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是他的徒儿,不是儿子?”
“啊?”秦霜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问,他虽然很少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个子不高也不张扬,和雄霸差得远。
只听颜盈又问道:“那刚刚来找爹爹的是不是他的女儿?”
“啊!你是说小慈?她是师父唯一的孩子,是我的小师妹。她怎么到这来了?现在呢?”
颜盈露出微笑:“你这般着急,好像是她亲哥哥似的。她进来了一下,看到我,又哭着跑了。”
“这……”秦霜真的有些着急了,孔慈从小没了娘亲,对于雄霸格外依赖,清晨得知雄霸已经上山,却没有先去看她时就已经怏怏不乐,所以才会冒险跑到天下第一楼来。如今再见到颜盈,一定以为父亲有了新欢便对她置之不理,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麻烦前辈代晚辈和师父说一声,晚辈……想先去看看小师妹,马上,马上就回来。”秦霜说罢,也不等颜盈回答,急冲冲地跑了出去。
颜盈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少年飞扬的头发与奔跑的双腿,一时有些怔怔的,眼中渐渐现出落寞之色:“风儿……”
10、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下)
秦霜心里着急,飞快地赶到湖心小筑,刚到孔慈房间门口,就听里面人声嘈杂。进去一看,孔慈趴在床上,把整个脑袋埋在被窝里,不出声音。她身边的婢女生怕闷坏了主子,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好言劝慰,但一碰到她,小姑娘就缩得越厉害。
秦霜连忙上前,抚摸着孔慈的头发,温言道:“小慈,霜哥哥来了,你连霜哥哥都不理了么?”
孔慈听到是秦霜,抬起头来,双眼早就肿了,鼻子红通通的。她见到了秦霜,就好像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的小学生见了自己的家人,放松下来后委屈都顺着眼泪,珠子一样地往下掉。
秦霜来到这世界大半年,孔慈对他最是真诚,他也把对方当成自己女儿一样宝贝,见她这模样,心都跟着皱了起来。取了婢女递过的手绢,轻轻地给她擦拭着眼泪,一边哄着她。
孔慈哭了一会,才抽抽噎噎地说话:“霜哥哥,小慈半年来天天盼着阿爹回来,可是阿爹现在不要小慈了……小慈好伤心……”
秦霜忙道:“师父哪有不要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们都说阿爹带回的是武林第一美女,小慈还不信。可是,可是真的看到了她,小慈也觉得她好好看……呜呜呜小慈更伤心了,小慈对不起娘亲了。”
秦霜听了这样孩子气的话,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小慈怎么就知道自己的娘亲没她美呢?”
孔慈神情黯然:“不知道,小慈从来没见过娘亲,娘亲在小慈很小的时候就不在啦……”
秦霜道:“霜哥哥相信,师母虽然不在人世了,但会在天上看着小慈开开心心长大的。”
孔慈抓着他的手:“真的么?那阿爹呢,他一直那么忙,从来都不和小慈提起娘亲,他会不会已经不喜欢娘亲了?他会不会已经把娘亲忘了呢?”
秦霜温言道:“不会的,师父这么多年只有你一个孩子,也没有再立谁做夫人。可见他虽然不说,心里还是一直记挂着你娘亲的。”
“咦?那今天的这个人,不是阿爹的新夫人么?”
秦霜大窘,顿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正妻与侍妾之间有一个名分的差别,事实上便大不相同了。
然而面对单纯的孔慈,那些男尊女卑的不公平就说不出口了。
“霜哥哥,”孔慈红着一张苹果一样的脸,“小慈以前到三分校场去玩,就听到有人说自己长大了要三妻四妾,男人是不是都要三妻四妾的呢?”
“不会的,虽然这世上贪恋美色、喜新厌旧的男人很多,但总有一种,是有情有义的。”其实你爹也算是有情有义的,可惜他只会珍惜自己的感情,对别人的则弃若敝履。
“霜哥哥,”孔慈下了决心一般地,“小慈长大后就要嫁给这样有一颗真心的人。”
秦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好。”
不管你选择的是聂风还是步惊云,若是谁敢对你不好,我,我就……扎小人诅咒他!
怕只怕,他们都太好,你不知该选谁。电影里就是这样,聂风和步惊云都钟情于小师妹孔慈,而孔慈对两个人都难以忘怀,和步惊云发生了关系,又答应嫁给聂风,最后被雄霸误杀,风云二人也反目成仇。
秦霜见孔慈不哭了,就让她躺着,自己坐在一边。二人絮絮叨叨地说些孩子气的话。
孔慈之前哭得累了,逐渐迷糊起来:“霜哥哥真像是小慈的娘亲呢,会唱歌,还会一直陪着小慈……”咕哝着咕哝着就睡着了。
秦霜给她盖好被子,才想到自己耽搁了这么久,只怕雄霸等得头发都干了。
等飞快地奔回了天下第一楼,雄霸果然已在议事厅,正斜靠着看书。
秦霜过去单膝跪下:“徒儿拜见师父。”
良久没有回应,抬头,雄霸还是那个坐姿,聚精会神,翻了一页。
秦霜又轻声说了句,还是没有回应,心里就明白了,只能无声地跪着。
雄霸慢慢地把那本书都翻完了,才道:“起来吧,为什么罚你知道么?”
秦霜低声道:“徒儿知错了,让师父久等。”
上方的声音缓慢而冷冽:“从来只有别人等为师的,你是第一个让为师等的。”
秦霜暗想,若不是你和聂风他妈的破事,我也不会在孔慈那里安慰她这么久了。嘴上只道:“徒儿去湖心小筑探望了小师妹,所以才耽搁了,请师父恕罪。”
雄霸抬眼看过来:“她如何了?”
秦霜如实回答道:“哭累了,便睡着了。”
“她哭什么?”
秦霜沉默了会,道:“徒儿不知。”
他虽然心疼孔慈,但也不会傻傻地替她出头。妄议领导的家务事,从来都是大忌,以他现在的身份,不过就是雄霸一时兴起收的徒弟,自己的分量,总还能掂量得清楚。
雄霸的声音里带了笑:“你能这么说话,可见是个懂事的。”话锋一转道,“分明心里不忿,脸上藏也藏不住。”
秦霜一惊,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明明已经提醒自己要低眉顺目了,难道还是露了神情?
摸了一下,抬头对上雄霸似笑非笑的双目,陡然回过神来,自己的表情本来是没有破绽的!听了雄霸的话去摸自己的脸,才是最大的破绽,等于是承认了他的话!
斟酌着道:“徒儿……徒儿与小师妹走得近,所以对她的娘亲也有一种亲人的感觉……今日见她哭着思念亡母,心中难免恻然……”
“所以便也跟着不平?”
秦霜垂首:“徒儿不敢。”
雄霸看他半晌,突然道:“聂人王将雪饮刀藏匿于深山,除非他自行交出,否则多派人去找也是徒劳,为师带颜盈回来,是为了两年之后的再战,以人易刀。这样,霜儿可明白?”
咦?这话听起来……好像是解释吧?雄霸他是在跟自己解释了颜盈的身份?
“徒儿,明白……”虽然自己早就知道了剧情,但是从雄霸口里听到了真相却是没想到的。
只听雄霸又道:“美人再美也不过是皮囊,颜盈,只不过是为师的一颗棋子罢了。”
“嗯……”
正说话间,突然听到一声瓷杯落地碎裂的声音,秦霜看过去,竟是原本端着茶盘走出来的颜盈!
只见她脸色惨白,眼泪从脸上滑落,好像春末飘零的梨花。雄霸的话她应该是听得一清二楚,脚下支持不住,倚在地上,瓷杯的碎片扎进手掌都浑然不觉。
秦霜大惊,却见雄霸只是看着,并不关怀,心下不忍。上前解下自己的腰带将颜盈的手包扎了,迟疑道:“前辈……”
颜盈恨恨地将手抽了回去:“你装什么好人?原来……原来你们师徒连心,都在骗我,都在瞧不起我!”
雄霸突然道:“本座何曾骗过你?你说要一个征战南北的男人,本座便是,你说要万人都在你脚下,这天下第一楼本就是普天之下最接近天的地方。”
“你!”颜盈气结,“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样!我……我还那么尽心服侍你……”
她要做的是人间的贵人,得万人的膜拜,而在这里,她的周围有一大群地位相仿的女子,她反而成了被关进笼中的金丝雀。她要的是一个战功赫赫的男人,一心一意地待她,将她奉若女神,但在雄霸这里,却是被当成玩物看待的。
所以她之前问自己“是你不敢,还是我不配”,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其实跟随雄霸从江南回到天下会的时日里,她应该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一些什么,只是刚刚师徒二人的对话却连她最后的一点幻想都打破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步错了就不能回头。
“那你要的是什么?眼下你再要回到竹林去相夫教子,也是不可能了。两年之后,让聂人王拿雪饮刀来换吧。”
雄霸毫无怜香惜玉之意,把颜盈激得羞愤愈甚:“雄霸,雪饮刀是聂家传家之宝,你休想得到!我若死在这里,将来我的风儿一定会为我报仇!”
雄霸冷笑一声:“你也知道聂人王对你失望至极?竟然指望靠个毛孩子来对付本座,哈哈,你若敢自尽,本座就划花你一半脸,挂在天荫城城门上示众,让他们都看看武林第一美人的下场!”
声如洪钟,让秦霜觉得仿佛整个天下第一楼都在回荡着这句话:“武林第一美人的下场……武林第一美人……美人……”
一个美人的美有多难得,但是她的美毁灭起来又是那么容易,在雄霸这里,一下子就能粉碎。
颜盈的脸上血色全无:“你,你好狠毒的心肠!”
雄霸无视了她颤抖的肩头:“哼,抛家弃子,最毒妇人心。”
他平时话不多,因为在天下会金口玉言,人人都顺从着他,没想到针锋相对起来会这么毒舌。
秦霜听得手一抖,把颜盈手掌上的腰带系成了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