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秦漠风突然打了个响嗝,摸着肚子一脸满足地靠在椅背,醉色是一点没有,神情却是懒洋洋地,笑道:“好酒,好酒。”
林祈墨笑嘻嘻道:“酒毒已经解了罢?”
秦漠风拍腿大笑,道:“解了一半。”
“一半?”
秦漠风端起酒壶临空向下一倒,却是一滴酒星子也漂不出来了。
冷冥哑然。这酒庄内仅此一坛,每次招待极贵之客方才取饮一壶,拿酒当饭的商向北都曾在七杯之内醉倒,更有甚者不醒人事。
而他看着秦漠风健康肤色上泛起的红光,不禁觉得这人仅凭这饮酒的风范便是足以屹立于这如海般难以捉摸,如潮般涨落不息的江湖的。
林祈墨确实眼见如常,笑眯眯地抬杠道:“暴殄天物。”
秦漠风挑眉看他一眼:“林没墨,你是在说你自己?”
林祈墨不得不承认。
这一点他比起秦漠风有过之而无不及。说那句话,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想起了在他回到天若门的前一天。在长安,与十七阁阁主“落雨剑”萧映言喝酒的事。他们对饮了彻夜,也胡扯了彻夜。
那酒亦是绝对的好酒中的好酒……………萧映言自己绝舍不得喝的女儿红
他想若是他自己请客,是绝舍不得拿出这样的好酒来的。但那天晚上萧映言却是一口气拿出了六坛。连封泥都还未拍,那酒香便像长了腿似的自己跑了出来。让人竟有些不敢去拍了。
林祈墨本以为他也许是有事相求,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他仿佛真的只是找林大公子叙叙旧而已。
两人倒也有许多交情,算得上是多年的好友,话匣子打开来,上至神明下到鱼虫,竟也聊得不亦乐乎。
林祈墨本来就是个极善言谈,一说起话便滔滔不绝的人,口干了便举酒作水饮,几坛见底,微醺之意倒是有了。
他有心不愿早回洛阳,便应了建议拖在十七阁内睡了一觉。那一觉睡死,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晨曦微透,寒露发白,正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
君子也有三急,有急不解非君子。但在茅房面前,林祈墨却实在是不忍心了。
想着昨日里那六坛他连味道都未尝清楚的冤酒,即将变成一滩冒着气的热水不知流到何方,苦着脸,自叹一句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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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四章(三) 。。。
干咳两声,林祈墨扯回正题,道:“少庄主,我看应该尽快找到樱儿的下落。”
冷冥颔首道:“冷某亦正有此意,即便她与此事无关,就这私自离庄一条,也该找她回来问罪的。”
樱儿?林祈墨心底暗自叹气。这自然是假名,想必在奉剑山庄人事簿子上登记的也通通都是假信息。她似乎是早已安排下的棋子。而杀死冷雷这件事也一定已计划了许久。
出了山庄的大门,送行的人已回到了庄内,林祈墨突然道:“难怪小白说没有其他人在庄内出现。”
秦漠风立刻明白,道:“因为本来就是庄内的人,自然不算其他人。”
林祈墨道:“对方的准备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充分。”
秦漠风笑道:“如果是关于十八年前那桩案子,预谋已久倒也不足为怪。”
林祈墨沉吟片刻,道:“看来我们必须干一件事。”
秦漠风道:“什么事?”
林大公子神秘笑道:“小风,走之前,有一个地方不得不去。”
秦漠风诧异道:“哪?”
林祈墨笑道:“去了你便知道了。”
说罢便脚下发力,使出步法,沿着奉剑山庄四周二人高的长墙便绕过了西南角。
他并没有发足全力,是以秦漠风轻而易举地追上了他。两人又绕墙看似悠闲地走着,就仿佛夏日里在葡萄架下散步。
走了一会,路早已断了,满眼荒僻景象。不禁感触墙内外实在天壤之别。
秦大门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带我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林祈墨微笑道:“我自然有我的意思。”
秦漠风瞪起眼睛:“你有意思,我没意思。”
林祈墨也似乎听了进去,在思考,故意皱起眉头道:“并非每个人都只干有意思的事。”
秦漠风抱臂道:“你错了,有意思或没意思,本来就并非外人能道的。”
林祈墨眨了眨眼,笑道:“小风,若没意思,你跟着我干什么?”
秦漠风终于也笑了起来,道:“我跟着你,自然是知道你一定会做些有意思的事的。”
林祈墨白了他一眼,道:“这‘意思’,你自己来看罢。”
话音一落,秦漠风只觉眼前飞雪飘过,眨眼再看林祈墨已立于身侧寒松之枝,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伸出手指勾了勾。
秦漠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见他脚步如何动法,人却已然跃上了树枝,衣襟鼓风,轻袍飞舞。二人一青一白,煞是好看。
他本想再与林大公子抬几句杠,此时却不做声了。
后者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庄内小园中两个下人的谈话。其中一人白净面皮,瘦不啦几,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道:“你可有了樱儿的消息了么。”
秦漠风也凝神在听,听到这个名字,不禁转头吃惊地瞧了林祈墨一眼。
另一人皮肤黝黑,中等身材,看上去憨厚老实,绝不像是一个会说假话的人。正是今日里打翻林祈墨酒杯的那个小厮。
只见他一脸焦虑、担忧的神色,道:“一点也没有呀!”
另一人应道:“是呀,去了哪里,也不打声招呼,她竟想不到你会担忧吗?”
老实的黑面小厮被他说中伤心处,面带苦色,道:“这,这我也不知道……”
白面小厮一手握拳,拍在另一只瘦得皮包骨头的手心上,仿佛想到什么主意似的神情,道:“我看那,做客的那两位公子爷说得不错,她是失踪了吧?这几日里野狗出没得好生勤快,她该不会是被野狗叼去吃了?”
觉察到对面朋友的脸色,自认多嘴,白面小厮赶紧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呸呸呸,我这该死的乌鸦嘴!”
对方确实急了,道:“你可别吓我!这、这怎么办?”
白面小厮连忙弥补道:“一个大姑娘,又不是什么娇气得很的人物,怎么可能就被狗吃了呢?是我不好,实在不该这样瞎猜!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黑面小厮神情却突然坚定起来,道:“我要去外面找找。”
白面小厮吓了一跳,道:“你疯啦?这几天不知怎么的,管得正严,你还敢违规出庄?”
听了这话,黑面小厮又动摇了,犹豫了,涨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面小厮量他也不敢冒着风口干事,这便安下心来,放缓语速,用教书先生般的口气道:“这就对啦,阿祥,除了安安分分地等着,你我还能怎么办呢?”
唤作阿祥的小厮嘴角动动还想说些什么,最终放弃了。白面小厮微微一笑,露出松一口气的神色,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却在这时后颈哑穴一麻,张开了口发不出声音。
这些武林门派中,即使是打杂的下人,也多多少少有一些武功根底。可来人出手之快,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接连点了他们麻穴,令他们再也动弹不得。
若是现在能让他们动弹,恐怕也只是双腿发软跪地求饶罢。
白面小厮心中一凉到底:这样闪电般迅速的出手,他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人物,怎么竟找上他和阿祥的麻烦了?”
越想越怕,可偏偏又说不得,动不得,只能任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钻出来,在脸上流成了河。
突听得背后一个清爽如风,悠然若仙的声音道:“两位朋友,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些事情想向你们打听打听。若是两位保证不会叫出声来,我便给你们解穴。可好?”
他的口气分明带着与生俱来的飘逸与轻佻,却仿佛有一种能让任何人对他的话都坚信不疑的力量。
两个小厮无法回答,也不必回答。
那个人仿佛十分确信他们已经答应,便在二人身后并指轻点。他没有使出手劲,只是用了内力,这便免去了解开如此精妙点穴时的疼痛。
身子一松,白面小厮便觉浑身抖动得不受控制,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唤作阿祥的小厮也被惊得不轻,畏缩地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不知所措的慌乱。
定睛一看,一人青衣挺立,英气逼人;一人白衣猎猎,悠然自得,不正是二少庄主的两位贵客吗?
这才稍稍定了定心,白面小厮颤着脚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林祈墨颇为好笑地注视着这两人的反应,待他们都站的直了,这才道:“两位朋友,实不相瞒,我们是想了解一些有关于樱儿姑娘的事情。”
面前两人都愣了愣,随即表现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像是早已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疑惑,林祈墨大大方方笑道:“两位不必过于担心。我们询问那位樱儿姑娘,不过是听冷三小姐说她梳发髻的手法厉害得很,想让自家的丫头学学,以满足我家娘子心意罢了。”
秦漠风白他一眼,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傻子才会相信你这烂借口。”
林祈墨回了他一个笑而不语的表情。
令秦漠风瞠目结舌的是,那两个小厮居然真相信了。
只听那个阿祥愁眉苦脸道:“樱儿确是非常心灵手巧,可是,她现在不在庄里,两位大侠怕是见不到她了。”
林祈墨道:“你们两刚刚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正因如此,才想到要来问问两位,也可以帮忙找找她。”
阿祥听到这话,双眼放光,激动道:“真的!?真好、真好。有两位大侠帮忙,一定很快可以找到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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