回到春日椿的住宅。也有眼光不善的男人企图靠近她,却被她凶恶得如同罗刹的目光和脸上阴冷的笑意阻止了。
仅仅三个小时,她就明白了春日椿说的“现实”。
对,这就是现实,无法改变,只有接受,哪怕承载屈辱,哪怕失去自尊。
小泽明美笑了,对于这样的自己,自尊算什么?这一次,哪怕春日椿让她吻她的脚趾,她也能接受。
首先要让自己强大,无论什么代价,必须强大起来,才可以报复。
小泽明美按响门铃。
一分钟后,门终于来了,春日椿站在门口,一脸疲倦地看着她,而后缓缓倒下来。
小泽明美惊诧之下,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
救护车的警报声划破黑暗。小泽明美一咬牙,跟着上了救护车。
她就这样在春日这里住下来了。
两个少女,各怀心思。
周一早上,小泽明美洗漱完后走进厨房,发现春日椿在做早餐,两人的分量。边上还有一些食材,应该是准备用来做中午的便当的。小泽明美愣了楞,而后洗手开始做便当。早饭做完,春日椿空出手来,便一起做便当的食物。
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完工,两人才抬起头来对视一眼,就只有这一眼。
也许正是这一眼,使推着自行车准备顾自骑车离开的春日椿,在回过头瞟到身后即将走路去公交站的小泽明美时,停了下来,示意小泽明美上车。
小泽明美走上前,看了眼春日椿,而后拎起她手里的书包,又从车兜里取出春日椿的便当盒捧在怀里。
春日椿骑车,小泽明美坐在后座,膝上叠着两个饭盒和两个人的书包。
不知情的人也许会以为这是感情很好的朋友或者姐妹。
迹部也是在几天以后,才发现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冲完凉,在部活室喘着气休息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揣摩起这种奇怪关系的原因来。
“迹部,难得啊,似乎被什么东西困扰的表情,不妨说来听听?”说话的自然是忍足,只有他会用这样的语气跟迹部对话。他真依靠在储物柜上喝着水,一双丹凤眼斜斜地瞥着迹部。
迹部理所当然地反驳:“困扰?本大爷可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只不过有些奇怪而已,那个女人……”迹部想继续下去以无所谓的口气略略讲几句评价性的话,却发现脑海里印出的是走在他前排的春日椿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