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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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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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子里骤然掠过很多信息——想起吕氏近年来敛集的巨额财富;想起吕兆言虽然信任,却也在自己身边安排盯梢。

他也想起吕兆言只有一个在读书的妹妹;想起吕兆言安置在公司的几个表亲,面和心不合;想起吕兆言的心腹中,并无能掌控全局的人才。

最后,他想起自己被人灌白粉,神智昏迷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觉……

那感觉他一辈子不会忘记。

他抓着车门的手慢慢松开。

“兆言!兆言!”他极嘶哑的哭喊着,仿佛悲痛欲绝,身子却一动不动。

过了一阵,刚才被他所救的男人,亦是吕兆言的心腹,被人扶着,含泪冲上来:“丁少!老板呢!”

丁珩低头看一眼车中已然气绝的吕兆言,仿佛极艰难的闭上眼:“我赶到的时候,老板已经……”

夜幕降临的时候,慕善抬头看了眼日历。

陈北尧昏迷已经整整二十天。如果再不醒来,就会如医生所说,苏醒的几率越来越小,直到某一天猝死。

这个认知令慕善最近越来越焦虑,甚至偶尔濒临暴躁。可她不愿意把这份焦虑表现在外,也不想憋在心里。于是就经常约叶微侬喝酒。

这晚,两个女人坐在酒吧幽深的卡座里。叶微侬看着慕善看似乎淡定,双眼下却有了深深的黑眼圈,忍不住叹息。

“后悔了?没有趁他好好的时候爱他?”叶微侬道。

慕善神色平静:“我的决定不会变,但那已经无关紧要。”

叶微侬苦笑:“最近霖市实在太乱了。先是丁默言,再是陈北尧,现在是吕兆言,前天也死了。就像没人能再霖市老大的位置坐久一点。虽然市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当成普通刑事案件处理,每次也都抓住了‘凶手’。可连老荀都说,霖市的黑势力实在太猖狂了。这下好了,不用警方扫黑,他们自己黑吃黑,先斗了个两败俱伤,大快人心。”

慕善沉默。

三天前,吕兆言被湖南帮抢毒品生意炸死的消息,震惊全市。她并不会站在陈北尧的立场上感到高兴。若论这一连串的风波,陈北尧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但叶微侬说得不无道理,这次之后,霖市黑势力大大受挫,的确是好事。

“丁珩怎么样?”慕善问。

叶微侬语气意味深长:“现在吕兆言死了,吕氏乱成一锅粥。但我有预感……”

“两蚌相争渔翁得利。”慕善接下她的话。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沉默。

叶微侬忽而笑了,将两只雪白如玉的手摊到她面前:“左手陈北尧,右手丁珩,慕善小姐,你选谁?”

慕善也笑了。

她轻轻抓住叶微侬的左手。

“我有时想,如果他不死,如果他能一直睡下去……三年、五年、十年也好,我都会一直陪着他。那样也等同于跟他在一起了,对不对?”

叶微侬一怔,看着慕善温和而平静的容颜,双眼竟然一酸。

跟叶微侬分开后,慕善驱车前往医院。推开病房的门,在床边坐下,慕善有些失神。

陈北尧的气色好了不少,白净温润的脸色不再死气,嘴唇也有了几分血色。这令微醉的慕善有些高兴,眉梢眼角便带了笑意。

她拿出书,翻到昨天的段落,继续读给他听。读着读着便觉得倦意袭上心头,连带看着他的轮廓,都模糊起来。

陈北尧的床很宽,慕善有时候晚上也在这边陪他过夜。她把书一丢,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小心翼翼蜷到他的身旁。不敢碰到他的身体,只能隔着半尺的距离,望着他恍若沉睡的容颜,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慕善隐约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冰凉凉的。半梦半醒间,她有些难过,仿佛回到八年前,她低低嘟囔一句:“北尧哥哥……”

脸上的触觉忽然消失了。她今天本就疲惫,又饮醉,脑子沉得像浆糊,哪有精力再思考,继续呼呼大睡。

忽的,她觉得唇上一阵柔软冰凉。紧接着,一个温热湿滑的东西分开她的唇,来势汹汹的开始缠绕攻击她的舌。那气息实在太熟悉,她的唇舌几乎本能的与他纠缠。她简直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只觉得那唇舌比今晚的烈酒还要刺激还要醉人,令她从口里,酥软到心里。

她近乎贪恋的睁开眼,看到一张英俊、清透、憔悴的侧脸,与自己寸寸紧贴。他也闭着眼,黑色长睫在灯光中微微颤动着。

慕善完全没办法思考,死死的抓住他浅蓝色病号服的衣襟,更热烈的回吻过去。舔舐他的唇角,如同得饮烈酒;纠缠他的舌头,像欲求不满的小兽。他长眉微颤,唇舌与她厮斗得更急切。

直到慕善自己都气喘吁吁,才极克制的轻推他的胸膛。他睁开眼,夜色般幽深的看着她,那里面仿佛有黑色的火焰,正欲将他和她点燃。

慕善盯着他,一直盯着他,摸向床铃的手,却抑不住的颤抖,泄露了她的欣喜若狂。他不能移动,刚刚侧头吻她,大概已经耗费他太多气力。他望着她,眸中是洞悉一切的温柔笑意。

铃声响起,一堆人闯了进来,门口亦有人语气惊喜的拨电话。慕善退到外围,看着他被医生护士团团围住。慕善在沙发坐下,抬头看着走廊上彻夜不灭的灯火,重重叹了口气。

医生做完各项检查,已经有一个多小时。

仓促赶过来的周亚泽,连忙冲进病房;隔壁房大难不死的李诚,也被人推着轮椅过来。此外还有一些慕善眼熟或没见过的男人,包括刘铭扬。个个面露喜意。

陈北尧简单跟他们说了几句话,语气还很虚弱:“今天我什么都不想谈,你们明早八点过来。”

一帮人连忙叮嘱医生护士照顾好老大,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周亚泽推着李诚出去时,笑着对慕善道:“嫂子,好好照顾老大。”

其他人一听,齐声喊“嫂子再见,嫂子辛苦了。”慕善脸皮微热,抬眸便看到陈北尧脸色苍白的含笑望着自己。

慕善站在床边。

他的突然苏醒,令她不知所措。一往情深全部被他发现,她要怎么收场?

陈北尧嘴角扯了扯,英俊容颜有几分恍惚:“睡很久了。一直听到你在读书,很想睁眼看你。”

慕善心头一颤,只觉得周亚泽的话,还有他亲密的态度,令两人的关系就要失控。

可不等她澄清,他缓缓阖上双眼,露在被子外的左手,五指却等待般张开,一如这些天她和他的十指交握。

“再读给我听,善善。”他低声道,“就读……我最喜欢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我最喜欢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慕善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窗外幽深的夜色:“你刚醒,好好休息。我也累了,先回去了。”

他没吭声。

他沉默了有半分钟,眼依然闭着,声音沙哑而固执:“善善,留在这里。读给我听。”

慕善心头又甜又痛。

她原以为,如果上天眷顾,他的病情不恶化,他能够不死。三年、五年、十年,不管多久,她会陪着他,用这种方式跟他天长地久。

现在他竟然大难不死,所有现实的问题也同时归来。

他醒了,她高兴得想哭,难过得想死。

终于,她一只手拿起书,另一只手却始终自己紧握,无视他的渴求。

顶层病房一片寂静,只有她清朗而决绝的声音,平缓响起:

“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我和平伯同游秦淮河;平伯是初泛,我是重来了……”



19、心甘情愿 
 
三天前。

丁珩戴着顶鸭舌帽,静静站在围墙后低头吸烟。身后站着几个同样沉默寡言的黑衣男人。

一个小个子少年低着头匆匆走过来,在丁珩面前站定,声音微抖:“老大,他们在3号包厢。”

丁珩点点头,把烟丢在地上踩熄。

身后几名男子目露凶光。

这是距离霖市五百公里的高速公路旁的一个小饭店,离吕兆言遇袭不到四个小时。在众人惊痛慌乱的时候,丁珩动作迅速的带着五个自己的旧部,一路追上了球哥的车驾。

路上,他接到了吕小姐的电话。那个一向木讷的女孩,在短暂的犹豫后,叹了口气说:“丁大哥,如果真的是他们做的,请替大哥报仇。我们全家会记得你的恩情。”

这倒令丁珩刮目相看。

丁珩一声令下,几个人戴上口罩墨镜,凶狠而沉默的冲进了饭店。加油站的经理看势头就感觉不对,颤巍巍的打了个手势让所有伙计噤声。

一行人冲到3号包间门口,丁珩深吸一气,递个眼色,旁边一人拔出枪,狠狠一脚把门踢开!

数把枪对着狭窄的包间,然而没有预料中的喝斥惊慌,甚至……没有一个活人。

丁珩狠狠倒吸一口凉气。

剧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简陋的包间变成了停尸间。昔日威名赫赫的球哥,就仰面靠在一张高脚椅上,身上几个血洞,浑圆的眼睛瞪得极大,死不瞑目。他那几个彪悍威武的手下,同样饮弹倒在椅子上或者地上。

手下一人推开旁边的包间门,也是一怔,低声道:“大哥,看来球哥带来的人死光了。”

丁珩过去一看,果然另外的包间也是尸横遍野的惨状。

丁珩又走回3号包间,静默了片刻。

“怎么办?”刚才那名手下问。

丁珩心头冒出阵阵冷意。

他带人追上来,并不是为了大动干戈,而是于情于理,也要问清楚。以前湖南帮和吕氏争夺毒品市场就有过纠葛,现在出了事,不能让湖南帮就这么离开。

可对方这招太狠了。

先杀吕兆言,再杀球哥。不管内里有多少隐情,死无对阵,两派都不会再善罢甘休。吕家一定会和湖南帮斗个你死我活。

两蚌相争渔翁得利。可陈北尧明明已经病危,据说周亚泽整天忙着全国为他找专家会诊,全无异样。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是吕氏毒品生意上的其他竞争对手?

还是陈北尧的“兵败如山倒”根本是假象?

想到这里,丁珩掏出枪,朝球哥的尸体又开了三枪。还温热着的身体痉挛般原地颤了三下,血流得更多。

手下们略有些不解,之前那名手下忽然道:“大哥杀了球哥,大哥为吕老板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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