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心头一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反来覆去只是想着他那两句话:“连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
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你围住我,我围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厮杀。慕容复眼睁睁见到,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马被黑旗黑甲的敌人围住了,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心中越来越是焦急:“我慕容氏天命已尽,一切枉费心机。我一生尽心竭力,终究化作一场春梦!时也命也,夫复何言?”
突然间大叫一声,拔剑便往颈中刎去。
段誉叫道:“不可如此!”说完便食指点出,要放六脉神剑救慕容复,不料段延庆忽然抬起手中拐杖,撞偏了段誉手臂,只听得“嗤”的一声,一道剑气从慕容复身边划过,此时慕容复长剑已经划破了脖子,旁人再救已经来不及。
苏星河离他最近,两人相对不过二尺,屈指一弹,一颗黑子激射而出,当的一声荡偏了慕容复长剑。
慕容复长剑脱手,一惊之下,才从幻境中醒了过来,茫然道:“我怎么了?一时之间心神迷糊,竟似着魔中邪一般。”
包不同大叫一声,道:“是了,定是星宿老怪在旁施展邪法,公子,千万小心!”
慕容复向丁春秋横了一眼,道:“今日之事,来日必有报答。”
丁春秋脸一沉,暗道这邪道人物也不是好当的,只要有我在场,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这小子明明是自己心有魔障,陷入了珍珑棋局,干我何事,如今却来怪我,好生无礼可笑,但也不可多解释,免得旁人以为我怕了他,坠了我的威风,于是也瞪了回去,皮笑肉不笑道:“我恭候大驾。”
苏星河收了棋盘上的黑白子,将棋局复位,道:“不知哪位再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没人肯应声,之前段誉、慕容复都是青年俊杰,而范百龄的棋力更是天下闻名,纷纷栽在珍珑棋局里,连命都差点送了,玄难大师摇头道:“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开的,但若纯走偏锋,却也不行!实在是高明的狠。”言下之意他也无法解开。
鸠摩智的目光落在段延庆身上,呵呵笑道:“小僧久闻中原有四大恶人,为首一名恶贯满盈段先生,武功之高,不弱于大理保定帝,想必就是先生了,为何不去一试?莫非心中也有魔障,不敢出手?”
段延庆淡淡道:“你是和尚,我也是和尚,你不出手,我又何必出手,论起魔障二字,你这番僧只怕比我要多上不少。”
鸠摩智笑里藏刀道:“待会还要请段先生指点一二。”他此来中原,一者图谋六脉神剑剑谱,二者意图在中原武林立威,若是能一举格杀了四大恶人之首,便能大大的扬名。
段延庆也不是个好脾气,拐杖在地上微微一点,青石地面山立刻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一阳指功力深厚无比,他冷笑道:“我这就指点指点你。”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慕容复站在一边微笑不语,心道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是居心叵测的番僧,一个是四大恶人之首,让他们先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双方力竭,我再出手,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拿下二人,赢下一个好大的名头。
丁春秋更是作壁上观,今日来的都是高手,死的越多,越有利他行事。
玄难大师空有一颗慈悲心,只是中了丁春秋的毒,武功尽失,只能念了声阿弥陀佛。
苏阳忽然站出来,对鸠摩智道:“我来领教大师高招吧。”鸠摩智内功深厚,是大补之物。
苏星河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几位这是落逍遥派面子来了还是下棋来了?”
主人开口,旁人也不好多言,苏阳和鸠摩智对视一眼,各自退下。
“既然侠客岛也来人了,不妨也来一试。”苏星河又道。
苏阳点点头,走到棋盘之前,从棋盘之中捻起一颗白子,有些犹豫,笑道:“不满苏先生,其实我对黑白一道,并不太懂,只是粗通规则罢了。”
苏星河摆摆手道:“无妨无妨,禅宗要旨,在于‘顿悟’。穷年累月的苦功,未必能及具有宿根慧心之人的一见即悟。棋道也是一般,若是有此天赋,才气横溢的新手,棋枰上往往能胜一流高手。公子随意便是。”
苏阳也不推辞,抬手就朝棋盘上落子。
原剧情中应该落一个死眼送一片子,可是现在死眼太多,也不知往哪里落好,苏阳只能先凭着自己对于围棋的简单理解,正常落子,暗想等到几子之后,局势渐渐明朗了,或许能有所转机。
白子一落,周围立刻传来一阵哄笑,显然这颗棋子落下的方位太过幼稚简单,毫不讲究大局暗线,就是才入棋道的幼童也未必会如此,段誉顿足道:“苏大哥,你这又失了先手啦!”
苏星河也是微微叹了口气,看来面前此人果然无甚天赋,何止没有天赋,简直就是榆木疙瘩,朽不可雕,于是也随手落了一个黑子,形成猛烈的攻杀之势,希望尽快结束此局。
两人交替落子,转眼已经落了十余子,苏阳白方大落下风,黑子铺天盖地的猛烈攻杀而来,白方防线处处告警,处处危机。
可珍珑棋局有一桩好处,白方虽然处于略势,但在最初并无明显的败亡之危,看上去双方甚至势均力敌,只有不断的对弈,才能显出黑方重重奇妙的后手,压住住白方,否则若是一方在开局便是死局,这棋局也就不甚高明了,沦落为市井地摊上骗钱的把戏。
苏阳棋艺虽然臭不可闻,越下越惨,但毕竟等于是有一个不错的开局,等于继承了一大笔家产的败家子,就算败家,一时半会也败不完,好歹要等到三四十子之后,白子在开局的势头全部消耗殆尽之后才会落败。
两人你来我往,苏星河几乎不用任何思考,就下了一子,而苏阳也不用思考,随手就下。只是苏星河不思考是因为局面已经渐渐明朗,如同千万虎贲围剿百余流民,无须计谋布局,碾压绞杀便可,而苏阳不思考,是因为实在不会思考,也看不懂棋局大势,就像那百余流民攻占了一个小村之后就以为得了天下,得意洋洋,浑然不知几里开外已经有大军逼近,危在旦夕。
第三百六十章 祖先的智慧之嘴炮
棋盘上的黑白子,就像正规军和土八路的差距。黑子大军已经逼近,最后一片根据地眼看就要不保。
“投子认输吧。”一个干枯的声音在苏阳耳边响起:“此局有障,再进行下去,你武功越高,越容易陷入魔障,趁着尚且清醒,脱离不迟。”
再看周围众人,无一开口说话,也没人听到这句话,显然钻入耳中的声音,显然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说话者以深厚内力,将说话送入他一人的耳中,旁人即是靠在他的身边,亦无法听闻。
但不管话声如何轻,话总是要说的。察看各人口唇,竟没一个在动,不过声音却是熟悉,乃是出家为僧的段延庆。此人内力之深,比起当日在大理王府所见,又深了一层,难怪他刚才和鸠摩智约斗胸有成竹,看样子他尝过当皇帝的滋味,进入天龙寺后,又得知段誉身世,心中魔障已经扫平,又得天龙秘传,因此武功突飞猛进,比起当年的‘恶贯满盈’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怕真动起手来,在场众人除了自己已经无人是他对手。
苏阳目视棋盘,嘴角微笑示意,恭喜他参透心魔。但手上却依旧落子。
“不可!”段延庆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中,这次语气颇为焦灼,显然这一字落的大错特错。
苏星河望着苏阳落子的位置,长叹道:“原来公子当真并非此道中人,却偏偏要来下棋,纵然一时不败,但步步如履薄冰,一步差错,便全军覆灭,再不可收拾。”
他的话似乎是在说苏阳不通围棋之道,但落在苏阳的耳中却是另一番味道。我本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却阴错阳差的进入了武侠世界。一路走来,任何一日任何一事都藏着莫大的风险,危机四伏,稍有差错就是个生死道消的下场。
其他武侠世界中的人,都有可退之路,唯独自己没有,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只有前进,哪怕前方是看不见底的深渊黑暗,也不得不前行,一旦退,一旦失误,就只有死。
这是一条不归之路。尽头到底在哪里苏阳不知道,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看到光明所在,但若是失败,武侠就是前车之鉴。
棋盘上的黑白子在苏阳的眼里似乎也有些变化,那些白字就像这些年自己走过的道路,看起来荒诞无稽,一次次的躲过了黑子的攻杀。甚至在某些区域中白子还占据了上风,但毕竟黑子大势所向,一时一事的得失已经改变不了双方力量对比,随着白子黑子不断落下,黑子已经形成围剿之势,终有一日,白子退无可退,走无可走。定有一场正面的决战。
棋盘恍若一团黑云,黑子遮天遍地的涌来,这场决战到底要面对多少高手,持续多少时日,苏阳殊无把握。
有些绝望。
望着眼前有些模糊起来的棋盘,苏阳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真正的最大心魔,原来是对于未来未知的恐惧。哪怕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少有的绝世高手,就是当年的东方不败当面,也有六成把握战而胜之。但武侠世界中,除了东方不败,还有其他高手,有些人是能想到的,有些人甚至是根本料想不到的。除了人,武侠世界本身就是最大的未知,自己一身系武侠世界命运,等待自己的,将会是层出不穷,无穷无尽的各种挑战和危局。
杀一个,来一双,自己不死,危局不休,只要一个意外,便能葬送自己的性命,以及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每一颗白棋都是一个人,张大山,许丹辰,花满楼,艳无忧,白玉京,蓝蝎子,陆小凤。一切自己所在意的,和在意自己的。
千头万绪,无数情缘、孽缘已经像蛛丝一般,把自己和这个世界牢牢的捆绑在一起。
黑子攻势渐强,缓慢而坚定的侵蚀着白子的领地,一颗颗白字被从棋盘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