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茶葛瑞格·摩顿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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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茶葛瑞格·摩顿森-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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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晚,用过“达尔”豆子菜汤和“卡布里皮劳”菜饭后,摩顿森几乎整夜没睡,思索各种可能的策略,又都一一推翻。那本《时代》杂志谈到,俘虏人质的伊朗人怀疑有些人质是美国中情局的人,这难道是他被绑架的原因吗 ?他们是不是怀疑他是
被派来侦查“塔利班”新局势的中情局探员 ?确实有可能。但以他有限的语言能力,绝不可能将想为巴基斯坦孩子们做的事解释清楚,所以只好先打消这个念头。
莫非他们想要的是赎金 ?虽然他仍对瓦济里人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们是被误解的善良部族,但他不得不承认“钱”的确有可能是他们的动机。但同样地,他不可能用帕施图语说服他们相信自己没钱——这太荒唐了。或者,他被绑架是因为他是个异教徒?当门口的守卫们因为吸了大麻而睡得格外香甜时,反复思索的摩顿森越想越觉得,最后一个答案的可能性最大。感谢他的裁缝师,或许自己不需要会说他们的语言,就能影响那些绑架他的人。
第二个早晨,当守卫来叫醒摩顿森喝茶时,他已经起床了。 “《古兰经》 ?”他说,一边模仿着虔诚翻阅经书的动作。守卫马上就明白了,因为阿拉伯语对全世界的穆斯林来说,都是值得尊敬的语言。头上有伤痕的男子用帕施图语说了些摩顿森无法理解的话,不过他选择把这番话当成是同意的表示。
但直到第三天下午,一名长者才带着一本绿丝绒封面的《古兰经》出现,摩顿森猜想他是村里的毛拉。摩顿森用乌尔都语感谢他,但老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摩顿森躬身假装读经,口中诵念他在拉瓦尔品第的裁缝店里学会的一些古兰经经文。灰发毛拉点了一下头仿佛很满意,然后就离开了。摩顿森想起哈吉·阿里,他也看不懂阿拉伯文,但也和自己一样温柔地翻着经书。想起哈吉·阿里他心里升起一阵温暖,忍不住微笑起来。
摩顿森一天祈祷五次。每当他听到附近清真寺传来的呼喊声,就在逊尼派的土地上用逊尼派的方式祈祷,然后凝视着《古兰经》。他不知道这个计划能否奏效,因为两名守卫对他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不读《古兰经》的时候,他就翻《时代》杂志解闷。
他决定不再读人质危机的故事,因为每读一次,整个人就严重焦虑一次。杂志里有一篇介绍当时总统候选人的文章,让他整整三十分钟忘记了周围的环境。那个人就是罗纳德·里根。
“现在是我们放下担心别人是否喜欢我们,让世界再度尊敬我们的时候。 ”里根告诉《时代》杂志的编辑。“没有人能够再挟持我们的人民。 ”
摩顿森心想,十七年后,在克林顿总统的努力下,世界对美国的尊敬终于开始稳定上升,但这对被囚于此地的他又能有什么实际帮助 ?即使美国外交官愿意拿国家的声望来换取他的自由,可是,根本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第四天和第五天缓慢过去,唯一的区别只有从窗缝透进的光线。夜里,短暂激烈的自动武器交战声在屋外回荡,接着是枪楼上传出的零星回击。白天,摩顿森从百叶窗的空隙偷偷往外看,外面也是一派光秃秃的景象,对他一点儿帮助也没有。摩顿森急着想找些方法,让自己停止担心,但《时代》杂志里仅有的几篇文章,不论是对“斯坦福一比奈特智力表”文化偏差性的评论,还是对向日葵为何能成为北达科他州新经济作物的无聊解释,越读越没意思。
只有广告页提供了良药,它们是他眺望家乡的
窗户。
第五天夜晚,一股黑色的绝望浪潮从脚底开始往上漫,涌至他的膝盖,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他像只小羊一样思念远方的塔拉,他想起曾在电话中告诉她一两天后就会回家,想到自己完全没办法安慰即将分娩的她,心痛不已。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再看一眼他们结婚那天拍的照片。照片中,在那辆载着他们展开美妙旅程的街车前,她偎依在他的臂弯里,整个人笑得明媚如花——那是他见过的最快乐的她。摩顿森咒骂自己,竟然把放有照片的皮夹留在了自沙瓦旅馆的背包里。
摩顿森凭顽强的意志力抵抗着抑郁,不让绝望的黑潮继续上升。他翻着杂志,怀念着阳光温暖的世界,寻求内心的片刻安宁。他的目光停留在雪佛兰汽车的广告上,画面上的美丽女子坐在标榜安全、省油、有木质仪表板的前座上,转头对后座两个可爱的孩子微笑。温馨的画面让他忘记了眼前的处境。
将近两个小时,摩顿森一直盯着柯达相机的跨页广告。一棵圣诞树上,像挂装饰品一样挂着一张
张相片,看得出那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气质高贵的祖父穿着舒适的红色睡袍,正在教金发的孙子操作新玩具——一根钓竿。笑容满面的母亲一边看着孩子拆开礼盒,拿出一顶橄榄球安全护帽,一边逗再着刚出生的小狗。摩顿森想起童年时在非洲度过的圣诞节,那棵他们每年都要擦拭一遍的小小塑料松树,最像照片中的这棵圣诞树。他心中紧抓着从另一个世界抛过来的救生圈,那是一个没有煤油味儿的房间,一个没有这些凶恶男人的世界。
第六天破晓,他的眼泪落在了洁碧口腔卫生日用品的广告上。广告标语写着,”
“笑容不该只是回忆。 纸上冷冰冰的信息,说明“一种叫做牙菌斑的细菌在牙龈线下生长繁殖”,但摩顿森关注的不是这些文字,让他失控流泪的是照片中那个站在砖房阳台上合影,三世同堂的美国家庭。他们一致的灿烂笑容和彼此依偎的姿态,隐含着对彼此的爱与关心,如同他对塔拉的感情,但在这里却没有人会这样对待他。
摩顿森感觉到有人站在他身边,抬起头,看见
一位高大男子的眼睛。男子的银色胡须修剪成学者样式,他带着微笑用帕施图语和摩顿森打招呼。接着他用英文说:“你一定是那个美国人。 ”
摩顿森激动地站起身跟他握手,却觉得天旋地转。过去四天里,越来越沮丧的他,除了茶和米饭,一直没吃其他食物。男子扶着他的肩膀把他稳住,然后叫人把早餐送来。
摩顿森一边吃着温暖的“恰巴帝”,一边弥补六天没说话的痛苦。他问起男子的姓名,男子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就叫我卡恩吧。”卡恩是瓦济里斯坦地区菜市场的名儿,载他到瓦济里的司机也叫“卡恩”。
卡恩虽然是瓦济里人,却在白沙瓦的英国学校受过教育,满口当年学过的漂亮英文发音。他没解释为什么到这里来,但可以想见,他是被找来评估这个美国人的情况的。摩顿森把自己在巴基斯坦的工作描述给他,连喝了好几壶绿茶才把故事说完。他解释,自己想为巴基斯坦最穷困地区的孩子盖几所学校,因此到瓦济里斯坦来看看这里是不是需要
他的帮助。
摩顿森焦虑地等着卡恩的回应,希望听到这一切不过是场误会,自己很快就能回家,但他却无法从眼前身形壮硕的男子身上得到放心的答案。卡恩拿起《时代》杂志随手翻着,停在一页有关美军的广告上,摩顿森立即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卡恩指着一位在操作战地收音机、身穿迷彩装的女兵,对摩顿森说:“现在你们美国军队都送女人来打仗,是不是?”
“一般来说并不会。 ”摩顿森回答,努力搜索着更好的词汇和说法。
“但我们国家的女性有选择职业的自由。 ”他发现即使是这样的回答,都含有冒犯的意思。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找些可能让他们产生共鸣的话题。
“我的妻子很快要生下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卓一’,儿子。 ”摩顿森说,“我得回家迎接他的到来。 ”
几个月前塔拉曾经做过透视,摩顿森见过模糊的照片,知道即将出生的是个女儿。“但我知道对穆
斯林来说,第一个儿子出生是件大事。 ”摩顿森事后说,“说这个谎让我很难过,但我觉得如果告诉他们我儿子要出生了,他们有可能因此放我走。 ”
卡恩继续对着美军的广告皱眉,仿佛压根儿没听到摩顿森说话。“我已经告诉妻子我会回家。”摩顿森恳求着,“我想她一定非常担心,我能不能打电话告诉她我没事?”
“这里没有电话。”自称卡恩的人回答。
“你能带我到巴基斯坦军队的岗哨吗 ?我可以从那里打电话回家。 ”
卡恩叹了口气。“恐怕那不太可能。”他直视着摩顿森的眼睛,一抹逗留的眼神暗示了他不能自由表达的同情。“别担心,”他一边说,一边收拾茶具准备离开,“你不会有事的。 ”
到了第八天下午,卡恩再次来看摩顿森。“你喜欢足球吗?”他问。
摩顿森飞快地思考这个问题潜藏的危险性,最后判断危险应该是零。“当然。 ”他说,“我在大学时也打球。 ”当他从美式英文转换成英式英文时,才想
到卡恩指的应该是英式足球,而不是美式足球即橄榄球。
“那么我们可以请你观赏一场球赛。 ”卡恩招手示意摩顿森走到门边。“来吧。 ”
他跟着卡恩走出没上锁的前门。走进宽阔的空地时,他感到有些晕眩——这是一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有机会观察监牢周围的环境。
在一条往下走的碎石路尽头,从一栋清真寺尖塔旁边,可以望见公路把河谷分成了两半。比较远的那一边,大约一公里多一点开外,就是巴基斯坦军队的岗哨。摩顿森心里闪过逃跑的念头,但立刻想起了枪楼上的狙击手。他顺从地跟着卡恩爬上山,到达一处宽阔的岩石平地。在那里,他惊讶地看见二十多个大胡子年轻人熟练地踢着足球,奋力想把球踢进空军火箱做成的球门。
卡恩客气地将他带到球场边一张白色塑料椅坐下。摩顿森认真观看比赛,球员们踢起的阵阵尘土,沾到两人湿透的夏瓦儿卡米兹上。突然间枪楼传来一阵叫声,哨兵看见巴基斯坦军队的岗哨上有动静。
“真是对不起。 ”卡恩说着迅速把摩顿森带回高墙里。
那天晚上,摩顿森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从卡恩的举止和别人对他的尊敬程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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