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哥儿在花厅里见到那一大一小,事实上,除了看起来病弱些,狼狈些,拿了一些点心和些厨娘她们自己吃的馒头包子——那大的虽然看起来也是饿得不行了,可是一直等苇儿给小孩儿看完病确认只是又饿又累体虚了才开始给小孩儿喂吃食,等小孩儿吃完以后,自己才吃将起来,最后吃得一点不剩——不过,即便是饿了,那动作姿态也透着优雅,这让笙哥儿肯定了这人不是一般人。
等他们吃完以后,那雨还没有停。笙哥儿见此说让锦屏收拾了一间房让他们在此过夜,等明日再走——其实,笙哥儿并不是多么滥发好心肠的人,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大一小,总觉得要做些什么——而有时候,恩怨报应便是在你自己都不觉察的情况下开始的。
“不用麻烦了,我们在廊上过一夜就好了。”那人抱紧了小孩儿,倔强道。
笙哥儿看了他一眼,“你就算觉得自己挨的下来,可是这孩子却未必,他已经这样了,虽说现在不是冻人的天气,夏季的夜里也是难熬的,这又下雨,蚊虫也有不少,只怕今日还好的,明日便起不来了。”
那人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孩儿,小孩儿睁着眼睛,眸子乌黑的,终于点头,“多谢公子,今日之恩,来日必将结草衔环来报。”
“这来日也得先过了今日再说。”笙哥儿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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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也未问清人底细,就把人留下了。”苍术说。
“别的不说,我看人还是不错的。”笙哥儿懒懒道,“这人偏偏来敲咱们的门,也便是命里注定和咱们有缘,帮帮也无妨。这也都是力所能及的事,不算施恩,不过是问心无愧。”
“哥儿说的是。”传来倒没直接否定笙哥儿,缓缓道,“只是那人我也见过了,看打扮穿着,看形容举止,不像是街上乞讨流浪的,也比那一般人要好上了许多,许就是个有来历的。可是这有来历的,落到这么狼狈的境地,说不好便是与人结仇了。这如今咱们收留了他,难保不会引来麻烦。”
“这么说,”笙哥儿眼波一转,“现在我是该去那房里,把人给赶走了?”
“这倒也不必。”重楼笑道,“人都留下来了,留一夜也便留一夜吧,现在赶走,只怕会伤人性命。我只是想和哥儿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哥儿不可轻信于人。”
“是啊,如今这世道,什么人没有,什么事不可能?究竟是人心太恶,世道太难。”苍术道,“说来,也是那守门的护卫不对,这么点事也去禀告哥儿,把门一关,别让人进来就是了。”
笙哥儿看着他们两个,冷笑,“以往只说我心冷。其实,你们一个个才是铁石心肠,同你们相比,我仁慈可比菩萨了。”
“我只觉得,过多的仁慈没有必要。”苍术说。
“这仁慈也是要看人的,不相干的人,帮得了一时,还能护得了一辈子?”重楼道。
“……”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因果
夜里,笙哥儿睡得正熟,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
“闹什么啊?”笙哥儿拧着眉爬起来,见身边的杜若已经不在了。
笙哥儿披上一件外衣,下了床走出了屏风,见杜若站在窗口往外看。笙哥儿走过去——
“怎么了,这是?”
“有十几个差人闯进来,好像是要搜人。”
“搜人?搜什么人?”
杜若回头看了笙哥儿一眼,“哥儿还记得今天收留下来的两个人?”
“他们……”笙哥儿道,“我也知道他们来历不简单,竟然能引来这些人。”
“苍术和重楼已经出去了,我也出去看看,哥儿在房里呆着不要出去。”
“我也要去。”笙哥儿说。
“外头蚊虫多,湿气重,而且也怕那些人冲撞了哥儿,哥儿就不要出去了。”
笙哥儿不说话,只是看着杜若,最后还是杜若败下阵来。
两人出去的时候,见那些护卫把人给拦住,而苍术和重楼在最前头正和让人在交涉。
“这是怎么了?”杜若道。
“这些人说是来搜查,分明是扰民。”苍术说。
“搜查?”杜若上前,“既是来搜查,你是哪里的衙差,可有手谕?”
那打头的人看到杜若,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人,皱着眉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要紧,这天子脚下,说的也是王法,明文禁令是不准再夜禁以后出行,更别说扰民了。”杜若神色淡淡的,“除非你有二品大员以上的手令,而这手令也须得有正当的理由才可。”
那领头的人也看出杜若的身份不一般,态度稍稍和软一些了,“我们是齐安王府的侍卫,因王府内遭了窃,才奉命来搜查,寻得窃贼。”
“齐安王府?”笙哥儿冷笑,“原来是齐安王的人,你们找人,哪里不能找了?来我们这儿,难道是认定了贼就在我这里?还是怀疑我们这儿就是贼窝?”
“这其他地方也搜了,现在搜到这里,如果你们没有窝藏窃贼,让我们搜搜又有何妨?”那人仗着自己身后都是带刀的侍卫,所以有恃无恐。
“那便不让搜了你们又能怎样?”笙哥儿斜睨着他们。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着便要让人强入。
“据我所知,齐安王如今并无实职,也就是无品了,你们不过是仗着齐安王的封号在外就有恃无恐了,当今圣上最厌皇亲仗势欺人,扰民欺民,你们要搜这里好好回去拿个正正经经的手谕过来,否则别怪我明日上朝好好参齐安王一本。”杜若虽笑着,可眼里并无笑意。
听杜若这么说,那些人面面相觑,知道这不是寻常百姓,那领头人遂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左都御史杜若。”
那些人脸色一变——着左都御史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御史之职是圣上一步步提拔上来的,他的权责便是监管百官王侯的所作所为,若是看到一点差错,都可以上折子参一本——自从这杜若当上御史以后,败在他笔下的何止一个官员,且都是在五品以上的,他是不讲情面的,虽然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文弱书生,可是暗地里,被称为“笑面判官”,那支笔那张嘴厉害着呢——他们的主子齐安王不过因为皇室血统封了个王还有封地,原来也还是有实职的,但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圣上,被撤了职,如今真的是无级的王爷——这若是被这位惦记上了,再告一状……
“原来是御史大人啊。”态度完全变了,“这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不成想这儿是御史大人的私宅……”
“这倒不是我的私宅,只是我友人之家。”杜若说,“倒是不知你们搜了几家了,都找到这儿来了。”
“没、没几家……”
“哼,我也管不了你们,横竖这里你们不能动。你们回去以后要告诉你们家王爷也尽管说,就说是我杜若的意思,不过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如今是多事之秋,齐安王还是安生一些,圣上说过多次了,见不得王爷王子欺压百姓,王爷可别触到圣上的逆鳞了。”
“是是是。”那些人再也不敢逗留,匆忙离去了。
“真是狗仗人势。”苍术啐道。
“这齐安王还真的阴魂不散,这咱们好好在家里呆着也能搜到咱们这里。”重楼说。
“圣上不过是念着老齐安王的功劳,才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杜若帮笙哥儿紧了紧外衣,“哥儿,咱们回去吧。”
“哥儿,只怕还有后事,要不咱们先把人给偷偷送走。”苍术问笙哥儿。
“那齐安王既能这样在民宅搜人,必是和城门打过招呼,送走又能送哪里去?这一出去就是把人送入虎口,先缓缓吧,等天亮了再说。”
“今晚这么大的动静,他们那边必也已知道了。”重楼说。
“能让齐安王这样大肆搜索的,应该是要紧的人。”杜若说,“只是不知道是齐安王什么人,是关心的人还是结仇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哥儿,要不去问问看?”
笙哥儿还未开口,就听到一道声音——
“叨扰各位了,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笙哥儿转头,看到那个人站在拐角处,“不敢再多留,我们这就走,在此先谢过各位了。”
笙哥儿走过去,见他已经被下午看到的样子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些虚弱,可是眼里已经恢复了神采——
“你要走去哪里?刚才你也该听到了,你出去必定会被抓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可是我看你不像是愿意回去的。”
“我们再留下来恐怕会给诸位带来灾难。”那人低垂着脑袋说。
“既然把你留下来了,那帮人也不是帮到一半就算了的。”笙哥儿说,“外面湿热,不介意的话跟我进去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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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哥儿的房内,烛光通明,泡好的茶放在桌上,笙哥儿与那人坐在桌旁,其他三个也就站在一旁。
“先通一下姓名吧。”笙哥儿说,“我是傅晏笙,这是重楼、杜若和苍术。”
那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原先以为不会有多深的交集,便没有报上名字,我是希让觉。”
“希……是姓氏?”笙哥儿道,“这名字不像是中原人的名姓……”
那人点头,“我是苗人。”
笙哥儿一愣,“你从苗疆来的?”
“是。”
笙哥儿想起齐安王与苗疆的关系,“你是齐安王的亲戚?”
“齐安……你是说希卡因?”
“希卡因?”
“他的汉名是魏良思。”
笙哥儿点头,“就是他。看来你们确实是亲戚关系了,同一个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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