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重紫越来越觉得慕知秋真是皇族中的一个异类,严肃起来骇人,耍起无赖不觉得丢人,和娘亲说话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可是和他们小辈又没大没,说起话来从来不拘小节,明明深思沉稳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却偏偏什么也不在乎。
唔,也不是不在乎,这个男人在乎她娘。
云重紫没把他的调侃放在心上,只要这个男人对她娘亲好就行。
所有人的目光已经看向大门口站着的几个人身上,碍着那些冷面跑堂的面虽然不敢大声议论,但那眼神在来来回回地看了个明白,云重紫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向外走,看到门口的两个少女和几个家丁,笑容和蔼地向她们点头示意:“两位妹妹今日来所为何事?”
“三娘子也真是喜欢往脸上贴金,谁是你妹妹!”
云秀荷先发制人,她故意让人挡在门口,既不让铺子里的人出来,也可以让外面的人看热闹,今日她来此就要搅个天翻地覆。
“你俩比我小些,叫声妹妹也是合情合理。你说呢?大姑娘。”
云金钰正由着两个家丁抬在担架上,云秀荷站在一边,听她这么说也觉得理亏,只咬牙瞪了她一眼,然后嚎了一嗓子,就扑到担架旁,哀嚎:“大姐啊,你的腿就被三娘子那个歹心的人给毁了!她明知道我们是同父异母,为了报仇才会设计割你的肉,还假惺惺地给了药膏都是假的!请大家给我们评评理啊,这三娘子到底歹毒不歹毒!”
她的手指向担架上云金钰的大腿,“大家快看,我大姐的腿已经近半个月都没好,大家都说三娘子是神医之徒,还收了我们府上那么多银子,根本都是在欺骗世人的!”
屋子里的客人不明情况,只拿眼睛斜看着云重紫,说起来三娘子是那威信候之女,最初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给威信候看病,后来又收了大笔的银子,把人家威信候如今的嫡女割了腿上的一块肉,到底是不是为了报仇?
如果是那样……有不少人想到此抽了口气,那她真是好歹毒的心肠啊。
慕知秋也找了个位置坐下,远远地听他们在那讲八卦,听到有理的地方还在一旁还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三娘子好狠心啊。”
他是闲来无事看三娘子要如何应对呢,慕知秋也很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能耐把小七迷得连命都敢豁出去。
云重紫面上冷漠,不惊不怒,这才几日没见,云秀荷倒长进不少,不过以她的脑子怕是想不出这么多为难的话,应该是云金钰的主意,看来这性情凉薄的女子是要与自己为敌了。
她想为母亲出口气呢?还是为了自己的那块肉?或者是想帮云致远挽回颜面?
云重紫本以为今日是出马的会是沈怡琳,她之前让祥哥儿去侯府就是为了打草惊蛇,让她们怒急反攻,她才会有机可趁,可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云金钰,真是不自量力!
云重紫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云金钰腿上,她的大腿隔着衣裙,上面确实是鲜血淋淋的,她的药膏不会有假,要么是她没用,要么就是被搞鬼了。
“二姑娘,我为何要害你们?”云重紫抬眼看向云秀荷,因她背着人,嘴角的讥讽只有云秀荷一人看得见。
云秀荷果然受住她嘴角的嘲笑,柳眉一拧,忘乎所以地喝道:“你还有脸问我为何?还不是因为你想为你娘亲出气,所以才做这么下作的事!”
云金钰躺在床上气得直咬牙,她假装咳嗽了一声,却还是没拦住云秀荷的口无遮拦,云秀荷气极又道:“我告诉妳,我娘亲才是爹爹的原配!”
云重紫的笑意更深,果然是经不起激的小女娃,“我既然恨你们一家人为什么还要去侯府治病呢?”
“你……你……”云秀荷结巴了半天也没找出合适的解释,“你是假惺惺当好人,如果不是救云锦鹏,你怎么割我大姐的肉!”
“二姑娘真的很会编故事。”云重紫冷眼一瞪,朝着众人忽然叹了口气,柔弱道:“各位街坊邻居,本来这只是家务事,我不愿向旁人解释,也是想给威信候府之人留些颜面,毕竟威信候在名义上还是我和祥哥儿的爹爹。可是,大家也瞧着了,威信候负心忘恩负义,教导的女儿也比常人刁钻。亏威信候府还是高门大户,居然有这样不懂礼节的女儿上门滋事,步步逼着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没有好日子。我是记恨威信候抛弃我母亲,但我却没因此事对威信侯府吐过一口唾沫星子,甚至见到二姑娘也多番忍让,若是二小姐再逼我,三娘也不再念旧情,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旁人听了她这番期期艾艾的痛诉,也觉得其中必有隐情,纷纷要求三娘子把事情说出来,更何况三娘子说的甚有道理,哪个大家闺秀会登门滋事的,若是有理何必上门挑衅!
云秀荷被一些妇孺又喷了口水,尤其是想到威信候的所作所为,教养出这样不懂礼仪的小姐来,真该一口口水喷死算了。
她的脸上青白交错,不知所措地看向云金钰,她心里着急,怕是事情又被她搞砸了,云金钰气恨她不长脑子,刚要开口,云重紫就蹲下握住了她的手,抢白到:“威信候再怎么不堪,生养出来的女儿也各有不同,我想大姑娘是明理之人,肯定不会像有的人混淆视听,既然大家都让我说出实情,那我就说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听着,云金钰也只能先忍着一时,不管云重紫怎么说,她都有办法应对,“我也想看看三娘子怎么说。”
“各位街坊邻居,我和母亲、幼弟初来永康,多亏你们照顾,你们是知道的三娘和祥哥儿是没有父亲,从小我也这么认为的,只以为父亲进京赶考遇了天灾,功名没考上,反而留下我们和娘亲相依为命多年,娘亲这些年什么苦没吃过没受过,夏天挖野菜,冬天给人缝补衣物补贴家用,我们的父亲十几年来杳无音讯,我们也一直以为他命丧他乡。”
云重紫垂着头,声音低而缓,她说的平淡无奇,却十分让人动容,不少人是知道她们家情况的,还曾一度唏嘘阮如玉命苦,好在一双儿女争气,妇孺听了为此感伤,汉子听了因其愤怒,她继续又道:“好在家里从我学医后有了改善,青州老家没了亲戚,娘亲让我来永康做学徒,去威信候府前,我见过威信候夫人,那会我手上有许多拜帖请我上门坐诊,我都一一推辞,但威信候夫人为了求我,在雨夜站了一夜,侯爷看我家失了金字招牌,怕我被郡王怪罪,亲自为我重新打造一块免了责罚,我被威信候一家人的诚意深深打动,所以就同意了。”
她看向云金钰和云秀荷,“我说的可是事实?”
事实确实如此,但母亲并没有那般委曲求全,而是将计就计,父亲也是迫于无奈才送了金字招牌,可是这些话如果说出来,就显得母亲奸诈,父亲奉承七郡王。
两个人都没话狡辩,云秀荷想了又想,嘲笑道:“三娘子别把自己说的那般高风亮节,好像是迫于无奈给我家看病似的。你还不是要了一万两银子的诊费去?”
“二姑娘说的好!”云重紫点点头,“那一万两银子正是关键。我只问你一句,侯府请我去坐诊,我可治好了你们家小少爷的病?”
云秀荷想否认,但一想到她提那一万两银子,就发觉自己错的离谱了,如果否认,那云重紫一定会拿一万两说事,如果承认,她又会接着否认自己根本没有害侯府。
她暗自咬了咬舌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正觉得为难,担架上的云金钰哎哟一声,摸着腿,也学着云重紫的样子期期艾艾道:“本以为三娘子医术了得,却也是个口灿莲花之人,你当然治好了我弟弟,若不是你治好了他,我们怎么会亲信了你的话,说什么割肉入药引锦鹏才会痊愈,就当真这么做了,可是我割了肉的后果又是什么?”
云金钰的眼睛充满了悲伤,只是她看向云重紫时,悲伤的眼里带着跳跃的火焰……
云重紫心中乐了,之前她还诧异云秀荷这次学精了,没有直接反驳她的话,而云金钰更是有模有样地学着她惹同情呢,果然是不能小觑,她上辈子去庙里当姑子真是可惜了她这个人。
干点啥不好,非要学她娘的装!
云金钰已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对着云重紫痛诉:“三娘子你看看,我用了你的药,如今这腿成了什么样?我知道你恨我爹,恨我们家,你为了报仇无所不用其极,先是假装治好了我弟弟的病,知道我们家拿弟弟当宝贝,别说是割肉,只要三娘子一句话,就是倾家荡产也会全听你的,我们账本上明明没那么多现银,也还是同意了,可是你就是看清楚了这点,才会狠心要割肉,然后又给了我假的药膏,就是让我这条腿残废!”
说着,她一把撩开腿上的襦裙,豁出命地撕碎腿上的亵裤,男子避嫌不看,不少妇孺已经伸长了脖子,看到那大腿上一片血肉模糊,全都倒抽口冷气,那条腿只怕留疤是小,日后要残了!
云重紫见所有人都看了个遍,她才慢条斯理地给云金钰遮盖好,小声道:“大姑娘这是何苦,让旁人看了你的腿,你的名声就是这么毁了。”
云金钰脸上一白,心道她是要拿自己的名声说事呢,她一把推开云重紫的手,镇定地痛斥:“三娘子,不要左右而言他,你若真是好心,又怎么会这么害我!你别把世人都当傻子,你不伤害云锦鹏是因为她的母亲只不过是个妾,而真正阻碍你成嫡女,让你弟弟成为未来世子的只有我们母亲,父亲这些年对你们不管不问这其中必有缘由,但你也不能因为恨他,而伤害无辜的我们啊!”
她缓了口气,冷叱道:“我今日不是来为难你的,只想让三娘子给我个说法!敢做就要敢当,你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就给我下跪磕三个响头,我便原谅了你。父亲毕竟是你的血缘之父,也不能因为他没教养过你,你就学得如此阴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你这样的歹毒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