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太子妃的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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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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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他活着的时候在这两件事上就没拗过秦帝,死后自然更不能。

  秦帝这个人,你说他二也行,说他光明磊落也行。总之这个人虽投生成胡人,却有一颗汉心,还是汉人圣贤的心。连汉人的皇帝都没尽信的儒圣那套,他几尽完美的去实践了。至少在他这个时候,世上寻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德化一方、海纳百川的君王。

  你不能让一个有汉心的胡人只做胡人的皇帝,他迟早是要夺汉人的正统,当汉人的皇帝的。

  六月里,从荆州到徐州,大大小小的遭遇战接二连三。于是人人都知道,北秦开始试探了。

  皇帝有心让司马煜代他去前线巡守,敦促防务。这些天便把他留在身边,替自己处置政务,也面授机宜。

  司马家骨子有些东西是不改的。

  有一些责任,无论谁是未来的君王,都必须要面对。

  一为驱除北虏、克服神州,二为拨乱反正、强本弱枝。

  如今两件都还远着。所谓驱除北虏,目下要做的反而是保住国祚,别让胡人吞并了。而所谓强本弱枝,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打压世家,巩固皇权。将天下十三州的军政收到自己手里。这一件,就连王谢两家也承认势在必行,但就连皇帝自己都知道实不能为。至于为何“不能为”,也是祖宗上欠下来的债。

  司马煜有他自己的想法,也只是不说罢了。

  他十一二岁的时候,也曾经问过太子舍人,司马家的江山是怎么来的。太子舍人不敢跟他说实话,只讲当年内乱未歇,外患又起。匈奴、羌、羯三胡席天卷地而来,围困洛阳。孝庄皇帝携二子弃城而逃,死于乱兵之手,晋祚将尽。孝庄皇后王**临朝称制,力挽狂澜,孤军独守,将三胡力阻在洛水以北。孝庄皇后知洛阳不可守,遂命琅琊王南下江左,另立根基。后三年,鲜卑、氐二胡倒戈相向,洛阳城破,孝庄皇后以身殉国。而琅琊王也在江左称帝,薪火相传,延续基业。是以才有当今天下。

  司马煜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听他从中道讲起,就知道恐怕祖上当年夺天下时,做了不光彩的事。反而上了心。

  这几天日日在前朝跑,忽然就又想起这一段来。便拿来问太傅。彼时谢桓和王坦正一面下棋,一面也商议些无边无际的事。

  听司马煜问,彼此相视,就各自点一下头。随即便在棋盘指画上,从当年天下三分,曹魏受禅说起,细细的讲到文帝、武帝父子如何逼迫,从孤儿寡母手里夺取了皇位。

  司马煜坐在榻上听,听完了就把头埋进隐囊里,一言不发。①

  既然皇位是这么夺来的,被人原样夺去也不过是咎由自取。当年司马氏篡位时,想必没料到有这么一天,也会有别的世家把持政权,对他家孤儿寡母存效尤之心。

  自然,如今还没到这种地步,但司马煜几乎可以料想,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当年世家与司马家同殿为臣,也就说不上敬畏和忠心。叛乱、废立时自然也不存太多忌讳,不过是各谋自家私利罢了。本朝乱政早已埋下根源,一时半刻是整治不好的。要么从长计议,要么就只能另谋他路——太傅和王坦跟他说这些的目的,司马煜倒也领会到了。

  司马煜沮丧了一阵子,就又说:“跟我讲讲后来的事吧。”

  太傅便又讲起当年贾后乱政,孝庄帝时为太子,为自保而韬光养晦,故作昏庸。奈何贾后依旧不放过他,意图诬陷他谋反。孝庄皇帝先发制人,诛杀贾后、赵王一党,将其罪状传示天下。不久之后,惠帝退位。孝庄皇帝即位。可惜天下已然大乱,孝庄皇帝无力回天。胡人杀到洛阳,他便要弃城南下。

  这一段,司马煜已听太子舍人说过。然而太傅说时,他还是静静的听着。太傅说的很细致,短短数月间的事,比之前十年说得更久。

  待他说完孝庄皇后以身殉国后,便再一次停下来,久久不语。

  司马煜便知道,当年他问开国,太子舍人却从孝庄皇后说起,其实也没有错。从这位皇后力阻五胡,血荐轩辕之日起,江山才真正姓了司马。

  ——纵然帝位来之不正,但得到了就是得到了。只要在这位子上一天,司马氏就是唯一的正朔。驱除北胡、光复中原,是不可推卸的职责。其他一切事,都要排在后面。

  就问:“孝庄皇后的陵寝在何处?”

  王坦道:“在洛阳邙山。当年臣随大将军打回洛阳,祭扫皇陵,见孝庄贞皇后陵寝依旧。不过,邙山陵寝只是一座衣冠冢。”

  “这也是一桩奇闻,”说到这一节,连太傅也忍不住要八卦一二,“当年慕容宏攻入洛阳,孝庄皇后便在他面前自刎身亡。慕容宏被先皇后气节折服,以帝王之礼厚葬,停灵一月。下葬时,先皇后棺椁中有五彩异光,状如凤凰,腾空而去。慕容泓开棺验看,里面只有衣冠。先皇后遗体已不知所踪了。”

  太傅说的煞有其事,司马煜就有些不解,“怎么会有这种事?”

  太傅便道:“臣初时也是不信的,然而先皇后自刎、下葬时都有人亲见。若说是百姓憧憬,编造了也就罢了。然而慕容氏那边也这么说,只怕是有几分真的。”

  这也不过是一段闲话,但司马煜不知为何就是想追究。

  自然是追究不出结果的。

  便说:“后来呢?”

  太傅便又跟他说中宗皇帝如何筚路蓝缕,在江东开创基业。说到中宗皇帝,自然又不能不提及中宗皇后。

  中宗皇帝是个很平庸懦弱的人,若不是他的父亲带着两个哥哥死在乱兵之下,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救世。他虽简朴勤恳,时刻不忘孝庄皇后遗命,但他资质已经摆在那里了。他不是那块料。即位不过两年,大权就落进王笃手里。王笃作乱,他镇压不住,几无还手之力。

  这个时候,中宗皇后站了出来。

  这是个有大智大勇的女人,王笃驻兵石头城,满朝惶惧,她就敢只身前往敌营探听虚实。让阿狸来说,她根本就是系统给中宗皇帝开的外挂。她在王笃威势最盛的时候,开始借中宗皇帝之手发布诏令。提拔新秀,拉拢江左土着,部署讨逆,将王笃部众分化瓦解……奇迹般的转败为胜,平定了叛乱。

  随后十年,中宗朝诏令事无大小,皆出自她手。她与桓步青一内一外,铸就中兴盛世。桓步青初次北伐,势如破竹的打到平城,将黄河以南故土悉数收复,眼看便要告成时,锦屏山崩、砥柱倾颓——中宗皇后死了。

  桓步青仓促回兵,成就了慕容隽的威名,第一次北伐失利。

  两年之后,中宗皇帝驾崩。又三年,司马煜的祖父,孝穆皇帝即位。

  再之后的事,司马煜听了不知多少遍。只是这一回,他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中宗皇帝崩,到祖父即位,中间三年,太傅怎么不说?”

  谢桓和王坦对视一眼,面色就都有些微妙,“这三年,倒也不是不能说。”但从何说起,就有些不好办了,“中宗皇帝无子……”

  司马煜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诸王争位?”

  “这个倒是没有……”谢桓笑道,“中宗皇帝执意扶立孝贞皇后独女即位。孝贞皇后去世之后,中宗皇帝退位,其后五年……女帝临朝。”

  也难怪讳莫如深。不过前后二十余年间都是女人在力挽狂澜,是个人都要疑惑,司马家男人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出个女皇帝,简直就是顺理成章。

  只是连太傅都不肯据实以告了,只怕当年他祖父的皇位,得来的更不光彩了。

  司马煜简直都不知道该不该问了。

  到底还是问了,“姑婆是怎么退位的?”

  太傅和王坦都低头喝茶,半晌,才又问:“殿下信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之事?”

  司马煜:……怎么他家女人就跟鬼神这么有缘?

  “与孝庄皇后一样?”

  “相去不远。”谢桓道,“大军逼宫,围得水泄不通。众目睽睽之下,前一刻公主还在殿上,下一刻便满殿霞光。等诸王进殿觐见时,宝座上只留一纸诏书。人已经不知所踪了。”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当年臣还年幼,但此事是亲眼所见。”

  37人生自是(三)

  太傅说他“亲眼所见”,此事十有八九就是靠谱的了。

  司马煜听了一下午先辈创业守成的艰难,到最后记住的,反而是三个女人猝死或者神隐。他自己也觉得实在太不应该了。

  但八卦就是比正史更引人入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司马煜回到东宫时,阿狸正当窗写字,窗外翠竹二三,光色秀明。她自己也穿了身绿纱衣。纱衣袖广,怕染了墨,便用左手揽着。皓腕半露,玉笔微悬,那姿容娴雅,与世无争,说是幽兰暗香,姣花照水也不为过。

  司马煜就有些心荡神怡。想到他祖上那些喋血搏命却不得善终的奇女子,就觉得庆幸——万一他也像孝庄皇帝那么卑怯,或是像孝贞皇帝那么庸弱,只怕阿狸也不得不强势起来。

  或者该说,阿狸这样懵懂的性子,反而是对他的褒奖?

  心里就越发柔软起来。从后面抱住了阿狸,厮磨着,问道:“在做什么?”

  阿狸就收了笔,把纸吹干了给他看。洋洋得意的解说道:“菜谱^^我想把我会做的点心、菜式全记下来,传示于人。若能有所助益,也是一桩善举。”

  司马煜:……好吧,他实在想象不出阿狸强势的模样。万一他真的卑怯庸弱,遇上强敌,只怕阿狸也会跟只被圈养的兔子似的落进别人手里,被扒皮放血炖一锅肉——大概就连奋力挣扎时,也亮不出能咬人的利齿来。

  就问:“怎么忽然想到要写‘菜谱’?”

  阿狸略有些尴尬,低头收拾着纸笔,道:“是桓娘要的。”司马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桓娘说的是谢涟老婆。

  阿狸倒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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