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扬吧?
迷迷糊糊快要醒来时,黎笑行蓦地感到一股有如轻风般温柔的力道点向他的睡穴。多年习武的本能让黎笑行瞬间反应过来,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穴位,因为他知道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出手的人一定是谢云扬。
感觉不出这股劲力有一丝的恶意与杀气,看来对方只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黎笑行相当好奇,向来大剌剌的师弟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如果不是存心避开他,谢云扬不可能冒险行此一着,对方应该比谁都了解他的武艺有多强。
凝思间,脸颊气息微暖,应是谢云扬俯身察看他的动静。黎笑行从未装模作样骗人,正值心神不宁,谢云扬却轻轻抚了抚他的额角,然后为他搭过被子,跳下床匆匆向外掠去。
「我们去远一点,我不想吵到师兄。」
这句话之后,门外另一人短短「嗯」了一声,随后与谢云扬向后山走去。
黎笑行在屋内听得清楚,门外那人虽然只发出一声,但是也让他听出,来人正是他唯一的亲人黎笑语。
犹豫间,谢云扬扣着黎笑语的胳膊走远了,黎笑行不及思索,翻身而起,神差鬼使般跟上情人与弟弟的步伐而去。
前行的两人似乎都有些心神不定,他们默不作声走了小半个时辰。停下来时,黎笑语伸手去推谢云扬握着他肩膀的手,然而谢云扬却紧了紧五指,露出一副偏不让对方如愿的固执神情。
「笑语,我们不是约好在山门相见么?你这么早起来,当心晨雾浓厚,打湿你的衣衫,着了凉就不好了。」谢云扬说着,无比温柔的语声与由心而发的关怀是暗处的黎笑行未曾感受过的,他不由怔住。
「你昨晚住在我哥的剑舍?我刚才想找哥说话,却发现你也在那里。」黎笑语不答谢云扬的问话,反而深深皱起眉头,「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会在我哥发觉前听出我的脚步声?以我哥的功力,应该是他先察觉我的到来。」
「师兄昨晚累坏了,他睡迷了,也幸如此,否则我不敢出手点他的睡穴,赴你我之约。」谢云扬缓缓说着,两只眼睛直直盯着手中扣住的人。
「你对我哥做了什么?你别仗着我哥疼你,你就得寸进尺。」黎笑语一听之下立即愤怒,他狠狠甩开谢云扬的手。
看得出来,由于之前那句解释,谢云扬似乎也觉理亏,所以他没有再坚持扣住黎笑语,不过他随即发话了。
「昨晚酒后乱性,我一时不慎与师兄发生了关系,不过你放心。」像是咬了咬牙才将下面的话全盘托出,谢云扬低声道:「我会对师兄负责!」
「你是不是故意的?在我那日拒绝你之后,你立即把主意打向我哥,你明知道我哥武艺虽高,但心性孤傲单纯,平时又最纵着你。你,你竟然故意拣这种时机让我哥无法拒绝你?」
「我也没办法!笑语,你明知道我的心一直在谁的身上,但你宁死也不愿接受同为男子的我。」谢云扬沉声打断黎笑语充满怒气的斥责,「我们幼年的情分,已在我向你表达爱意的那一日化为了乌有,我非常痛心也好生难过。」
「我不许你再接近我哥!你明知我哥在武林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还这样害他?」黎笑语毫不客气,全然没有平常的温文尔雅,「你会毁了我哥的!」
「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师兄的,他也是我最亲的人!」谢云扬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凝视黎笑语,「我约你来,只是想在不受打扰的情况下再好好看你一眼,好让我死心!」
「所以你才去招惹我哥,用他对你的感情来让你死心吗?」黎笑语紧紧握着拳头冷冷说道。
弟弟口中这一字一句的尖锐之语深深刺入黎笑行的心里。
他行事光明磊落,从不说谎,丝毫没有怀疑师弟爱他的心意与初衷,然而此时知道,他拥有的一切竟然皆是虚假,当真是难以接受。
脑中一片空白,黎笑行全然无法确定刚刚听到的事是否真实?之前体会到的幸福这么快就烟消云散,幻灭得无影无踪,实在让他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心堵得发慌闷得难受,像被什么东西拧着、绞着一般的疼,双耳跟着一片轰鸣,接下去谢云扬再说了什么,黎笑行也听不进去了。
第三章
「嚓。」
原想暂且无声无息退下去,但心神不定之下,黎笑行竟然不慎踩到一截断在地面的枯树枝。
「谁在那边?」谢云扬立即察觉,口中喝问的同时,他飞般掠身来到响声发出的青石后面。
当谢云扬见到眼前这个风华无双的男子之后,他顿时呆滞,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口齿伶俐,脸上也不自觉呈现出焦急的神色。
「师兄。」谢云扬本能地向前跨出一步,但他面前的气流突然变换,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气墙横在他与黎笑行之间。他心知是黎笑行功力驱使所致,望向男人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哀求。
「下去!」
黎笑行笔直站立,俊逸出尘的脸庞罩上一层淡淡的严霜。他没有动怒,仅是从口中吐出这少得可怜的两个字,以及没有像往日那般因师弟的软求而妥协,足以让谢云扬明白事态的严重。
「师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
「我要练功了。」
似乎是用最大的耐心逼自己保持冷静说完这句话,黎笑行背身而立,再不看谢云扬一眼,他虽感伤痛但将背挺得笔直,一身尊贵无比的深沉傲气未失半分。
心知此时再难向自尊心极强的师兄好好解释,谢云扬只得垂头选择暂且离开。临行前,他忍不住望了同样乖乖迈步的黎笑语一眼,发觉对方脸上全无惊讶与尴尬之色,微一思索顿时明白了。
黎笑语没有武功却早猜出他的兄长定会跟来,因为要让黎笑行受制于人实在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而且对方还有意引自己来试剑亭,这是黎笑行的练功之地,就算师兄侥幸被他点了穴,但他二人走了一段时辰才到达此处,凭师兄的功力也应自行解了穴道。
黎笑行只要在苍门,每日清晨必来此处练功,同样有可能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难怪黎笑语之前所说比往日刻薄尖锐了不少!谢云扬心思细密,转瞬之间已明白黎笑语有意设计,好让黎笑行怪罪他。
尽管谢云扬知道,黎笑语并非针对他,只是顾其兄长的声誉与幸福,但是他忍不住憋火,心里更因黎笑语的言行难受不已,因此忽略了最初满满涌上心来的愧疚。
黎笑行重重一掌击在他身旁的一棵大树上,内劲过处,树干至枝叶皆如粉尘烟化,飘散一地。
他恼恨到了极点,深爱的人竟然将他视为代替品,以往那些温柔体贴与充满执意的追逐缠绵,在这瞬间显得非常可笑,一直以来认为是理所当然拽在手里的爱情如今成为他的奇耻大辱。
胸口仍然剧烈疼痛,黎笑行此时忍不住暗自责怪向来洒脱的他,为何放不下这段充满谎言与欺骗的感情?
难怪,他总感到谢云扬看他的眼神充满痴恋,先前还以为师弟凝视的人是他,如今想来,师弟也不过是透过他这张与黎笑语颇为相像的脸慰藉相思之苦罢了。还有,他怎么如此迟钝?他长年紫衣散发,谢云扬却偏偏喜欢看他身着白衣,将发丝高高束起的模样,为此还不惜故意毁坏他的衣物。
细想下来,那身打扮不正是弟弟惯有的装束吗?
回想当日情人凝视他的深情目光,还有那句由心发出的「我好想你」之语,黎笑行的心顿时再次狠狠地揪在了一块。
谢云扬的悉心照顾,软语温存,说到底亦是因为,对方想见的是一个与黎笑语更相像的替身罢了。
还有昨晚的酒后放纵,谢云扬嘴里不断叫着「不要和别人成亲」的恳切央求,也应是对弟弟的心声与呼唤。
难怪在交合中,谢云扬用手摀住他的嘴,定是不愿听到从他口中呼出的名字。因为黎笑语不会叫师弟「云扬」,在他们幼年交好时,弟弟称呼谢云扬为「扬」。
若在激情的时刻,让谢云扬发觉自己拥抱的不是真正爱着的人,那么定会非常扫兴。
这些事,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看来他以前真是太愚蠢,也太相信谢云扬追逐他的心意了!
自嘲地掀起唇角,黎笑行用脚尖挑起地上的一段树枝,以此代剑,展开身形倾力挥舞。
不知这样飞快用劲使出多少招,直到一地枯黄的落叶随着树枝带出的气流飞卷,黎笑行才顺手将树枝执向不远处的一块山石,瞧着它因自身的内力无声无息没入坚硬的石面,这位武林的天之骄子才悠悠长叹了一声。
黎笑行记得很多年前,谢云扬一直陪伴在他和弟弟身旁。他们三人都是孤儿,被苍门上代掌门收为弟子以前,四处流浪过着艰苦的生活;黎笑行收养风雷双隐亦因那对兄妹与他有一段相同的经历。
那期间,仅仅是想办法活下去已经耗尽了黎笑行所有的精力,谢云扬无疑是他最好的帮手。小着他三岁,约长弟弟半岁的谢云扬和他在患难中相识,黎笑行还记得他们想办法解决食物短缺的问题,寻找晚上有瓦遮顶的地方睡觉,竭尽全力护着黎笑语,忍受欺凌与白眼
他知道,那与疼爱弟弟的感情不一样!
发现这一点,或许是因为那夜大雪,他背着谢云扬回来后,这个在流浪中倍受折磨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的坚强少年,竟然趴在他的背上哭得那么伤心;随后这个总是坐不住的调皮少年居然耐起性子,整整在床前悉心照顾了他一年。
喂饭、擦身、按捏关节,还有换药如此细心周到,真让他觉得,为师弟受的冻伤算不上什么。
一直以来,皆是他黎笑行在照顾别人、护着别人,但是偶尔尝到被人全心全意呵护与关怀的滋味,他却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若打算还这份情,他是否应该用更多的心意去回报谢云扬,去纵着、宠着、疼着那个少年?
跟着,师父怜他不便行走,提前授予苍门无上的内功心法,接续了下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