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重紫一派温和的笑笑,她是当真不知道的,平常她所知道的只不过是毛峰和碧螺春外,也只能分出茶叶汤色,“原来叫这个名字。”
甘娜觉得她的笑容不似作假,忍不住又问:“姑娘,你若是真不会斗茗,其实我们可以换做其他,以你最擅长的便可。”
云重紫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笑道:“我并没什么最擅长的,平日里只是会个望闻问切,总不好让我给姑娘看看病。更何况以你之长来比,我就是输了也不会那么难看。”
甘娜的嘴角一僵,迟疑地问道:“你就是传言中三娘子?”
这传言二字用得甚妙,云重紫想,传言总是要有人说的,那是谁和她提过自己的呢?
云重紫正要回答,她身边的宫人替她回答道:“甘娜公主,她就是城里妙手回春的三娘子呢。”
宫人不看云重紫冷下来的脸,又问:“三娘子,您要拿什么茶叶,我帮你拿着。”
云重紫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伶俐的宫人,也不与她为难:“那就麻烦这位姐姐帮我拿一份,与甘娜公主一样的君山银针就好。”
那宫人抬眼看了云重紫一眼点点头,两个人分别坐回案几前,不多时那宫人就拿着白瓷碗拿过来,云重紫低头一看,不动声色地心中冷笑,果然换了茶叶,同样是君山银针,这碗里的却是陈茶,与甘娜公主的等级是一天一地,她虽然没有与人斗过茗,但这类书籍看得倒也不少,品茶时也有自己独特的味觉,知晓煮茶的茶叶需要上品,汤色才会清澄碧玉。
方才她就觉得这宫人机灵的过分,原来是有人暗中把她的茶叶给换了,想让她输呢。
其实她也没想着能赢过甘娜公主,既然连达魁都说此人斗茗了得,自己绝对不可能赢了她。方才她说的可是真心话,即便是输了也不会那么难看,她没那么争强好胜,如今她只有出奇招才行,如今这宫人把茶叶换了反倒是帮了她的忙。
云重紫朝着身边的宫人感激地一笑,那宫人反倒不自在起来,心中摸不准云重紫会不会说出实情,谁知等了半晌云重紫也没说什么,坐在上首的皇后与众命妇都在等着她们开始。
熙贵妃看到她强撑的笑意,心中压下讥讽,急不可耐地催促道:“三娘子还等什么?该不会是没比就要认输了吧?”
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会斗茗的,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能有什么能耐!
云重紫低头说这就开始,于是正襟坐在案几前,有模有样的把茶盏依次摆好,只是眼神时不时地看向对面,甘娜公主做什么,她就照葫芦画瓢学着她的样子做。
众人看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她这是现学现卖呢,原来根本就不会斗茗,许多命妇都嗤笑起来,云秀荷更是胆大地哼道:“不懂装懂,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
云金钰则在方才跳舞的时候伤了腿,她不想让人知道一直没有说话,只能强忍伤痛看着场上的两个人。
甘娜公主方才胜在了歌喉上,西域人的声音比中原女子嘹亮又妩媚,她是用风情扰乱了云秀荷的弹奏,继而打乱了她的节奏,飞旋舞一旦泄了气,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虽然甘娜公主点出自己腿上有伤,算是平局,但她还是心有不甘,尤其是三娘子居然以三弦弹奏出琵琶曲调,不仅如此场上的所有人都看出她胜了,不只是因为她弹奏三弦的惊奇,实在是技高一筹!
云金钰伤痛的腿有一种钻心的痛,每次的痛都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对面的女子造成的,她不仅伤害了自己,还出尽了风头,这一次她又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招。
正想着,只听席间传来一声脆响,众人看去,就见云重紫面前的白瓷碗被打翻在地,碗里的茶叶全部散落在地,不少人唏嘘,果然是不成器的,还不如不比,丢人现眼。
云重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上略有惶恐,“三娘方才手有些不稳,才让这么名贵的茶叶打翻在地,还请娘娘赎罪。”
皇后听她把“名贵”二字加重了音调,垂眼看了看她面前的茶叶,就知道这其中有人动了手脚,“三娘子有病在身,有所失误也是正常之事,只是三娘子确定还要比下去吗?”
唐婉柔拔高声音,已经在敲打她,这是有人在故意害她,等着看她的笑话。
不等云重紫回话,熙贵妃在旁添嘴,“皇后娘娘,不能因三娘子发寒症就找借口不比了,我瞧着她精神还不错,更何况甘娜公主都已经开始了,听说她也身体不适,还不是照样一场场比下去,咱们总不能厚此薄彼了。”
云重紫道:“熙贵妃娘娘说的是,三娘这就重新再拿一份君山银针来。”
熙贵妃心里明白云重紫是故意打翻白瓷碗的,她也就算准了她会这么说,故意为难道:“那么好的名贵茶叶都被你打翻了,可再也没那么好的了,只剩下略次的茶叶,三娘子不如将就将就?”
云重紫浅笑,“贵妃娘娘说不可厚此薄彼,三娘更不敢将就,若是将就才是对金国公主的不敬。”
“可是没好茶了!”熙贵妃脸色沉下来,“不如你就换个茶吧。”
云重紫心说就是换茶,熙贵妃也会还有别的招数,她身后的甘娜公主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过去,听她道:“若是换茶又如何一决高下?每种茶采摘不同,地域不同,连泡出的汤色也就不同,如今在场要品尝的都是咱们大元人氏,为表公平,三娘认为还是以同种茶比试为好。”
甘娜点点头,轻纱浮动,媚态百生,“姑娘说的在理,不知你可有何好建议?”
云重紫想了想才回答:“那不如就我们分别现摘小筑里的花叶代替茶叶,如此一来,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公,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斗茗即斗茶也,有时茶质虽略次于对方,输赢就会差距很大,品茗者根据汤色、口感、叶底和用水来评定输赢,所以斗茶需要斗茗者高超的技巧。
“好。”
甘娜就是斗茗的翘楚,无论是用什么茶,她都有绝对的把握赢了对方,也不怕云重紫耍花样。
皇后见云重紫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同意了,熙贵妃虽不满云重紫出的主意,但也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她就不信三娘子有什么能耐。
两个人分别去园子里采摘叶子,对面龙舟上也有不少人也觉得云重紫是在做垂死挣扎罢了,有人问向关安哲,“关王爷,听说甘娜公主是贵国的茗战头名?”
关安哲面瘫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也刻板无请,“至今没人赢过她。”
所有人不说话了,这还需要说什么嘛,三娘子必输无疑。
很快,甘娜公主与云重紫各自取来自己想要的东西,云重紫跪坐在案几旁,她的左手边依次摆放着,小水铜壶,大茶壶,紫砂壶,茶盏,以及分发的小茶杯。
她从来没和别人斗茶的经验,泡茶倒是常有的,前几日还亲自喝过关安哲烹过的茶,云重紫透过氤氲的水雾看向对面,甘娜公主身前放着一盏袅袅轻烟的香炉,只见她素手焚了香,在青烟缕缕中她整个人都变得飘渺,雾轻云薄,仿佛身在云絮之中。
甘娜用红木制成的镊子,夹出她先前在院中采摘的青叶放进盖碗里,又用已经烧开的水铜壶倒进大茶壶里,把开水淋在紫砂壶上,水汽之中携带出清香袅袅升起,她生得妖媚,却在烹茶中渐渐沉淀下来,整个人都沉浸在其中,洗涤了心灵。
云重紫也不由静下心来,她和甘娜采摘的并不相同,看得出甘娜是打算以青叶代替茶叶,她则是采了些夏菊,又去厨房拿了食材,她先把水铜壶放在风炉上煮水,再把准备好的材料摆放进每一个杯盏里,虽然是比甘娜慢了许久,但等到沸水蒸腾,只需要把水倒进茶盏里,又撒了点最后的配料,再用盖子盖住,她就停了手,静静地去看甘娜优美的动作。
甘娜以大拇指,食指,中指,力道均匀地端起杯盏,另只手把青瓷脱于掌心,再把紫砂壶中水倾注在盖碗里,就见青叶在水中旋转四游,翻滚,徐徐下沉,又缓缓升起,在三起三落后,水光交映成碧影,她又用匙分拨茶汤,未几所有的茶盏才分茶完毕。
整个过程既流畅又静谧,动作行云流水般协调,她神情清冷,姿态优雅,那哪里是斗茶,分明像是一幅水墨画,让人看得不由觉得痴了。
完成所有,甘娜抬起头,隔着青烟水雾,她墨蓝的双瞳里透着孤傲,似是在说:三娘子,承让了。
有宫娥前来把她们面前的茶盏端走,不等品茶所有人就纷纷议论起来,甘娜公主的动作真漂亮,方才云重紫那泡茶的手艺,说出去都让人觉得没脸,根本只不过是泡了几杯茶而已,男宾这边虽没露出鄙夷,但现在心中已经分出了胜负。
不多时,茶盏就被分发到众人面前,皇后看着面前两杯茶盏,笑道:“等一下就由皇上那边的贵公子们决定谁输谁赢,省得说是我们糊弄人。”
甘娜端着最后一盏茶与云重紫交换,她腰肢款款地来到云重紫的案几边,把茶推到她面前:“请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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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岸的男宾们把方才斗茶的过程看得是一清二楚,皇上抬了抬手,“都喝喝看,皇后还等着你们一评高下呢。”
众人面前摆放着两只茶盏,一杯青瓷花纹,一杯则是釉里红,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青瓷花纹的茶杯上。
二皇子端起甘娜公主泡的茶,揭开杯盖,先是端详其汤色细均,碗中泡着四片叶子,青叶缩卷成一团,如绿钱浮于水渭,久聚不散,犹如一粒粒紧裹的碧玉珠子,鼻尖凑上去轻嗅,不是茶叶却有清香,接着浅浅呷了一口……
一旁的慕君华迫不及待地追问,“二哥,这茶如何?”
慕君悦缓缓的把茶水吞进肚中,但笑不语。
慕君华吃不准他的心思,再一转头,就看到小五慕君歌也打开了云重紫泡得茶,那汤色竟是浑浊的,众人见状纷纷皱眉,太不堪了。
山顶光明亭中的命妇不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