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的双腿就成了两根粗粗的冰柱。照此,他纵然是被雄霸按入了地下,也不可能弯折。
雄霸“哼”了一声,终于收了掌。
与此同时,聂风向后一倒,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他的内力损耗太多,使得他的双唇都在微微地发颤。
雄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声道:“聂风,以你的实力,若不是本座手下留情,你早就死过十次八次!”
聂风虽是脸色惨白,却微微一笑,勉力说出一句话:“我只为不跪。死也不跪!”
在双方的实力上,他毫无胜算。然而在宁死不辱的坚持上,却是雄霸败了,一败涂地。
这就是聂风。
秦霜不禁动容。颜盈说他温润如玉,骨子里终究是硬的,现在自己亲眼所见,他有多顽强,顽强而沉静,刚而不折。
他如今躺在地上,卸了内力,双腿的冰渐渐化开,打湿了衣裳。双肘撑地,想要挣扎着坐起都没有力气。
秦霜想要去扶,但碍于雄霸,只得先低了头向雄霸道:“师父,风师弟他……没了双亲,如今已是无依无靠,除了留在天下会再无去处。只是他刚刚苏醒,情绪尚未平复。依徒儿的想法,拜师之事,还是……再等上一些时候吧。”
雄霸道:“就按霜儿的意思,为师早已说过,不急在一时。”
秦霜刚刚松了口气,却听雄霸接着道:“只是他昏迷着时倒远比醒了更为懂事,这般还是让他一直躺着的好。来人!就把他绑到床上去。越紧越好。”
他身后的下属齐声应了,上前来拉聂风。
秦霜见状忙道:“师父,风阁那么大,只怕他们一时寻不见,徒儿知道他住哪件房的,这点小事,还是由徒儿代劳吧。”
说着蹲下去去扶聂风,见他清澈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偏过脸去,暗叹本来聂风心里对他的印象就是奉雄霸之命来劝服的帮凶,现在只怕更是坐实了。
他当自己是帮凶,偏偏自己还是放不下,要帮他一把。
一使劲,已将湿淋淋的聂风横抱了起来,轻车熟路地进了他睡的那间房,取出文丑丑留下的麻绳,一圈圈地将他捆了起来。
不禁苦笑。一开始就是为的不想绑他,才留在风阁照料,还把手伸给他摸了又摸,现在却是得亲自动手这么做。
然而由自己绑也比那些卫士要好。同一条绳子捆同一个人,也有多种捆法,松紧尚且不说,就论绑的位置,也是重要的。若是那些卫士为了讨好雄霸,趁着聂风吸气,胸腹凹进之时将绳子紧紧结在那处,每一次呼吸都会勒入肉里,虽不是大伤,也足够人难受的了。
绑好了打个死结,雄霸的声音已在外间,吩咐婢女还要蒙住聂风的眼睛,堵塞他的耳朵,在房中伺候却不得与他说话,而卫士则守在房外监视,不得让其余人出入。看样子这奢华的房间日后是要当牢房来使了。
而令人目不能见,耳不能闻虽然对身体没有伤害,但对一个人的精神却会造成很大的摧残。秦霜听闻现代牢狱中便有将不听话的犯人关进小黑屋的做法,时间长了,黑暗和空虚会把人逼疯。雄霸是存心不想让聂风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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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聂风;一脸沉静,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秦霜听着雄霸声音渐近,压低了声音对他道:“留得青山;以求长远;聂风;我言尽于此。”
聂风道:“你说过,我要走什么路你无意左右。”却是将秦霜说过的话原话奉还。说完;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做派。
当真是逼也逼不了;劝也劝不动;软硬不吃。
秦霜站起来,低头叫了一声“师父”,雄霸已到了跟前。
雄霸的目光却落在聂风脸上,道:“方才本座的吩咐你都听到了,四个婢女、十个守卫都留在风阁伺候你。你是风云之风,若不守规矩,本座不会杀你,但他们就得以死谢罪。聂风,他们的命都在你手上。”
聂风的双拳骤然握紧,吐出两个字:“卑鄙!”
雄霸悠然道:“本座只是以牙还牙。聂风,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顿了一顿,缓缓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说罢便带着秦霜出了房间。秦霜回头看了一眼,正有两个婢女上前拿黑布给聂风蒙上了双眼。
心头一片迷蒙,这下该怎么办?
回想电影,与相关内容相比,聂风的这条线,到如今已经改变了很多。
电影里的聂风比现在的少年要幼小很多,也单纯很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庭离散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颜盈的离开与天下会有关,只是懵懂得跟着聂人王去往乐山大佛。就在那,他也没有看到与他爹决战的是谁。
因而在聂人王惨死凌云窟,雄霸将昏迷不醒的他带回天山后,他还相信与聂人王约战的是“南麟剑首”断帅,而雄霸是路过,将他救回。所以一贯正直的他还对雄霸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情,愿意为他效命。直到后来雄霸知晓了“败也风云”,设计害他,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都错信了人。
然而现在的情况已经全然不同。这一个聂风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已经对天下会和雄霸憎恶至极,眼下又是闹成了这般僵局,还不知要如何善了。
正蹙眉想着,却听雄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霜儿又是不忍了?”
秦霜忙回神道:“徒儿不敢。”
雄霸唇角一勾:“是不会还是不敢?”
秦霜沉默了不言语。
只听雄霸问道:“霜儿,你知道为师最看重你哪一点么?”
“徒儿不知。”
“你很重情,重情者,也会忠诚。可是你对他人不忍太多,却成了妇人之仁。”
秦霜在心里苦笑,重情和不忍本就是一物两端,雄霸硬要取其一,这分明就是要让自己将人区别对待了。照他的说法,自己是对所有人残忍,只对他一人重情才好。
“师父,徒儿想知道,对风师弟,师父想要如何处置?”
“就让他再多犟些时候。霜儿的任务只是寻来风云,这以后的事为师自有安排,霜儿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好不容易寻来了聂风,你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手段逼他就范?
“一遇风云便化龙,但风师弟若是迟迟不肯为师父所用……”
“霜儿错了,既是天命,又岂会被一人左右?他肯从,是为我所用,不肯从,冥冥中也已经为我所用。”
秦霜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徒儿不明白……”
雄霸停下脚步:“霜儿想要明白?”
秦霜忙跪下去:“师父的霸业,徒儿自然是想出一份力的。”
他低下头,前额白皙而光洁,扎成马尾辫的头发落在颈窝,打着柔软的卷。雄霸微微伏下身,欣赏他的低眉顺眼,突然笑道:“何止是一份力,霜儿,将来你终是要站在为师的身边,做为师的左膀右臂。那么这答案,便还得你自己来寻了。”
回头向着一直紧随不语的徐丙道:“今后你来教他看账册,只是不告诉那件事,其余凡是他不懂的,我要你悉心指点,不得隐瞒。”
秦霜心里冒起疑惑,天命、聂风,为何会和账册牵扯上关系?那件事……又是什么事?
抬眼看到徐丙的脸上也正闪过了一丝惊愕。但他很快便收敛了,恭敬道:“徐丙领命,对霜少爷,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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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秦霜的案几上便堆满了黄皮书册,封面上写着各式各样的名目,看得人眼花缭乱。秦霜往椅子上一坐,环顾四周,仿佛身在围城之中,惊讶道:“竟有这么多?”
徐丙垂手立在一旁,介绍道:“霜少爷,这些都是今年的。”说着抬手招呼,又有许多仆役鱼贯而入,不一会儿案几旁已摞了两堆,皆到秦霜的腰部那么高。
徐丙道:“这些是去年和前年的。只这些,霜少爷先看着吧,若还要以前的,可以再派人去我那取。”
秦霜苦笑道:“待我真的将这些都看完了,只怕已经有明年的了。”
徐丙道:“霜少爷可以通览,也可以择要。”取了一本账册,手指着书脊上的数字道,“每年的各类账目,我都以一定的数字来代表了,霜少爷若要对比着看,取每年同样数字的账册便可。例如这本农田粮税,所标的便是‘一’。”
秦霜看了看,问道:“这先后顺序也有讲究么?为何粮税为‘一’?”
徐丙正色道:“民以食为天。”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头一等大事。
秦霜心里一动,他原本见过徐丙,对他的谦和斯文颇有好感,听闻此语,便更加觉得他有见识了,又问道:“那每年这么多账目,都是要经徐先生的手打理的了?”
徐丙道:“‘先生’二字真不敢当,在下不才,武艺不精,只略通文墨,会拨弄点算盘珠子罢了。若再不做点记账的杂务,当真无颜在天下会立足了。”
秦霜听出了他话中的落寞之意。这是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人人只醉心于以刀剑拳脚扬名,对于其他士农工商的谋生之道,都视作是平民百姓的事,嗤之以鼻,徐丙虽然身负天下会财政机要的重任,在那些人的心里终究是不做正事,低人一等的。这也许也是他一贯深居简出的原因之一。
当下道:“我倒觉得记账亦是正事,人不理财,财不理人,若是人人都只知习武,到头来落得穷困潦倒,吃不饱饭,莫说进取,只怕站也要站不稳了。往大里说,冲锋陷阵固然是大事,运筹帷幄之中,方能决胜于千里之外。”
徐丙愣了愣,方讷讷道:“霜少爷……真是这么想的?”
秦霜笑道:“言为心声。”心道,何止我一人这么想,我那个动辄则笑话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时代,人人都是这么想的。
低下头开始翻看起手边的账册,疑惑道:“徐先生,这一本怎的这么杂乱无章?”翻了几页,只见字迹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