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妃,请往这边走,”接引的人是敬妃面前有脸面有品级的宫女,这个宫女态度平平的到来,却在片刻间换了态度,把自己身段放得极地。从一个小宫女爬到这一步,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双机灵的眼睛,她从看见端王妃的第一眼就明白过来,端王妃与往日不同了。
不管娘娘是否喜欢端王妃,她一个做宫女的,却没有胆子去得罪这样的端王妃,她恭恭敬敬的把人引进钟景宫大门后,才退到一边,由娘娘身边的丁嬷嬷把人领着进内门。
上好的云锦划过光滑的地面无声无息,她看着那滚红的裙摆,怔怔的抬头,只看到逆光中,那绯红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
“王妃与两位侧妃稍坐,娘娘一会儿便出来,”丁嬷嬷指挥着小宫女呈茶,亲手把一杯茶端到曲轻裾面前放下,微笑着道:“老奴贺喜王妃病体痊愈。”
“丁嬷嬷客气,”曲轻裾坐在椅子上,伸手虚扶一把,“托母妃与王爷的福,这些日没能来母妃面前伺候,是我这个做儿媳的不孝了,娘娘不气反倒关心,是我的不是。”
丁嬷嬷视线落到那白皙手腕上血红的镯子,笑着躬身答道:“娘娘知道王妃身体不适,那里会因这等小事动怒,王妃身子能好,就是娘娘最盼望的。”
曲轻裾笑了笑,微微垂首,这个丁嬷嬷是敬妃跟前的心腹,平日里总端着一脸笑,让人见着便觉得和善。就连原本的曲轻裾也很喜欢她,只是她现在一见,才觉得这个丁嬷嬷不简单。
后宫中没有简单的女人,丁嬷嬷在敬妃身边多年,又最受器重,依仗的不可能是这份和善。堂堂敬妃身边,怎么可能有简单的人。
“让母妃担心了,”曲轻裾叹了口气,面色微苦道,“前些日子病重,原本以为……幸而康复了。”
丁嬷嬷也听说过端王妃差点不行的消息,当初还代娘娘出宫赏了不少东西,也难怪今日的端王妃与往日大不一样,想来是被那场病吓着了。
这人啊,只要从鬼门关走了一着,便能明白不少事。瞧王妃这幅模样,只怕也想通了不少事。想必王爷最近也爱她最近这一口,早有人传来消息说近日王爷日日宿在正院。看她现在这模样,确实有吸引男人的资本。
“王妃福泽深厚,自然逢凶化吉,”丁嬷嬷笑着接下这话,听到门外传来动静,便闭上嘴往门口迎去。
曲轻裾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着橘色宫装的美妇人扶着太监的手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美妇人瞧着不过三十余岁的模样,尽管面容平板,也掩饰不了眉眼间的美艳。
这就是敬妃了,曲轻裾起身迎了上去:“儿媳见过母妃。”两个侧妃跟在她的身后,跟着一起见礼,只是自称为“奴”。
“都不必客套,坐下吧,”敬妃脚步放缓,上下打量了一眼曲轻裾,走到上首坐下,接过丁嬷嬷呈上的茶喝了一口,见三人都坐下后,才又开口道,“本宫听闻轻裾身子痊愈,便想见上一见。这会儿见着,觉得你脸色比往日好了不少。这大红的云锦曳地袍繁复奢华,一般人穿不出味道,你穿着倒是很不错。”
“儿媳谢过母妃夸赞,”曲轻裾满眼孺慕的看着敬妃,“儿媳原也不敢这么穿,只是想着这颜色喜庆吉利,儿媳又是大病初愈,来给母妃请安还是喜庆些好。幸而母妃喜欢儿媳这样穿,不然儿媳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端坐在一旁的冯子矜嘴角微抽,娘娘这可是在暗示她穿着奢华,曲轻裾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还当真以为娘娘是在夸她呢?
敬妃端着茶杯的手微顿,放下茶杯时的动作似乎重了一些,她面色如常的看向曲轻裾,见她笑得一脸开心的模样,转而道:“衣服如何不重要,重要的在于心意。本宫昨日听闻你与娘家昌德公府闹得不开心,这事弄得满城风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这事?”曲轻裾睁大眼,不解道,“京城里传什么了?”
“丁嬷嬷,你给王妃讲讲,”敬妃端起茶喝了一口,压下自己心头那点不淡定,“作为王妃,还是要知道京城的一些事,不然怎么做王爷的贤内助。”
曲轻裾闻言起身请罪:“是儿媳的错,这些日子只顾着打理后院,忘了关心府外的事情,请母妃责罚。”
敬妃觉得自己的牙根有些疼,这话说得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大隆朝虽不似前朝对女子禁锢得厉害,但也仍旧是男主外女主内,什么叫忘了关心府外的事?难不成自己这个婆婆是叫她这个儿媳去插手府外事吗?
面对这种鸡对鸭讲的无力感,敬妃最终只是把茶杯推得远了些,以她往日对曲轻裾的了解,这个儿媳是不敢对自己阴奉阳违的,所以对方说的话,她也没有怀疑,只是这话听得心头堵得慌。
“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好,这两日忙着整顿后院也是对的,”敬妃笑着让曲轻裾坐下,也示意不用丁嬷嬷讲故事了,“不是多大的事,母妃怎会责罚,更何况此事与你也没多大干系,本就是昌德公府行事不堪,只是连累你这个好儿媳。”
当着出嫁的儿媳说她娘家的不是,这不是把儿媳的脸往地上踩?可惜曲轻裾没把昌德公府当自家人,敬妃这些话说得她不痛不痒,就当她真的不介意了。
“母妃待儿媳如此好,实在让儿媳不知如何是好,”曲轻裾感动的看着敬妃,“这些日子儿媳得了些小玩意儿,便想着让母妃拿着把玩把玩,还望母妃不要嫌弃。”
这种十分感动然后送上礼物的节奏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本宫在嘲讽你吗?你知本宫在瞧不起你吗?你知道这是本宫在对你不满吗?!你究竟在感动什么?!
敬妃吸了一口气,笑着道:“来就来,送什么东西,只要你们好好的,母妃就满足了。”要淡定,本宫是敬妃,本宫是高高在上的敬妃。
曲轻裾瞧着敬妃面上越来越温柔的笑,脸上的孺慕之情也越来越明显:“王爷与儿媳在宫外,不能日日孝顺母妃,不过是想着这些小玩意儿能让母妃开心些。母妃开心,便是王爷与儿媳最好的事了。”
冯子矜见着眼前和煦的场面,心里有些失望,娘娘不是讨厌曲轻裾这个儿媳,怎么笑得越来越灿烂了?还有那些礼物,有那么讨娘娘喜欢吗,能让娘娘高兴成那个样子?以往曲轻裾送的东西也不简单,怎么就不见娘娘多露半分笑意。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或许不是被人指桑骂槐,而是你指桑骂槐别人却听不懂,反而以为你在夸奖她。敬妃在宫中多年,已经习惯说些九曲十八弯的话,而她的对手们也个中高手。如今突然遇到一个猪对手,她才明白,一拳打在棉花上这种痛苦领悟。
还是说,曲轻裾以往的木讷都是装的,今日她是故意做出这幅样子惹她动怒?敬妃凤眼微眯,忍不住认真的打量曲轻裾。
这一看,才恍然觉得,自家这个儿媳妇模样似乎还挺标志,笑得也挺讨喜。想起当初皇上赐婚,昌德公夫人带着她进宫谢恩时那副木讷模样,敬妃又忍不住皱了眉头又多看了几眼曲轻裾现在的样子。
皇上也不知听后宫哪个贱人的怂恿,一心要把曲轻裾指给儿子,还偏说这丫头八字带福。待大张旗鼓的指了婚后,还好意思对自己说,给珩儿指了一个好媳妇。真不知道这眼睛歪到哪去了,一个死鱼眼偏说是珍珠。
自动把这事的罪名扔到死对头淑妃身上,敬妃收回思绪,偏头打量曲轻裾,原本想要继续打击对方的心思也去了一半,对牛弹琴这种事情做得也没滋没味。
一直埋头喝茶的江咏絮抬头看了眼敬妃,又抬头看了眼满面笑容的王妃,再度默默的低下头。
一瞬间,屋子内陷入一种莫名的寂静中。不过这种寂静只是短暂的瞬间,因为外面太监的传唱打断了这种安静。
“端王到。”
屋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莫名的松口气,仿佛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消失了般,他们默默的默默的把低垂的头微微往门口方向移了移。
今日……端王穿的云锦祥云软底官靴真好看。
☆、15·后宫女人们
贺珩进屋便笑着给敬妃行了一个礼,待敬妃叫起后,走到曲轻裾旁边坐下,喝了一口茶才道:“母妃与她们说什么好话呢?”
敬妃看了眼贺珩身上的云锦金边亲王袍,和颜悦色道:“咱们女人家能说些什么,不过是些闲话,怎么渴得这么厉害,府里的人没有好好伺候你吗?”
“朝上的事费口舌了些,与府里的人无干,”知道母妃有意把事往曲轻裾身上推,贺珩笑道,“这几日朝上为了些小事闹得不可开交,连带着咱们兄弟也被父皇问了不少话。”
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情,敬妃聪明的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事情再忙也要仔细身体,如今你成了亲,再不能像以往那般行事了。”说到这,她看着低眉顺眼的曲轻裾,“你媳妇是个贤惠的,与母妃一样,希望你能让王府子息繁荣,别等你其他兄弟都有了孩子,你还一心念着悠闲度日。”
曲轻裾眉梢微动,敬妃这话是在指责她善妒,不让贺珩去别的女人那里?这男人的腿长在自己身上,爱去哪是他自由。什么雨露均沾就是个笑话,若真是雨露均沾,为何大隆朝还有丈夫每逢初一十五必须到正妻房里规矩?
她对贺珩虽没有感情,但还不想守活寡,更不想把自己经常用的东西主动送到别的女人手里,当她是蠢材还是圣母?
贺珩微微一笑,没有接敬妃这个话茬,转头视线从冯子矜身上扫过:“母妃可喜欢轻裾送来的小玩意儿,儿臣与你儿媳可是收集了好些日子。”
“知道你孝顺,”敬妃见他不想接话头,也就按下这话,谈起一些日常生活的话,把贺珩平日里吃的穿的问了遍。
曲轻裾在一边安静的听着,不得不承认,敬妃虽然不是个好婆婆,但绝对是个好母亲,也很会察言观色,但凡发现贺珩不想接的话,她就会主动移开话题,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