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杨佳蔓微微皱眉，“他计算机系的，有古代文学的选修课吗？”
彭茵不禁抚额，“蔓蔓，你妈妈到底给你生了一根多粗的神经啊？我看他就是特地来看你的。”
“或者说是来和林老师呛声。”顾维维一副知情者的样子，“他们刚刚好像彼此看不顺眼的样子。我还听说，他们好像打过架？”
杨佳蔓的心紧了一下。那天晚上她匆匆就走了，也没问林烨，真不知道那天晚上最后发生了什么。她转过头，刚好看见迟康朝自己走来，无措地看了看顾维维，后者却装作不知情地退了几步。
她汗颜，只好硬着头皮等他过来。
“蔓蔓，游戏上的事我很对不起。”迟康从来都是开门见山，“今晚我会上去道歉。”
“哦……好。”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来旁听你的课？”
杨佳蔓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那你为什么会来？”
迟康突然就笑了，嘴角斜勾起来，露出了右边脸的酒窝。他就是喜欢她这副不做作的模样，虽然有时候真的像玩具木马一样，踢一脚才动一下，却莫名地萌到他。
“大三课不多，我以后都会过来。”说着他朝顾维维和彭茵扬了扬下巴，“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请。”
顾维维和彭茵两个小配角受宠若惊，四只眼睛顿时开了花：“好啊……”
——因为迟康请吃饭的地方从来都不便宜，真是捡到宝了。
后来，她们才晓得迟康请吃饭的真正目的。一句话概括，就是让她们看紧杨佳蔓，不要让她被人抢了去。事成之后，好处当然少不了。
作为C大校内唯一一件非饭堂的餐厅，出品绝对比饭堂要好上N倍，所以这里每天饭市都异常热闹。
杨佳蔓作为当事人，却因为打瞌睡完全不晓得这顿饭其实是个交易。
顾维维和彭茵那个天人交战啊——一边是康少，一边是主席；一边是尽情随意吃喝玩乐的好处，一边是悠哉悠哉不用担心作业的生活，实在是两难、两难！
正当她们低着头猛戳柠檬片的时候，迟康突然站了起来：“郭老师。”
极其少见迟康居然有这样的好态度，顾维维和彭茵好奇地抬头。只见一个只能用玉树临风四个字来形容的年轻男人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陪同学吃饭？”
“嗯，这几位是中文系的学妹。”迟康笑起来，极有礼貌地为他们互相作介绍，“这位是我们学院的郭士立老师。”
迟康这个人，平时随性，但终究是商人家族出来的，世故与圆滑起来颇有点大将之风。顾维维和彭茵马上乖乖开口：“郭老师好。”
杨佳蔓还在神游，被她们推了推才后知后觉地跟着喊了一声：“老师好。”
郭士立似乎很高兴，一双凤眸都眯了起来，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你们慢慢吃，我约了人。”
“老师再见。”
他转身一走，顾维维就兴奋了：“这老师真漂亮啊，比女人还漂亮。”
他们的目光再次往郭士立的方向看过去。他挑了一张窗户边的桌子，然后抬头微笑着向侍应要了一杯水。懒洋洋的阳光撒在他身上，让人看着就心生暖意。
严格来说，郭士立似乎已经超越了漂亮这个词，五官精致堪比女人，凤眸顾盼流光，估计穿了女装没人觉得他是男的。
“他是我们学院最出名的老师，和林烨并称C大二杰。”前一句满是崇拜，最后一句却说得稍稍有些勉强。迟康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顾维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C大二杰这名字真有喜感，该不会他们有JQ吧？”
彭茵也笑了起来：“C大那些破事儿～”
迟康翻了一下白眼，“你们好歹在这里读了一年，都不知道吗？”
好奇心作祟，两人眼睛一亮：“什么事？”
迟康倚在座位上，姿势慵懒，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他们虽然并称C大二杰，可是他们关系却是整个C大里最微妙的，因为他们几乎是，水火不容。没人知道为什么，反正很少见到他们有什么交集。一般老师见面都会打招呼，但是他们碰面都是冷眼来冷眼去的。”
“吵过架？”
“大概吧，不是很晓得。但是通常情况下，同一个场合不会同时见到他们两个的。”
彭茵突然目瞪口呆地看着餐厅门口：“——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刚刚走进餐厅里的那个穿白衬衫的清瘦男人，不是林烨又是谁呢？
【十二】孔雀东南飞
他是来吃饭还是怎样？
这时候，老板娘热心地上前招呼：“那边还有位置。”
顺着她的手指他的视线，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餐厅里唯一一张空桌上，而空桌的旁边就是靠窗的位置，坐在那里的漂亮男人面对餐厅门口，却目不斜视，修长的手指晶莹剔透，带着女性般的柔软，端起透明的水杯，一口口慢饮。
他们骤然觉得餐厅里的温度下降了许多。
但很显然，林烨绝对是淡定至极的主，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迈步就要离开餐厅。
外面艳阳高照，热如炉火。
“啪”一声，谁碰撒了杯子，清澈的水哗啦流了满桌满地，却没能引起他注视。倒是一声浅浅的“啊”，让他蓦然转过头来。
杨佳蔓红着脸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淌水的桌子。
见惯各种场面的服务员马上拿着抹布走过去，取走杯子，擦掉水渍，一气呵成。
“不好意思啊……”她歉意地看着服务员，“可以请你帮我多拿一杯水来吗？谢谢。”
连对服务员都是客气的态度，甚至用到了“请”字，这样的杨佳蔓让服务员多少有点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而林烨的方向，可以看到杨佳蔓好看的眼睛水光潋滟，脸上却犹带着不自然的晕红。
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脚步只停了半分之后依然往外走去。
“呀，蔓蔓你的手怎么这么烫？”顾维维握住杨佳蔓的手腕，再伸手探探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杨佳蔓反应有些迟钝地看着她，“没有啊……”
迟康听顾维维这么一说也急了，隔着桌子探出手去试探她的额头，碰到她的一瞬间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好像真的有点烫啊。”
彭茵脸色一变：“不会是昨天陪我去探望大一小朋友军训的时候中暑了吧？”
现在刚开学，正值大一新生军训期间，彭茵作为班助，时不时都要跑去探望一下大一小朋友，送凉茶递纸巾什么的。虽然不晓得叫大一生“小朋友”是什么时候开始谁带起的头，但大家多多少少有一种身为师兄师姐的宠溺心态，叫多了就习惯了。也只有顾维维这样的怪胎曾经在大一时私底下向杨佳蔓抱怨道“这不是圈养宠物的变态心理么……”
顾维维从认识杨佳蔓第一天开始就知道她无论是在待人处事抑或学习生活上，都是比较慢热的一个人。但他们不知道原来她对自己身体的反应也慢热到这种程度，都发烧了还以为自己在犯困，如果不是被迟康强行架着去医院，恐怕她还以为自己睡一觉就自动痊愈了。
G市的夏天极其闷热，热感冒是常有的事。杨佳蔓的确是被晒中暑了，而且最近都休息不好所以才会突然发起高烧。彭茵去行政楼顺便替她请假，顾维维上课没人陪，索性也学吴嘉怡一样直接跷课。
顾维维戴着耳机上网看电视剧，于是宿舍里就只有风扇转动扇叶的声音。
杨佳蔓躺在床上，梦境反复睡不踏实。
梦里她置身于一片荒凉原野中，天色将明未明，带着沉寂的蓝紫色。星光微弱，月色黯淡，整个梦境里唯一鲜明的颜色就是她自己的一身雪白长袍，与所见之景硬生生分割开来。
她潜意识觉得自己似乎在等什么人，于是呆在原地不敢动作。
她看见星辰移动，东方泛白。黎明前浓稠的黑暗中有一个影子缓缓朝自己走来。
黑色的长袍拖曳于地，隐约可见他手里拿着一把闪着光耀的手杖。
她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像要跳出胸口被捧在手上。
长袍兜帽慢慢滑落，露出来人垂在额前的柔软黑发，以及苍白瘦削的面孔。
然后她看到那在黑暗中隐现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掩盖着一双令人惊艳的漆黑眼睛。
一双微凉的手突然覆在她额头上，让她梦境更加恍惚，只听到耳边有低低的好听声线环绕。
“好像还有点烧，那让她休息吧，我先走了。”
“林老师再见。”
杨佳蔓忽而就清醒七分，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设计，她睡的是靠楼梯的那边，所以只要爬上楼梯就能看到她的脸，可是如果只是在下面走的话，是看不见床上的。所以顾维维没发现她已经转醒。
杨佳蔓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醒着抑或睡着，整个脑袋都塞满了刚刚梦境里最后的那张脸。
她记得那是《落月》里朱雀沼泽的一个原野，往自己走来的分明就是拿着「回归的浮空」的野木。
——但那张脸，却分明是林烨的脸。
那刚刚的那双手，也是林烨？
脑海又是一阵恍惚，倦意袭来，她再度睡去。
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杨佳蔓都有失眠的毛病。
不知道谁说过，人之所以会失眠是因为你在别人的梦境里。她多少次想，如果她的失眠可以换来自己在野木梦里的惊鸿一瞥，那该多好。
后来失眠是怎样好的，她已经忘了。反倒是最近，这毛病又回来了。
医生说，睡眠不足，免疫力下降，中暑感冒。
她却宁愿相信，相思也可成病。只不过她的，是单相思。
奇怪的是，自从遇见林烨、重遇野木之后，杨佳蔓总会反复梦到野木的身影、林烨的脸，分毫不差地结合在一起。也是在同样一片荒凉如水的原野里，在将至的黎明，在时光的尽处，他慢慢走近。
她看过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相信梦境是潜意识的一部分，却依旧无法解释自己的梦境。她甚至为此去看周公解梦。
上面说：走进野地、灌木丛，表示你抛开你现在的心态或生活，进入了这样一个状态，在这个状态里，什么事都是可能的，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如果是这样，你的潜意识在召唤你进入一个发展的新阶段。野地如果很荒凉，象征着你的情感生活很孤寂。
孤寂啊……
可是如果不是那个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