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那么倔强和执拗,就像一个时刻乍着刺的小刺猬,骨子里永远流着不屈和坚韧的血液。这让他下手时不必顾虑她的感受,因为他知道她可以承受,总可以在春风吹过的时候挺起骄傲的绿色的头颅。
可她总是在最出人意料的时候倒下,猝不及防,让他一次比一次震惊,一次比一次不能接受。
林暮阳昏睡过去,倒在将离的身上,一只手臂霸道的圈着将离的腰,却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她的伤处。双腿也拢着将离的腿,紧紧的,似乎生怕她会趁他不注意时溜走。
新年第一天,阳光照进房里,满屋一片碎金。
屋里的暖意慢慢消融,和着屋外冬风的呼啸,变的越来越凉。
林暮阳有些冷,缩了缩身子,伸手拉过被子。手臂一紧,猛的睁开眼:将离不在。他一下子没了睡意,猛的坐起身,四下望时,屋子里空空如也。
他的心冰凉。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就好比大冬天的,四肢百骸都冻僵了,还有谁拿着一盆一盆的冰碴子往他心口窝搥。
她还是溜走了,她就这么坚持,怎么也不会要他。
林暮阳前所未有的打击和自卑,他被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给嫌弃了。
林暮阳翻身从床上跳下来,整理着狼狈的中衣,一边往外间走一边道:“来人——”那丫头竟然敢跑。那他还客气什么,对于这样顽固不化,不解风情,不识好歹,没有眼色的女人,就该捉回来一顿好打。
压根就不该给她好脸色。
她愿意过着低贱卑微的生活,那就顺她的意好了。他的怜惜对于她来说都是白费,好心当了驴肝肺,他整个是吃饱了撑的。
为了将离,他耽搁了多少事……
脚底下踩到了柔软的物事,林暮阳猛的收住脚,整个人差点摔出去。他一低头,才看见将离就抱着肩膀坐在地上。
床上的被褥都被林暮阳烧了,将离又冷,又无处可去,像一只流浪的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可怜巴巴的竭力蜷成一团。
门外已经响起了孙毓的声音:“少爷……有什么吩咐?”
林暮阳怔了下,道:“拿衣服来。”孙毓应了一声,便再也没了声息。林暮阳后知后觉的补充:“不只是我的……”
孙毓的声音有些远,大抵是到了院门口:“小的知道。”
林暮阳一看见将离那惨白的小脸,却仍然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带着无辜和娇弱的神情,那样清澈、纯真的望着他时,心里的愧疚又排山倒海的涌了上来。
才乍起来的刺就又收了回去。
他蹲下身,板着脸道:“做什么?”
将离柔软的,像个毫无攻击、防御、抵抗力的小婴儿,轻声道:“我怕冷。”
林暮阳恨恨的想:明明床上最暖和,明明他的怀抱最暖和,是她自己不识趣要逃出来的,这会坐到冰凉的地上又嫌冷,怨得了谁?
还是一把把将离拎起来,道:“我看你是不怕才对,既然怕冷,为什么还要在这地上坐着,你以为自己身体有多好吗?”
将离皱了皱秀长的眉,疼的直吸气。林暮阳瞥她一眼,虽然想说几句解气的话,可是看着她肋下那洇出血的白布,又觉得心疼。
真是又气又恨。他真想让她就此死了算了。再爱也好,再喜欢也罢,凡事凡物凡人没了死了消失了,那种爱、喜欢也就都随之消失。
可又想到,如果将离死了……这张小脸会比现在还要雪白,明亮的眸子紧闭,再也不会睁开,身上的温软会变的冷硬,长埋到地下,终究会变成一副枯骨……林暮阳就觉得这个如果太恐怖了。
他把将离放到床上,道:“请大夫看看吧。”
将离摇了摇头,道:“林大人,你没能懂得将离的话。我怕冷,很怕很怕,所以我更不敢靠近温暖。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人牙子中间换手、辗转,吃苦受累,担惊受怕,挨饿受冻,受尽欺凌,被人欺负的时候就想,如果娘在身边就好了,她会保护我,她会抱抱我……可是每一次都是哭着睡过去,第二天哭着醒过来,娘却从没有出现过。开始还记得娘在爹的骂声中抽咽,到最后连最后一面都开始模糊。很久很久以后,我便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将离不识好歹,如果大人若要将离的身子,现在就拿走便是。只恳请大人仁慈,放将离走……”
林暮阳咬牙切齿的道:“不必了,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你既不愿,我又何必勉强。”
104、担心
将离承春104_104、担心 没有网络,都是定时更新,对于大家的粉红票,桃花感激不尽,就不一一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总之,我懂得的,你们也懂得的。我会努力努力不烂尾。尽管已经很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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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对于将离来说和从前没什么本质区别。热闹自是旁人的,从来都与她无关。
林暮阳进进出出,视线不再在她身上停留。就算偶尔一瞥,也不带任何感情和情绪,和看一个最普通的丫头无异。
他已经渐渐的带出了对女人的态度。是妻子,自然该互敬,互爱,是侍妾,则宽厚温和,宠爱有加,但对于女侍,自然远之。
只是不知道是敬而远之,还是畏而远之了。
林暮阳年前就定下的行程,要在初五返京,并没有因为将离的受伤而受到一点影响。过了初二,他就叫孙毓开始收拾行装了。
孙毓当自己是瞎子聋子,对于林暮阳讳莫如深的事他一概不闻不问。林暮阳吩咐他收拾行装,他便收拾行装,半字都不提将离何去何从。
将离也瞧见了孙毓在准备出发的各种东西,她要着手,孙毓吓的慌忙摇头:“不不不,大人吩咐要我做,我就必须自己做好,不然大人怪罪下来……”
将离也不勉强。她不过是想尽一个丫头的本份罢了。既然旁人不领情,她也不会再死皮赖脸的往跟前凑。但她已经隐隐的觉察到,林暮阳是没打算带着她一起走的。
将离想过,如果她现在跟着林暮阳去了京城,也许就不必再经受离乱之苦。但是有一个问题。她这会跟着去,就相当于是默认了他的意愿,是心甘情愿的委身于他。
这会,将离的身份更尴尬。好歹从前一进林府就是侍妾,现在却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他的暖床丫头。
既过不了明路,又坐实了那种最卑微的身份,活该林夫人朱氏和满府的丫头下人都瞧不起她,踩踏她,欺负她。
将离没有自信去应对这样的情景。
况且。将离也不愿意放下自尊,重新过那种只做他人暖床工具的日子。
总之林暮阳不交待,她便不动,横竖去与留很快就会有结果。
初三的时候,林暮阳去见林夫人。
母子叙起别话,林夫人满腹愁绪,抓了林暮阳的手,落下泪来:“四郎。你来去匆匆,这才归来,又要远行……”
林暮阳笑道:“娘,过些日子有空儿子还会再回来。”
林夫人勉强笑道:“不回来也没关系,别耽误了自己的前程。你在外面好好的,娘在家里也就放心了。这一去。一定要保重身体,记得吃好穿暖,别忙的太晚……”
千叮咛,万嘱咐。慈母之心溢于言情。不厌其烦,恨不能亲自跟着他出门上路。事无具细都亲自操持才好。
林暮阳笑道:“娘就放心吧,儿子也不小了。并不是头一次出远门上路。”
不说还好,越说林夫人哭的越厉害:“你第一次出门,娘是整整哭了几个月才停歇下来,又担心你吃不好,又担心你路上生病,又怕你在外与人生了嫌隙,又怕你人缘太好,与谁都相交知近,被人勾引,误入歧途……还怕你遇上歹人,不知道舍财保命……”
林暮阳也不禁动容,笑劝道:“我已经不同于当年,当年都没事,现在更没事了,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啊,我何尝不知道。可是这颗心,却不由娘自己控制,你这一走,我便担惊受怕,恨不得摘了去跟着你一起。”
哭一会,说一会,又叫素心,素卿把她亲手做的衣服拿出来,道:“你不在家,我待着也是寂寞无聊,便照着你的身形,做了许多衣服,你只燕居时穿就好,就当娘陪在你身边了。”
林暮阳一一收下,叫人把包袱送到孙毓手里,和行装放到一起。
林夫人道:“你只管放心去,娘虽惦念,却也知道当以大局为重,你如今年富力强,正得皇上隆恩盛眷,自是该尽心报效国家。家里的事不必忧心,平时多寄家信来。”
林暮阳便一一应了,这才又道:“儿子对爹娘唯一的牵挂就是希望你们能好好保重身体。”
林夫人道:“这个你便放心,毕竟是在家里,怎么着都好,倒是你,客居在外,总是处处都不方便,若是有需要用得着爹娘帮忙的地方,千万别客气,只管打发人来送信。”
林暮阳一笑,点头允了,道:“儿子正是有需要娘帮忙的地方。”
林夫人道:“你只管说。”
林暮阳道:“将离是我随手遇见的丫头,说到底并无一分卖身钱给她。一则是我瞧着她身世可怜,二则她也不愿意再被辗转流离的转卖,所以就留了下来。如今我要回京,路途遥远,多有不便,她自己的意思便是要留在家里……”
林夫人倒是微微吃了一惊。她已经在心理上接受了将离的身份。
一个再也生不出孩子来的女人,又没有得势的娘家和兄长,再得宠也有限。况且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儿子就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将离顶多就是个通房丫头,五年以后,她都快二十岁了,一个二十岁的女人,再漂亮再风情也是昨日黄花,那会儿还能不能得宠在其次,她是不是还活着就已经是个问题。
五年,谁知道会发生多少事?
所以将离实在不足惧,林夫人也就没把她当成一回事。没想到,竟然从儿子口中得知,她竟然是真的不愿意跟着林暮阳的。
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