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丑丑笑眯眯地一路将孔慈送回了湖心小筑,看着婢女们将她迎入,转过身来,脸上却已经换了担忧的神情。
他没有径直回总管小居,反而往深处走,来到了望霜楼外,躲进了阴暗处,一直等了许久,候得那两名婢女给秦霜沐浴、更衣、上香完毕出门,方闪身进入,神不知鬼不觉。
秦霜在路上吹了些风,有少许的清醒,还迷迷糊糊地腹诽了一通,竟然派了两个弱女子来做这种体力活。无奈手脚都无力,身子软得面条一般,也不能给送自己回去的两个婢女稍稍减轻一下负担。
进到屋中,感觉到她们在给自己宽衣解带,想要拒绝,无奈全身都不听使唤。被折腾了一番,终于得以一个人躺在床上。
但是不久后,又来了一样东西,令他不得安宁。
那是一只手,将他颈项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来回徘徊,特别地痒。秦霜耐不住了要挪开,却又被按住了,不得动弹。那手似乎是把什么涂抹在那里,弄得均匀而细致。
手掌变大了,骨节便凸了,也更有力,秦霜隐约觉得不是之前的两名婢女,可是眼睛怎么都睁不开。只能等到那手终于觉得满意了,收了回去,不再骚扰。他神智游离,沉沉地睡了过去,半个时辰后,脸蹭着枕头,呼吸已经很是均匀绵长。
月色如霜,照着这个推门而入的高大男人,只能照亮他紫色长袍上的狰狞蛟龙,却让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中。
男人走到床边,掀开长袍前摆坐下,紧紧地盯着那上边毫无知觉的人。
秦霜潮湿的长发披散在四周,黑中带红的发色,月光之下也有着润泽的光华,更衬得他白皙而清秀的脸带着一种阴柔的美。
他的神情是平静的,纵然如此看起来总是带着点忧郁、茫然而无辜。
雄霸打量了很久,伸手掀开了被子。如他所愿,秦霜身上只着一身白色亵衣,勾勒出了腰细腿长的曲线。
亲自揭开这一层薄薄的布料,一边好整以暇地欣赏,这是一种极大的乐趣。
于是他依旧坐着,拉着亵衣的边缘缓缓地打开,看着秦霜逐渐呈露出来的莹润皮肤。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突然停顿。
伏下身在秦霜的颈窝闻了闻,剑眉紧皱,“哼”了一声道:“天下会的婢女何时倒愚钝至此了?”
将被子重新盖回秦霜身上,站了起来。
桌上所摆放的花瓶被他的气息所震,“砰”地一声,陡然在原地炸裂开来,雄霸看也不看,拂袖而去。
在打算享用的人身上闻到自己近亲所有的味道是最为败兴的事。
而秦霜的身上涂抹的……是孔慈常年使用的香粉。
转眼间雄霸就已大步地迈出了望霜楼。
秦霜兀自睡得深沉,对这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的房门上又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来人双袖宽大,头顶着无常高帽,进门的时候很犹豫,很小心,像是秦霜的房间里会有什么,让他既不愿看到,却又不得不去看。
进了卧室的时候,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满地的花瓶碎片上。
文丑丑的脸一瞬间变得十分紧张,身形一展,就掠到了秦霜床边。
秦霜正被一床被子裹得粽子似的,只露出了脑袋,平稳地睡着,呼吸绵长。
他的神情很恬静,没有蹙着眉,没有干掉的眼泪,也没有委屈的,疼痛的痕迹。
文丑丑慢慢地伸出手,将秦霜的被子抽出,掀起一角来。
里面的身子还完好地穿着亵衣亵裤,没有被撕碎什么,也没有被破坏什么。露出的手腕白皙而莹润,上面也没有强迫印下的指痕。
文丑丑将那三颗散开的扣子重新扣回,揉了揉带着黑眼圈的眼睛,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帮他将被角塞了回去。
秦霜的呼吸绵长,睡态安静,也许正在做着什么美好而无辜的梦。
文丑丑用指尖微微碰了碰他的脸,道:“霜少爷,你逃过了一劫……”
他坐下来,将头靠到床柱上,疲惫的模样,喃喃自语道:“霜少爷应该不会记得那两个送你回来的婢女吧?方才我得到了消息,她们已经被帮主赐死了……”
文丑丑的眼角上挑,难得的认真神色,瞳仁乌黑:“只要能换得你暂时平安就好。”
霜少爷,若是我自己,若是可以选择,我并不想做伤害你的事。
你相信我么?
甚至……你让我,越来越想要保护你……
“只是将来你知道了一切,会像你阿姊那样,对我咬牙切齿吧……”
“那我希望,你永远都像现在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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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次日一直睡到了午后方醒,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暗自下决心,以后不可再对喝酒这事掉以轻心了。幸而这一回只是睡了大半天,并没有耽误什么,若是因为喝醉而酿成祸事,那就真是后悔莫及了。
坐在床上,修习了一下寒性真气,效果又是不尽如人意,正在思索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是文丑丑来了。
秦霜收拾了下去开门,问是何事,听他说是“送药”不禁奇怪:“我的身体不是都养好了么?”
文丑丑摸出两个瓷瓶道:“不是的,丑丑给霜少爷送来的两瓶雪霜丸。”
秦霜道:“十几年前剩下的不是只有一瓶了么?”
文丑丑道:“是丑丑最近赶制的。”他的黑眼圈很是厚重,涂了许多白粉都遮盖不住。
秦霜疑惑道:“文总管何必如此费事?其实我后来睡眠一直不错,上一回给的都还没有吃完呢。”
文丑丑正色道:“这回霜少爷需要一日一颗,按时服用。丑丑想了想,这雪霜丸性寒,应该也有帮助天霜拳内功的功效。”
秦霜沉默了一会,突然道:“文总管可是有什么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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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丑丑惊讶道:“霜少爷为何这么说?”
秦霜道:“上一回文总管告诉我雪霜丸是安神所用;这一回说是有助于寒性真气,看似没有关联,实际上这二者都和一样事情有关系;那就是我的发烧。上次发烧我做噩梦;吃了这药便好了许多;而天霜拳,也就是发烧之后功力大加衰退的……所以雪霜丸其实是针对发烧本身的;对不对?”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道:“我刚刚就在疑惑;若说发烧影响功力我可以理解;但为何过了这许久进展却还是寥寥?昨日与师父对阵时就是;我感觉到分明有寒性真气生出,却无法施展出来。文总管,你可否明确地告诉我?究竟是这次发烧十分严重,留下了什么后遗症,还是说是我本身的体质导致了发烧?”
文丑丑显出慌乱的神色来:“霜少爷……”
秦霜的疑问本是个小小的萌芽,然而在看到雪霜丸时就扩大了,这药丸配置起来极为繁琐,原先是用来给秦雪服用的,现在又赶制了给自己吃,越想越是皱眉,进一步追问道:“其实阿姊当年也有相同的病症,是不是?”
心念电转,突然冒出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想法:“难道说……这才是她早早过世的原因?”
文丑丑吓了一跳,不住地摇头,无常高帽都差点让他给晃下来:“不是的,霜少爷,夫人不是因为这个病症过世的!”
秦霜停下了脚步:“所以说确实有这样一种病症。”
文丑丑愣了愣,随即懊恼得想要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秦霜见状,对他温言道:“我纵然失去了所有记忆,也是阿姊的弟弟,文总管既然知道一二,还望告之。我也并非有意强逼你,只是想着若是什么不治之症,心里也好早些有个准备。”
文丑丑扭了扭小衣角,见秦霜始终看着他,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犹豫半晌,才道:“其实丑丑知道的也不多,根源、起因一概不明,不过霜少爷放心,这病症出现在夫人身上,真的没有致命的后果。”
秦霜问道:“文总管一直跟随着阿姊,她第一次发病是在何时?”
“就是和霜少爷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当时她已在天下会了……”
“除了发烧和做恶梦,可还有别的症状?”
文丑丑摇摇头,巴巴地瞅着他。
“那我爹和我娘身上可有同样的情况?”
文丑丑想了想,道:“秦爷似乎也有,不过丑丑当时尚未学医,也不曾贴身伺候过他,所以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那秦家祖辈呢?”
文丑丑咬着嘴唇,小小声:“丑丑年纪没有那么大,不曾见过他们……”
秦霜想了想,不是非常确定,但多半就是遗传。文丑丑虽然医术高明,但终究不能够细致入微到基因的程度,也难免是知标不知本了。
再据他说,秦宁是死于仇家灭门,当时秦雪都已经成年,秦宁本人想来已是中年,可见这个病症确实不至于危害到性命。这么一想,心里便已经安生了不少。秦雪毕竟是女子,又嫁给了雄霸,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才要以雪霜丸这么名贵的药来医治。而自己是个男人,日子粗糙一些,只是发烧噩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只是……秦雪发病晚,自己上山早,文丑丑的研究领域又不在遗传方面,所以诸种因素结合,雄霸虽然知道发烧会影响寒性真气,却没有在意,还是将天霜拳早早地传授给了自己。
不由得苦笑:“若是师父早知我和阿姊是一样的,想来也不会在亲自指点我武功上浪费时间了吧?”
文丑丑讷讷道:“霜少爷……只要按时服用雪霜丸就能压制,还是能够继续练习天霜拳的。而且纵然……发烧了一次,也只是损伤了寒性真气,对于轻功则是无碍的……”
秦霜摇摇头:“不,我不伤心。”
日后叛逃下山,哪里来的雪霜丸,这门厉害的武功,以自己的体质是注定学不好的了。
他之前因为天霜拳内功衰退曾经消沉绝望过,等到现在知道了这个事实反而生不出那样的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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