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你知道此事之前呢?”
“那时也没有,徒儿原来是把小慈当女……”
急着辩解,不小心竟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了,秦霜心里一慌,忙住了口,低下了头。
“女儿?”可那个被秦霜吞掉一半的词语还是被听到了,只见雄霸略微眯起狭长的双目:“霜儿的意思是,其实你一直都把小慈想成是女儿?”
这样的念头好像没有比对孔慈有非分之想更好啊……秦霜几乎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色:“是徒儿僭越了……徒儿日后,再不敢这么妄想了。”
却听雄霸的嗓音变得更为磁性而低沉:“不,我准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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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霸这句话的内容似乎别有意味,而且连称谓都改变了,听来着实古怪。秦霜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便支支吾吾地推说自己累了,想要告辞。雄霸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看着他离开了。
秦霜边走边想,究竟是哪里不对,不知不觉就到了望霜楼。
已是深夜,大门前却站着一个人。一身华服的少年,浓眉大眼,显得怒气冲冲的模样。
秦霜愣了愣,才迟疑着开口:“呃,独孤少侠……迷路了?”
那边独孤鸣立即狠狠地瞪了过来:“才不是!我是专门在这等你的!”说着分开双腿,放低重心,拉开了架势:“来!我们都出全力,痛痛快快地武斗一次!再决胜负!”
“再?武斗?”秦霜明白过来,“噢……独孤少侠,如果你是因为今晚的比试输了,心里不服气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其实大可不必。”
“怎么?看不起我?”
秦霜摇摇头,诚实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不需要重新较量,因为那场比试中胜出的人本来就是你。”
独孤鸣怔住了:“你什么意思?”
“独孤少侠可以回忆一下,当时我说的是‘我看不出你出了腿’,而不是‘我看出你没有出腿’。只是大家都以为我说的是后面这个意思罢了。也就是说,我根本没有看清楚你的路数。我已经输了。”
“你是侥幸才说对了话……”
“是的。”秦霜坦白地接口,“我虽然有个大师兄的虚名,但在武功上其实并不出色。底下的风云两位师弟在这方面则远胜于我,临战经验也丰富得多,所以,独孤少侠若想要增益武功的话,可以去寻他们切磋一二,秦某就不奉陪……”
话没说完,就被独孤鸣截口了:“可我不想找他们。”
“啊?”
“我非要找你,不可以么?”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还是这么不依不饶,可见青春期的小男生很难缠,出自富贵之家的更是个大麻烦。秦霜有些无奈:“也可以……那就请明日午后到三分校场去吧,现在夜已深了,独孤少侠还是先请回吧。”
但独孤鸣依旧站在大门前,没有离开的意思:“你这么说,就是赶人的意思啰?”
秦霜几乎要扶额了:“……那请问你还有什么事?”
独孤鸣抬起下巴道:“好歹我也是天下会的客人,我为了等你,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你这个做主人的至少也该请我进门坐坐,捧杯热茶来赔礼吧?”
原来一个人无礼起来也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秦霜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我反对独孤城主的联姻打算,但你爹有一句话我现在真心赞成,是应该有个比你年长的人在你身边多管教管教你才是。”
“你!”独孤鸣立即瞪了过来,然而看了秦霜一会,怒容渐渐地变为了挑衅的神色,“霜世兄你不是一向都很爱教训人的嘛?长得也勉强过得去,你若是个女子,我倒是可以把你娶回家。”
56
“幸好我不是。”想都不想就这么回答。秦霜真心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大少爷磨得耐性全无了。
看看情势,大门被他挡着,倒是可以跳院墙。
于是不再理他;足下一点。
谁知独孤鸣“哼”了一声:“想走;没这么容易!”也跟着一跃而起。
他后发先至;拦在半空中,一条腿横扫了过来。
秦霜堪堪侧身避过。提的气一松;就落回了地面。
独孤鸣没给他喘息的时间;紧跟而上;眨眼间已经迅猛地攻出数招。
秦霜失却了先机;只剩下了防守的份。
他这日先是在解剑碑处等了一下午,然后入座酒宴又有种种事端,熬了一个晚上,又是费力又是伤神,已经疲惫不堪,这个时候只想摆脱独孤鸣,更是无心恋战,一不留神,被他一腿踹在胸口上。顿时飞出了老远,躺倒在地。
独孤鸣一击得手,背着手站在原地,得意洋洋的,想等他起来了狠狠地嘲讽几句,却见秦霜只是低着头,双手手肘在地上撑着,勉强支起上身,像是挣扎着却又坐不起来的模样,叫了一声:“喂,你还好吧?”便向他掠去。
然而还未近前,看到他的身边已倏忽多了一个人。
那人被速度张扬的黑色长发逐渐垂落,恢复成顺滑的样子披在肩上,手扶住了秦霜的后背。
“风师弟?”秦霜看到聂风凭空出现,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聂风急切地询问道:“霜师兄没事吧?”因为紧张,后面的几个字不自觉地带上了内功,在望霜楼外回荡:胸没事吧?胸没事吧?胸没事吧?
秦霜不禁大窘:“……没事。”
其实真的没事。独孤鸣的那一脚用的内力本不多,秦霜是在被踢中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想装个重伤的样子好让他不要再胡搅蛮缠下去,所以特地用上了轻功,让自己又多飞了一会,还装作起不来的样子。
只是装模作样总得撑到底,总不好现在独孤鸣面前立即活蹦乱跳,于是便先坐稳了,离开了聂风的手,轻声道:“其实没那么严重啦。”
聂风不答,目光却定在了秦霜胸前,双眉紧蹙。
秦霜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因为他向来喜欢穿素净的衣服,上面横亘着的那个脚印看起来就分外明显。
他见聂风寒着脸站起来,知道他定是要为了自己向独孤鸣出手,忙道:“风师弟别!我们和无双城刚刚结盟,伤了他只怕不好交代。”
聂风的鞋底在地上重重地蹭了蹭,吐出五个字:“霜师兄放心。”
独孤鸣看着他们,脸色也很不好看。
风神腿和降龙腿都是极快的腿功。秦霜看着他们两条虚影时而在空中,时而在地面错落交织,只模糊地看出是聂风占了上风,压制着对方,具体的细节就眼花缭乱了。
片刻之后二人分开,聂风回到了他身边,白衣纤尘不染,只是因为动作大而稍微发皱了些。
然而再看独孤鸣,秦霜差点忍俊不禁地“噗”出来。
他虽然毫发无伤,但一身华服上上下下都被踏满了脚印。
他不仅是败了,而且是完败。
独孤鸣看看自己身上,一张脸涨得发紫:“聂风,你欺人太甚!”
聂风沉声道:“在江城,你冤枉我霜师兄,他不愿追究,我放过了你;这一次没伤你分毫,也是听了他的话。事不过三,下次你若再得罪我霜师兄,就别怪我对你不留情面。”
独孤鸣大吼道:“我就是对他不客气了那又如何?有种你就真杀了我啊!”他是个好面子的,这样的一身败绩只怕比真的伤了他还要教他难受。
而不知为何,聂风今天的火气似乎也比平日里的要大,听到那些话一扬衣裳下摆,眼见又要上去踹人,秦霜忙紧紧攥住了他裤腿:“风师弟不要冲动。”
终究是因为自己起的事端,秦霜只怕他们再打起来,想了想,向着独孤鸣正色道:“独孤少侠别激动,我风师弟也不是有意侮辱你的,他以不过是为我出气。真要说起来,还是你理亏,是你伤我在先。照我说,就此算了,我进楼休息,你也趁着夜色回去换衣裳,只当没有发生过。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在这里闹起来,弄得人尽皆知也没什么意思,对不对?”
独孤鸣的一双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扭头就走。
秦霜松了口气。见他走远,就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向聂风道谢。
聂风道:“也不知他这一脚有没有造成内伤。我的耳朵比较灵便,不如帮霜师兄听一听吧。”
秦霜摆手笑道:“不必麻烦的,我好好的呢!”
对着聂风活动了下筋骨,想证明自己安然无恙,一抬眼却看到他的眼神分外落寞,想了想,还是改了口:“不过,心脉的位置,毕竟不能掉以轻心的噢……”说着进了院子,自觉坐到了石桌上,“那就再谢谢风师弟了。”
聂风蹲下,抬眼望了他一会,双手松松地按在腰的两侧,侧脸贴了上来。
秦霜微笑道:“真的没事对不对?”
聂风闷闷地“嗯”了一声,却没有离开。
秦霜等了一会,试探着问道:“这么晚了,风师弟方才总不是路过吧?是专程来找霜师兄的么?”
聂风这回用动作代替了回答。双臂收紧抱住了秦霜,把脸埋在了他胸前。
秦霜叹了口气:“风师弟不开心。”从他今晚的表现就看得出,他的心情很糟。
聂风一贯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哪怕站在身边,也会礼貌地留下距离。像这样亲密无间的接触,记忆里的上一次是在几年前。
“你刚上山那会,伤心至极的时候,也是这么抱着我的。”
“那些事,霜师兄都还记得么?”
秦霜微笑道:“自然。”呃,至于哭了一夜,让我腰酸背痛的事,更是记忆犹新啊。
回忆着那夜的事,忍不住把手轻轻地放到聂风长发上,隔了许多时候,柔顺冰凉的触感依旧未变,恍惚自己怀里的还是那个青涩少年。“不知不觉,都过去这么久了呢。”
聂风轻声道:“但是在我心里,一直都没有过去……”突然抬起头,迟疑着道,“霜师兄,今晚……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和你一起……就像那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