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声,推门而入的令狐喜抬眼不经意间看到某人裸着上半身对着镜子擦药,慌忙扭过身去,脸上浮起红霞。
“阿喜?进来呗,咱们兄弟没那么多讲究。”李云峰侧着身子对上模糊的铜镜,把头向后扭过去看背上的伤口——没办法,看不到也够不着,上药麻烦。
令狐喜深吸两口气定了定神,脸上的热度下去了些就合上门板走过来,正好看到那人别扭的姿势,当下也把矜持和羞涩抛到了天边去,快步过来接过男人手中的白布巾,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背对着灯火坐着,自己则专注地盯着男人背后的伤口。
令狐喜操心着李云峰的伤势,根本没有想到旁的那些有的没的,只盯着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却不知她在李云峰身边忙忙碌碌的走来走去、上药时手指若有若无的触碰,萦绕身边的淡淡香气都令男人心猿意马。
“你身上很好闻,用的什么香?”李云峰沉醉之下不经大脑地冒了一句话,说完就后悔的想给自己一个巴掌——这话和教坊里调戏姑娘的那些浪荡子的言行有什么区别?漫说阿喜是昂藏须眉男儿,便就是相好的女子这般直白也是不妥!他岂可如此侮辱阿喜?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李云峰“呼啦”一下就站起身子,倒吓了令狐喜一跳。
略带埋怨的拍了一下李云峰的肩膀,“坐下,这还没包好呢。”
讷讷地嘟囔了几句,李云峰坐下来还想着开解几句,却被阿喜拐了个弯儿另起了话头,也就不再多言了。
令狐喜却是也松了口气,快手快脚地弄好了伤处便借口出去倒水走出了房间。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只要是会显得女气的事情他是一律不做的。熏香,她向来是不用的。
抬了袖子嗅了嗅,她有几分不解——哪里有香味?若不是知道李云峰的为人,还真的会以为他在出言轻薄呢!
梦魇&察觉
再转头回房,李云峰已经穿上里衣躺在外间榻上,身上搭了件薄薄的被子,支楞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听门响,回头一看,笑了笑,轻声说道:“去里间睡吧。”
“这怎么好意思?还是你睡床吧,我睡这里就行了。”虽然李云峰从来不讲究什么身份高低,随和地根本不像皇家人,令狐喜却不能不把他的身份放在心里。
“都说了咱们兄弟不必讲究这些虚的。”李云峰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那屋里有床帘,你不是不惯在人前更衣吗?挡上了我也看不见什么,快去睡吧。”他还记着有次和令狐喜出去吃饭却被小二打翻了菜汤弄脏了衣服,结果去了后院房间里他把衣服也买来了令狐喜死活不肯要仆人伺候着除下外衣。
阿喜想起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这安排是最合适不过的。看看那人带着疲乏的脸,他点点头,进了里间熄了灯摸黑上床。
“我要杀了你!”
李云峰猛地坐起身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最开始很美妙,令他在睡梦中也勾起了嘴角。梦中他在娶亲,被五湖四海的朋友们簇拥着往新房走。虽然还没看到新娘子是谁,但在梦中的潜意识里,李云峰知道对方是他无比满意无比渴望的人。
坐在新房床上,旁边就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李云峰开心地嘴巴都合不拢了。
心爱的女人?他脑中略过一阵违和感,却没有细究。做梦嘛,纠缠这些干嘛。
“新娘子,抬头给大伙儿看看嘛。”有朋友在起哄,李云峰却没有制止,反而是得意地拉拉新娘子的手,示意她抬头给众人打个招呼。
新娘子虽然羞涩,却还是抬头落落大方地看着众人。
李云峰看着新娘,他心爱的阿喜,志得意满人生再无所求了啊!
“令狐喜!是令狐喜!令狐喜是个女人!”
正自沉浸于幸福中,观礼的客人中竟有人大喊。李云峰很不高兴地沉着脸想去看看是谁这么没眼色大呼小叫,岂料不知怎么,眼前观礼的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皇帝殿前的千牛卫,张牙舞爪地冲上来要抓令狐喜。为首那人还高声大喝:“令狐喜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罪该万死,着即将令狐家全家打入天牢,明日午时问斩!”
他的爱人要被抓走杀头了!管什么圣旨管什么皇帝,狗屁!他扑上去一脚踹倒领头的卫士,回头冲阿喜喊让她快走,岂知一回头就看到一把陌刀直直劈向阿喜,而她则似乎被吓到,动也不动地任刀子往头上劈。
目眦尽裂的李云峰欲扑上去,却不知为何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喜倒在血泊里。
他想要大喊,却似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挣得青筋暴起也发不出声音。
突然间,他的父皇凭空出现,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只小虫子,不屑地说:“这就是欺君罔上的下场!”
他怒极,大吼一声,此时竟能动能说,却也猛地醒了过来。
一身冷汗,他渐渐缓下急促的呼吸,侧头看向里屋,正好令狐喜被他的喊声惊醒,来不及披上外衣就冲了过来,扶着他的肩膀急急问他怎么了。
李云峰定定看着阿喜,最初的后怕劲儿过去了,他才来得及回味起这个梦最初美好的那一幕幕。那个面若桃花、星眸灿烂的新娘子和眼前这个只着中衣、身材单薄、满面焦急的清隽男子重合在一起。
猛地将令狐喜抱在怀里,紧紧地搂住,似乎要被对方压进身体里保护起来才放心一般。
被他的突然动作唬了一跳,令狐喜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男人牢牢扣在怀里。她大惊又觉得极其窘迫,奋力推着李云峰,却没想往日里都是浩然正气翩翩君子的这人此刻却像是吃错了药一般死也不放手。
这个对她毫无防备的露出所有命门的男人全身都是破绽,情急之下,令狐喜抬手点了他的麻穴,踉踉跄跄的,李云峰坐倒在榻上,身上的伤口又挣开,流血和刺痛的感觉换回了他的理智。
“……对不起,阿喜。我……”他抬手捂住头,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失控。最初是怕面前这人会消失,最后却是因为……对了!
他猛然抬头盯着令狐喜,心头却是惊涛骇浪中荡起巨大的惊喜感。
每次略一近身便无措躲避、不肯在人前更衣、细腻的皮肤、瘦削的腰肢和……还残留在胸腹间那不同于男人硬邦邦的……胸部的触觉。
他可真是个蠢钝儿!而且是蠢到死的那种!
不不,这么二十年间从未有人怀疑过“令狐公子”的身份,“他”还在国子监上过三年学,又做了官媒这么久,也并未被人发现身份。看来,他并不是蠢,只是阿喜太聪明也太隐忍了吧?
“阿喜,我……你……诶呀……”李云峰挠了挠头,实在是脑子里乱哄哄的,想说的话却怎么也组织不好。
“梦到了白天的情景?喊打喊杀的。”阿喜看他尴尬,又似只是对于自己唐突行为的懊悔,并没有发现其他什么不该他了解的真相,故而转移话题,说道。
“做了一个前半部分十分幸福、后半部分惊心动魄的梦。”这两句话的时间,他做好了心理建设,抬头笑,唇边的笑复又风轻云淡。
‘我会争取让前半部分成真,让后半部分永远无法发生!’
他眯起眼,第一次生出对那个高高在上的龙椅的无比渴望,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大丈夫若无权,何以荫庇妻儿老小!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
李云峰和阿喜甫一从卧房里出来进了后堂便收获了其余四人“诡异”的眼神——他扶着阿喜的动作就像是做人丈夫的扶着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一般。
“怎么了你们?一夜不见还认不出我们不成?”李云峰扶着阿喜,笑问道。
“你们……令狐公子这是怎么了?”霍雨梧的扇子在两人之间颤巍巍的晃来荡去,他咽了口口水,脑中闪过刚才路过颜玉瑶她们房间时听到的那一耳朵玩笑话,顿时觉得自己刚才不应该开口发问——涉及皇家人的阴私只是,即使有患难情意也不该放肆啊!
“哦,没什么。在下往常不惯骑马,这次赶路急了点儿,腿上受了些许小伤,不妨事的,让诸位见笑了。”
“咳咳……”四人不由得为自己的广阔联想感到惭愧。原来人家两是君子坦荡荡,结果自己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颜玉瑶迎上前去,道:“昨夜仓促,没能向令狐公子拜谢,今日特地补上,请公子受我二人一拜!”
说罢就和碧儿向令狐喜半跪行礼。
阿喜连忙避开不受,动作之间难免扯到伤口,又是一阵刺痛。不过她素来极能忍耐,硬是将痛呼咬在舌间半分不漏。
连忙躬身将两位姑娘虚扶起,客套几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份内之事”云云,这边才扶起,那边霍雨梧又来拜谢,一通折腾,总算是可以坐下吃饭时,阿喜额头已渗出一层薄汗。
后堂吃了早饭,几人才坐在一起互相交代这些日子的行踪以及确定下一步怎么走。
这时李云峰才知道为什么阿喜能知道自己的路线还能够赶上来帮了大忙。
原来大皇子葬身淮河的消息传回长安之后,令狐喜始终不信,不仅去找过梅逸澜,从梅府出来后便去了兰苑。一报上名字就被下人带入后头主院,见到了唐煜和德叔。
两位老人家真是没拿他当外人,就把紧张有序、人来人往汇报消息的后院展示在他的面前,也让他了解到李云峰走之前说过的那些“有事解决不了找舅父”的话的的确确是一点儿也没夸大。
德叔接待了令狐喜,告诉他李云峰应该是没事的,只是隐匿起来,因为不论是德叔手下的暗卫系统还是唐煜手下的江湖消息系统都没有发现李云峰的尸体,而且还在淮河下游找到隐蔽的不怎么样的车马痕迹,想来李云峰是被人救走了,只是由于时间过去好几天,已经追不到带走他的人的踪迹。
令狐喜当下就决定要南下寻找李云峰,在见识了两位老人家的势力后,他便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