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奏章,云重紫交给上位者,又悄无声息地等着慕知柯去查看。
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皇上翻阅的声音,纸张摩擦而响动,浮动的微粒在午后阳光中不安分地跳动着。
云重紫有些心不在焉地垂着头,她能感受到对面关注自己的目光,包含着属于窦长水式的温柔,那温柔里有担忧有关切,一如方才他暖暖的指尖,他正试图用自己微弱的能力给她力量。
云重紫懂的,所以坦然地冲他笑起来,那意思是说别担心,我很好。
有人把奏章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声音冷肃又威严,“这人胖起来,连胆子也不小。沈丞相的贪墨案证据已经确凿,大理寺怎么判?”
窦长水朗朗回答:“三堂会审后,判秋后斩首,还请皇上示下。”
“秋后啊……”慕知柯把毛笔拿在手中,未多做迟疑,大笔一挥,“时间太长了,就判满门抄斩,斩立决,未满十五岁女眷流放千里……”
不知道又想到了,慕知柯的笔尖顿了顿,纸上晕染开一片墨渍,“朕记得沈丞相的嫡女好像是嫁给到威信候府去了?”
他转过头看向云重紫,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来。
云重紫心中一凛,打了个寒噤,她方才就觉得有些耳熟,什么沈丞相府贪墨,突然听到皇上问起来,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竟是沈怡琳的娘家。
皇上盼了满门抄斩?那岂不是要牵连到威信候府?
云重紫正欲张嘴回答,对面的窦长水截住她的话,公正道:“启禀圣上,沈氏之女早在两年前因犯了七出之条,被前威信候云致远休妻,只是新任小侯爷云锦鹏念在她多年养育之恩,才没让其回沈家,一直养在侯府,算起来,沈氏女与威信候府已经没有瓜葛了。”
“哦?”皇上似乎来了什么兴致,扬起声调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没想到这云锦鹏还是个重情重义的,能对恶妇都如此厚待。”
皇上在窦长水和云重紫之间来回看了看,似笑非笑地点了点桌子,“想来这个沈氏之女嫁人多年,如今又是下堂妻,和威信候府已没瓜葛,既然如此,就判她流放千里吧。窦学士去拟旨。”
云重紫暗暗松了口气,跪在地上谢恩。
虽然知道慕知柯未必是想殃及威信候府,但他那阴阳怪气的调,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慕知柯先让窦长水出去,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跪在脚边的女子,开口问:“没想到你和窦长水还有私交。”
云重紫答:“之前在国子监,窦长水是院士,曾授业三娘。”
“你这一提朕也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慕知柯笑了笑,“朕还还以为你们私交颇深呢,不然那小子怎么会突然替你求情。”
“窦学士并不是替三娘求情,只是忠于皇上,尽心尽力道出实情。”
“呵呵,你这会说话的。”
慕知柯让云重紫起来,“其实朕瞧着窦长水这小子着实不错,长得好不说,仕途也无量,朕甚是喜爱,若不是想让他在前朝有所贡献,不耽误了这么个好小子,不然把你们凑成一对也是不错的。”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突然闯进来个人,大喊:“父皇莫要乱点鸳鸯谱。”
“慕君睿!”
慕知柯看着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人,不仅规矩全无不先向自己行礼,反而当着他老子的面,抓人家小姑娘的手,没好气地哼了声:“你这臭小子想干吗!”
云重紫差点笑出声,想从慕君睿的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但怎么使劲都没用,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慕君睿用力地抓着云重紫的手,跪在慕知柯的面前,“儿臣请父皇赐婚!”
“你怎么那么不害臊!这么大的胆子!”
“儿臣胆子不大,若是胆子大,就直接把德容打晕,带走私奔去了!”
“你,你你……”慕知柯气得大动肝火,抓起案上的毛笔往他身上扔去,“你敢,你这是要气死朕。”
“父皇,为什么我们大婚就能气死您,莫非您不想早点抱孙子?”慕君睿目光淡漠地看着坐在皇位之人,神色冷然。
提到孙子,慕知柯的心软了下,不由叹了口气,“急什么!”
慕君睿的态度依旧强硬,“怎么不急,儿臣和德容已经不小了,此生德容若不是为儿臣的妻子,儿臣一辈子不娶。”
“你怎么就知道德容就非你不嫁?”慕知柯冲着云重紫使眼色,希望她能缓和一下他们父子的气氛。
云重紫抿了抿嘴,全当没看到慕知柯的暗示,叩首回答:“德容愿意。”
“你……你们……”慕知柯咬了咬牙,“真是好得很啊。朕都替你们害臊,没见过谁请婚都逼到这份上的!”
“这是父皇逼我们这么做的,儿臣恳请父皇赐婚。”
慕君睿跟着云重紫一齐双手扶地,额头磕碰在地上,狠狠一响,让人心颤。
“真是男大不中留啊,也不怕别人笑话……”慕知柯揉了揉眉心,后背靠在椅子上,缓缓道:“小七啊,朕是不会做棒打鸳鸯的事,只是现在还不到好时机。你何时这么沉不住气,你这样如何让朕把皇位交到你手上。”
地上跪着的两个人猛地一颤,身子默默地又埋低了几分,谁也不再言语。
在皇室的棋局中,每个人都是一颗棋,而下棋的人只能是皇上,这个人可以玩弄别人的人生,也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女人,但同时要拥有其他女人。
这些女人却未必有爱情。
这是上位者的权利,对面的皇者把这个权利已经明明白白地摊在慕君睿面前,让他自己选择。
※※※
经了这么一闹,皇上的身体渐渐不济起来,云重紫给他请脉,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她天天跟着慕知柯,比谁都能感受到他的体力不支。
云重紫便哪里也不去,几乎日日在南书房外,随时等着同传。
在南书房呆的久了,云重紫也知道了些前朝之事。
慕知柯在一年前先提拔了窦长水为大元史上最年轻的翰林院学士,并秘密指派他查沈丞相一家的贪墨案,之前身为兵部侍郎的祥哥儿,先检举了陈尚书为缘由,彻底揭发了这个贪墨大案。
丞相门下学子众多,包括吏部尚书,此次贪墨案牵涉甚广,这次大清洗后,几乎横扫了整个内阁。
云重紫想,这不仅是给窦长水机会,还为下任皇帝铺平了道路。
无论下任谁成为皇帝,都是好的开始,重组内阁,便全是自己的人了,而且窦长水必然是要进内阁的,只是现在前朝乱成一团,各种纷乱呐。
正想得有些出神,有人唤她,“郡主,皇上请您进去呢。”
“啊,不好意思刑公公。”云重紫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从暖阁中穿堂直接进了南书房。
在南书房久待,慕知柯亲自下旨,以后云重紫进出自由不必通传,他也知道云重紫是个知礼识趣的,除了上次突然和小七闹着赐婚外,平常都是本本分分的不让人操心。
云重紫进了南书房刚要下跪,就看到慕知秋招了招手,“你父亲来信了,过来看看。”
云重紫又起着小碎步上前接过信,一看果然是宝亲王的来信,她快速地读了一遍,心里默了默,不知道该怎么说。
慕知柯看了信面上有些疲惫,“你父亲是不会回来了……”
云重紫听出慕知柯话里的伤感,想着法子劝道:“不会的。父亲只是赌气,若是皇上现在下旨给我郡王赐婚,怎么可能不回来喝岳父酒。”
“你这臭丫头,怎么和小七学得一点也不矜持,张嘴闭嘴就说赐婚赐婚!”慕知柯没好气地瞪她,“你能不能有点长进,下次再提赐婚,朕可就恼了。”
云重紫抿了抿嘴角,勉强答应下来,“德容记下了。”
“瞧你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慕知柯哼了声,“你父亲会喝道你的喜酒的,只是……”
他的声音沉下来,“现在朕不想让他回来,这趟浑水还是不宜让他来搅合,他能平安顺遂地过一世就好。”
云重紫含糊的应了声,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总觉得最近皇上最近说不出的古怪。
慕知柯缓了口气,突然问:“德容,你觉得朕的两个儿子谁更适合做皇上?”
瞧瞧,这就是古怪所在,这种话哪能随便问旁人。
云重紫打起十二分警惕,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这是您的家事,也是朝政,德容不能妄论。”
“这里又没外人。更何况你都快成朕的儿媳了,算是半个家人。”
慕知柯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说来听听,你想让谁当皇帝?”
云重紫的眉头都要结成一根麻花了,这根本就是为难她嘛,让她怎么回答?
慕知柯也不急着催她回答,只是一直盯着她看。
云重紫见实在逃不过去,只能叹了口气,“其实谁当皇上都和我没关系,总归我嫁的人绝对不会是皇上。”
“哦?呵呵呵……”慕知柯大笑,“这答案倒是不错,可是……咳咳……”
许是咳的有些急了,皇上突然无力地瘫软在椅背上,一滩血从嘴中喷在胸前。
云重紫大惊,急忙上前诊脉,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焦急的缘故,又摸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急出一脑门子的汗,正想去喊人,慕知柯一把拉住她,“不要惊动别人,朕没事,吐了口血反而好些了,你让刑公公进来,朕去歇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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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过几天我会请假写结局了,因为你们也看到这一章了,皇上要shi了……
至于谁当皇帝,你们懂的,【耸眉毛~】
关于番外,我再说一遍,番外我会更新再下一部小说里,这样既是免费的,也为了欢迎大家去收藏我的新作。
文名想好了…哈哈哈哈……过几天有预告。
至于番外,你们想看谁的?
预告下,有夫妻篇,有云呈祥篇,有下一代篇
你们还想要谁的?
从现在开始一直截止到完结为止,我会根据民意写番外,没有要求俺就不写噜。
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