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言接过,却不知道怎么举,他就手把手地让我两手拿着灯的顶端,高高地举起来,他自己蹲下来,在下面不知道怎么弄一会儿,然后就拿出打火机把蜡烛点燃。我看到火光亮起来,把他的脸照亮,顾林昔抬头对我说:“要再举一会儿才能飞起来,累么?”
我胳膊的确有点酸,于是点点头,他就站起来帮我托住,我松开手,看着这个纸灯笼一点一点神奇地膨胀起来,又听见他说:“早知道你想玩这个,就从家里带只笔出来,你就可以在纸上许愿画画了。”
我说:“没关系,没有笔也可以许的,就像平时过生日时候一样许就行了啊。”
他笑了下:“嗯,那你快许吧,还有十秒钟。”
我愣了下,连忙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这个机会来得突然,时间又这么短暂,我心下唯一能想到的盼望,或许就是这一刻的时间更长一些。
不知什么时候,眼前有火光一晃,我睁开眼睛,顾林昔松开了手,灯笼慢慢地朝天上升起,升到半空,又朝着山下的方向漂移,我问顾林昔说:“哥哥,这个灯它能飞多久啊?”
他说:“飞到蜡烛烧完,大概十多二十分钟吧。”
我又问:“那它会飞到哪里呢?”
他说:“看它的方向,应该是往山脚下。”
我仰头看了看,那个灯笼已经飘到离我们十步开外的地方,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微风,它的速度加快了一些。我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它飘得越来越快,我也顺着下坡路走得越来越快,顺着惯性,到最后几乎小碎步跑起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上,顾林昔在身后拉我:“阿沅,不要跑,山路很……”
他的“滑”字还没出口,我脚下突然踩到一片树叶,心里一个悬空,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往前栽下去。惊恐中我本能地去抓后面那个人的袖子,却不想他的重心此时也是前倾的,被我猛地一拽,陡峭的山势上没有反应和刹车的余地,他也整个人坠下来。电光火石间,我感觉自己正不受控地向下滚去,闭上眼睛,脸上被什么划得生疼,落叶枯枝的倾轧声在耳边簌簌地响起来,腰上突然一紧,似乎有一股力量把我往后抬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剧烈的撞击,然后头顶上的人重重地闷哼了一声。
我睁开眼睛,眼前的场景让我脑海一片空白。我伏在顾林昔身上,路边凸出来的一块大岩石挡住了我们,所以我们才没有继续向下滑。可是他往右半侧着身子,右腿抵在石头上,眉头紧紧皱起来,不能控制地倒抽着冷气。他看着我,抬起颤抖的手摸我的后脑勺,断断续续地用气音说:“你有没有……撞到头?”
我说不出话,灵魂出窍了很久,久到林偲颐从几十米外跑过来,大叫了一声哥我才回过神,却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她用力地推在一边:“你干什么?你自己摔就摔你干嘛要拉他!”说着已经带上哭腔,蹲下去想把顾林昔拽起来,他却似乎更加疼痛难忍地抬手制止:“别动我……”说着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试图动了动腿,又蓦地哼了一声然后停住,深呼吸几口气,“不行……可能断了。”
林偲颐一听就哭了起来,我僵僵地坐在地上,她伸手过来推我:“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你干嘛要拽我哥……”我被她推得往后倒,双手撑在地上,她又过来抡起巴掌要打我,顾林昔叫住她:“偲颐!”
她哭着扑过去抱他的胳膊,顾林昔喘着气平静了一阵子,费力地说:“不要哭了,也可能只是崴了……你回家去叫人吧,慢慢走,不要再有人摔了。”
她一开始不愿意,呜呜地摇头,还是想把顾林昔拉起来,好说歹说了半分钟才终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山下走。而我一直还保持的那个僵硬的姿势坐在原地,木愣愣地看着他,顾林昔扭头过来看我,静了几秒,突然有些紧张地把我往他的方向拉了一把:“怎么了,是不是真的磕到头了?”看我呆傻的不说话,眼泪又汹涌地流下来,他慌张地抬手从我的头顶一直摸到脖颈,“哪里痛,阿沅,哪里痛?!”
后怕的情绪简直把整个人都湮没,我嘶哑地道:“我不痛……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拉你的……”我惊慌失措地去看他的腿,隐约闻到血腥的味道,黑暗之中,似乎看见有血从他小腿里渗出来,把周边的雪地染红一小片,我指着他的腿想说哥哥你流血了怎么办,可是我泣不成声,一句话呜咽了有一分钟,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手在半空颤抖了很久,最后被他慢慢拉过去,握在手心里。我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他忍着疼,尽力地对我很轻地笑了下:“我也不痛,你不要怕。”
、第四十一章
后来顾林昔的父亲和我父亲一起赶了过来;把顾林昔送到县上的医院;可是当时拍不了片;医院里又忙得要命,有一些被烟花炸到的小孩子,还有大过年赶着生产的孕妇,所以也只能是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皮外伤。但是他右腿几乎一点都支不起来了,只要一沾地额头上就下雨一样地冒冷汗,县医院的大夫摸了摸说肯定是骨折了,让有条件的话就送去大医院;家里人担心得要命;就连夜开车把他送回了市里的医院;我爸爸也开车把我和我妈一起载回到了市里,不过我和我妈没有去医院。在确定我没事之后,林姨说那么多人在医院也没用,就让我们回家去休息。
在家里几乎彻夜不眠了一整晚,我爸爸第二天早晨回来,二话不说先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拿起衣架就把我狠狠抽了一顿。在此之前他从没打过我,我疼得直哭,却也没有求饶,等我爸爸打累了,气消了,我才过去问他:“爸爸,哥哥怎么样了?”
我爸爸告诉我,顾林昔的膝盖因为遭到剧烈撞击,髌骨碎成了两块,马上就要动手术,术后起码还要休养三个月。我爸爸打我也是为了这个,顾林昔还有不到半年就要高考,他这么一受伤,肯定要影响功课,如果考不好,就等于要耽误了他一年。我爸爸很自责,说是如果那晚他阻止我跟他们一起出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爸爸自责,我却比他更自责,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也宁愿不和他一起出去放烟花放天灯,我才开心一两个小时,他却要痛苦三个月。
三天之后,顾林昔做完手术,我爸爸就买了个果篮,带我去给他赔礼道歉。才刚刚走到病房门口,我就看见他的腿打着厚重的石膏,高高地固定在架子上。我缩在我爸爸背后,看见他穿着病号服,靠在床头看一本书,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来,看似心情不错,居然还开玩笑地说:“方叔,你又来了?你每天可真是准时。”又顿了下,脑袋往右边偏了偏,挑了下眉毛,“是不是阿沅也来了?”
我爸爸赔笑着走过去,又惭愧又沉痛地道:“是,我带她来跟你道个歉。”说着把我拽出来,推到顾林昔病床旁边,“还不跟林昔哥哥说对不起!”
我也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能低着头看自己的鞋面,然后怯弱地说了句对不起,静了几秒,听到顾林昔好笑地笑了两声,却是对我爸爸说道:“什么情况啊方叔,你搞得我快怀疑医生是不是没告诉我实话,我不会是从此要终生残疾了吧?”
我爸爸忙说不是不是,然后又连声地说对不起,说都是我太皮都是他没管教好我之类的,说了一半就被他打断:“这些话您都说好多遍了,再说也不关阿沅什么事,当时我也脚下打滑,谁拉的谁都不一定。你不要听那天晚上偲颐跟你乱说,她是太着急了,口不择言。”
我爸爸仍是叹了两声,然后又问了问他的伤势,顾林昔就简单扼要地说没事挺好就是有点不方便但真的一点都不痛了之类的,再说了几句,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开玩笑地问我爸爸说他父亲下午两点要去哪里开会不是要用车么,我爸爸大概也听出他是在下逐客令,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就准备带我离开。我依依不舍地瞄了顾林昔几眼,从我进来到出去,我也就跟他说了句对不起。他扭头看了看我,笑了一下,主动地说:“再见阿沅。”
我跟我爸爸出了医院,他看了下表,已经一点多,他怕赶不及,就直接开车去了顾林昔父亲的公司,让我自己在外面的公交站搭公交车回家。而我在公交站等了五分钟,突然转身又往住院部跑回去。一口气跑上五楼,我扒在顾林昔病房门口,偷偷地往里面瞄,不想那门是没有抵在墙上的,我往上一靠就顺着它倒过去,哐地一声顶到墙上。他听到声响,又从书里抬起头来,愣了一下,苦笑着说:“别告诉你爸爸也又倒回来了吧?”
我站在门口,被抓包了一样地手足无措,小声地说:“没有,我爸爸……他去公司了。”
他轻蹙眉心看着我几秒:“啊?站那么远,我都听不见你说什么。”
我连忙下意识地走过去一点,离他病床有五步的距离,用大一点的音量重复了一遍:“我爸爸去公司了。”
他就说:“哦,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无言以对,尴尬地支吾了几声,他又笑出声,对我招招手说:“来这边坐吧。”
他病床边有张椅子,我走过去,然后有些不太自在地坐下来,把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好像在听党员报告。顾林昔打量了我几眼,突然眯着眼睛道:“你爸爸打你了?”
我抿着嘴巴想了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他说:“哦,那就好。”又侧了侧脸,盯着我的脸两秒,抬起手指了下我脸颊上的伤口:“这是那天划伤的么?”
我觉得这个没必要说谎,就点了点头,他又问:“伤口深不深?好像没缝针是不是?”
我摇了摇头回答第一个问题,又点了点头回答第二个问题,他的表情却有些错乱,顿了几秒,抿了抿嘴角笑说:“干嘛一直僵着脸不说话啊,难道是怪我没护好你,让你破相了?”
我愣了一下,连忙慌慌张张地摇头道:“没有,是我自己弄到的,而且……反正我本来就是破相的。”
他说:“啊?什么?”
“就是……”我把额头上的头发撩起来一点,扁着嘴说:“就是我有这个东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