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她鼻子一涩,将他抱进怀里,带着他往上游去。
她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虽然水的浮力让他的身体变轻了些,但这寒凉如冰的水,快速地吞噬着她的力气和意识。
扣在他脖颈的手慢慢松了,身子往下沉跌下去。
她在水里看到湖面的光映在他的身上,他虽已无意识,在水里沉睡着,长发飘散开来,如水藻一般在水里舒展着,但那浅浅的光束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如芝兰玉树般美丽。
她一笑,随即一惊。她不能昏过去,否则,她死了,他也会死。
这个想法让她从昏沉中突然清醒过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游回他身边,将他带了上岸。
替他做了很久很久的急救,帮他将压积在肺胃里的水压挤出来,给他渡气,直到感觉到薄薄的呼息从他唇边逸出。
这一连串事情做完,她突然意识到她竟然从来没想过他会死。
明明将他从水里带出来,她颤抖着将手指放到他鼻端下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呼吸。
那时,她竟然也不绝望。
或许是不敢绝望。
这时,她无力地枕伏在他身上,听到他心脏强烈搏击的声音。
她终于掩嘴低声哭了出来,为这个生命力顽强的男人。
目光不经意落到他的右锁骨下方,她瞬间震怔住。
他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被撩开了,也许是在水中,也许是在她刚才为他做急救的时候她记不起了。
但他锁骨以下、靠近右心口的地方,那块形色犹如梅花的细小印记她却记得。
昨夜,她曾和拥有这枚印记的男人纠缠了一宿。
可是,那个人是睿王,是上官惊鸿
她浑身冰冷,目光落到不远处那枚铁面上。
到此刻,她怎么还会认为眼前这个人是上官惊灏!上官惊灏怎么会在睿王府地底的密室里!
她从他身上撑坐起来,颤抖着摸上他的脸庞。
怎么会这样?
谁给她开了这样一场玩笑?
这两个异母所生的男人,怎么竟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
到底谁才是秦歌?
手指蓦然一窒,他鼻端的呼息又渐渐弱了。
她一惊,不敢再多想,将他搀扶起来。
这时的他需要换套干爽的衣服,需要一个温暖的环境。否则,他仍然会死。
她已费了这么大的劲,怎么能让他就这样死去?
她用尽力气将他搀扶起来,往竹舍走去。
才走了几步、体力不继,两人一起摔下。
“啪”的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也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是一枚匕首。
抚住昏沉的头脑,她突然有了主意。
她捡起匕首,将匕身从鞘里拔出,咬了咬牙,狠狠朝自己臂上一划。
皮开肉绽,辛辣的痛楚从臂上传来,她的意识顿时清醒了许多
当将他放到竹舍上的床榻时,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到榻上。
屋里布置简陋,只有一张竹榻,屋子四角置有雕花铁架,铁架上各放着粗身白蜡,轻轻燃着。靠近窗几的地方,吊了几盘寒兰,幽香扑鼻。
只是,这些东西雅致归雅致,但除去榻上一床薄被,屋里竟再无能御寒的东西。这样下去他会冷坏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已辨不出原来衣服的颜色,一臂的血水,刚才将他扶进来的时候,用了大力,伤口几乎痛麻了。
她略一思索,把刚才放进怀里的匕首掏出来,割了块布料,将手臂粗粗包扎了一下,又将他身上的湿衣服全部褪下来,用被子将他紧紧裹住,拿起他的外袍跌跌撞撞往屋外走去。
她记得,冷泉旁边另有一池温泉
用他的外袍蘸了热水,替他擦拭全身。如此来回几次,他的身子开始暖和起来。
她重将被子披到他身上紧紧裹了,心一宽,才发现自己竟僵硬得再也无法动弹一下,身子一滑,摔到地上。
102 海蓝的秦歌(6)
翘楚是被颈上遽烈的痛楚惊醒的。
那火辣辣的痛,她无法呼吸,甚至想叫也叫不叫不出声。
她吃力地睁开眼来,只看见睿王从榻上覆下身子,被子全然从他身上松跌到地上,他只着一条褒裤,大手狠狠抓在她的脖子上。
他两颊布着不自然的潮红,额上全是汗水,两眼不复平素的深澈,净是狰狞的血丝和浑浊,那暴戾的神色仿佛一只野兽。
玖她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从他的眉眼里明白他似乎失去了理智。
她心中惊骇,用力去捶打他的手,然而他的手像钢铸铜浇一般,她无疑是以卵击石。
上官惊鸿,你这个混蛋!她心里低咒着,她没在泉里淹死,没在这里冻死,却要被他勒死,早知道,她便不救他!
治脖子快要被拧断的痛苦,让她的目光渐渐散乱,视线落在地上,被上一点寒光引起她的注意。
她吃力地用手去够身旁的匕首在她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她将匕首拾了起来。
她心一狠,便要朝他背脊刺去的时候,在匕首距离他的肌肤不到一寸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她清楚知道,这一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必须要用尽全力,将他刺成重伤,否则,死的便是她自己,男人的体力,他的武功不是她能承受的。
可她还是迟疑了。这张失去理智、却似曾相识的脸庞,不管他是秦歌,还是上官惊鸿,她都下不去手。
她心里苦苦一笑,就是这一瞬间,这微小的犹豫让他迅速捕捉到了,他一声冷笑,狠狠打掉她的匕首,随即大手一握,将她的手拗断,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她痛得泪水从眼里急飙而出,她的左臂自己被刺伤了,右手让他折断了
来不及咒骂,一阵劲风向胸前袭来,她知道自己刚才的犹豫意味着什么,想起地牢外那两个黑衣人的恐怖死法,她紧紧闭上眼睛。
预期的痛苦没有从身上传来,她惊颤的睁开眼睛,却见一件东西从自己半开的衣襟里跌出,睿王眯眸凝着那东西,凶狠嗜血的眼眸里竟然有了一丝柔和。
他的手仍五指成爪,凌空搁放在她心口的位置,离她的衣服也许不到半寸。
她惊出一身冷汗,和原便冰冷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
她再看那东西,是那支从常妃宫殿里取回来的小弓弩。
竟是这小玩意儿救了她一命!
她咬了咬牙,将小弓的握紧在手中,屏住呼吸从他高大的身子下连滚带爬的仓惶爬到一边去,爬离他的制肘。
“苓儿,是你吗?”
他柔声说着,摇摇晃晃站起来,向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她又惊又骇,却又一时怔住。
她从没有看过一个人的眼睛里竟能同时有这么多种复杂的情绪存在,仇恨、暴戾、狂烈、杀伐、温柔、珍惜、不舍,一一从上官惊鸿那双漆黑如墨的眸里交错而过。
她只听得他大吼一声,随即抚住头,弯俯下身子,厉声道:“苓儿,立刻离开这里!”
她不知道“苓儿”是谁,是郎小姐吗,是她吧,不管是谁,但她想,那必是他用心去珍惜的人,她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痛苦却又深深抑压。
她不知道他在压抑着什么。她只知道,她浑身都是痛,却抵不上她心里看到他这个狼狈又痛苦的模样的疼。
像走进这地牢时的鬼迷心窍一般,这时,她刚刚从他的手里逃出,却一步一步走回他身边。
“上官惊鸿,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我要做些什么才能帮到你?”她听到自己颤声问他。
他在地上翻滚着,嘶吼着,粗暴地打断她。
“滚!不想我碰你便立刻滚!”
“你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我刚出去了,装扮成上官惊灏,我在镜中看到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回来以后,我便知道我的病重了,这次只怕不是一晚便能好起来,这几天父皇便要出宫,上官惊灏他们都会去,我一定要随父皇过去,我不能错失任何一个机会,我给自己用了新药克制癫狂症,那药里有强烈的催情成份,我进了冰冻泉还是不成!
“谁也你过来的!你走,我不想伤你!”
翘楚明白,他这话泄露了多少秘密和信息,可她无暇分析,她眼里只映着他痛苦潮红的脸。那强大的药力,似乎让他只能辨物不能认人。
他认得这小弓却认不清眼前的是谁,他以为她是郎霖铃。还是说,她身上有着和那个女子如此相似的地方?
原来,在他心里郎家小姐如此重要。他宁愿自己痛苦,也绝不愿意伤她。他必定是精通水性的,不然不会走进冰冻泉里。以他的武功,得浸泡多久才会昏迷过去?
她心里疼痛,说不清是为他此刻在地上满地翻滚、苦苦压抑的痛苦还是她的嫉妒。
就像刚才在铁门背后,她突然发现,她听不得他痛苦的声音一样,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她爱上了他。
她不爱上官惊灏,那个有着和秦歌一模一样的容貌的男人,却爱上官惊鸿。
或许,她在她知道之前,已经爱上他。重新爱上秦歌。
她知道,他就是秦歌,没有来由,只有感觉。
可是,现在,她知道她不适宜待在这个地方,她不希望他错认了她。
她一咬牙,转身便要走,在走出的竹舍的时候,她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在背后传来,“苓儿,你唱支小曲给我听,就像你离开我之前,以前常常唱给我听的那些一样。”
103 最好不相见
他的声音有几分呓语的模糊,她知道他的神智和意识已经陷入困兽一般的激烈却又模糊,不然不会在前他一刻叫她走,现在又将她叫住。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才是真实的他,想着那个人。
她想回头看他一眼,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叫住她。
不要回去,真的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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