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之罪,这回非要把他打得再也不能胡说八道为止,打死了也无妨了。
钟离抬头看着皇帝,道:“请皇上作证,我父亲左胸膛上,有一颗花瓣形的朱砂痣,这事,应当是没错的吧?”
徐磬厉声斥道:“这算得什么证据?”
皇帝身形晃了晃,众人只需看皇帝一眼,就知道钟离说的是真的。只是皇帝的表情太过可怖,好像溺水垂死的人,
皇帝面色雪白,陆皖柯扶着皇帝的手,皇帝才稳住了身体。
“这……不能算是证据,为他沐浴的小厮也能看见那颗痔。”皇帝道,语气却虚了许多。
钟离道:“这话有理。那么就唯有请廷尉大人呈上物证请皇上过目了。”
徐磬挥挥手,一名廷卫端着一个朱色漆木案台走上来,上面放着一片扇形的银白色薄片。
那日钟雪麟亲手把它系在了皇帝的腰带上,说这是龙的鳞片。皇帝心下一沉,抚上自己腰间,触手处冰凉温软,皇帝将龙鳞摘下,放在案台上,乍一看,两片鳞片模样像当,只有些许纹理的差异。
“这是龙的鳞片。父亲原有两片,我持有一片,另一片,应当在皇上那里。”钟离把事先想好的话都说了,看着皇帝的表情。
皇帝果然疑虑全消了,在大理寺府衙之中,皇帝的身子像是不堪重负,摇摇晃晃,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扶一把。
钟离正是这么想的,于是他迎上去扶住了皇帝的手臂,唤了声:“皇上……”
皇帝猛然一哆嗦,一扬手把钟离掀翻在地上。
“你明知道……”皇帝稳住身形,只见他秀面煞白,话音也颤了,“还与朕……害得朕……”
众人只道皇帝见到故人之子心念故人,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哪里知道皇帝此时的复杂心绪?
皇帝是想说:你明知道我和你爹的关系,还和我做了这般那般的事情!害得我差点违背了伦理,乱了纲常!好在你还有一丁点儿良知没有做到最后,否则不是让我这个江山的主人如何去面对普天下的百姓啊?如何有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啊?!
皇帝想到桐岚寺的那个雨夜,简直是郁闷得肝肠寸断,冷汗连连,腹中呕意大作,隔夜的吃食都要吐出来了。
皇帝愤愤然几近晕厥,还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日,原来竟是父子,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实在是昏庸,无能!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勾引了故人的儿子,简直是令人发指。
皇帝好歹还知道到自己还在府衙内,险些在这么多人面前失言,赶紧噤了声,横着眉涛涛的怒气压得一屋子的人都抬不起头来。
陆皖柯八年来,头一次感觉到皇帝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这都是拜钟雪麟的儿子所赐。凭着钟雪麟的关系,这个叫钟离的男人以后的人生大概以后便是一帆风顺了吧?
陆皖柯这样想着,却听皇帝沉声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众欺侮晋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徐爱卿,按照我朝例律,这案子该怎么办啊?”
徐磬听皇帝叫到自己,分外为难,听皇帝的意思是要治钟离的罪,但皇帝和钟雪麟的关系不是一向好得很么?这下要是说错了话,以后可再难为人了。
徐磬冷汗都下来了,拿眼神不断瞟着一边的陆皖柯。
陆皖柯气定神闲,视线追着飞进大理寺府衙的一只蛾子,轻巧地避开了徐磬的目光。实际上陆皖柯自己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徐磬支吾了半天,摘引了刑律上的几段各相驳斥的文字,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横眉,冷冷道:“行了,搞不清楚就流放吧。”
徐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接道:“那去岭南吧。”
皇帝冷哼一下,道:“太近了,去琼岛。”
徐磬赶紧喏诺,同情地瞟了一脸震惊伏在地上的案犯几眼。
皇帝顺了顺气,不管这人是谁,总之以后与自己没关系了。皇帝整了整衣服,一拂云袖往外走去。
钟雪麟知道不能再这么楞下去,否则真的要被押到海上孤岛去耕田了,于是鼓起气势叫到:“皇上!我……父亲留下一句话,要我转达与皇上。”
皇帝再怎么想离这个男人远远的,听见这句话也还是停住了脚步。
皇帝转过头,欲言又止。
徐磬是个直性子,见皇帝憋得难受的样子,口一快便问道:“什么话?快说!”
钟离抬头,一副为难的模样,猛向陆皖柯使眼色。
陆皖柯一向对这般攀关系上位的官员甚是厌恶,此次皇帝有意杜绝这种不良作风,陆皖柯深感欣慰,自然是对钟离视而不理,头一偏又去看蛾子去了。
钟离气得简直要吐血,徐磬见他眼睛都快眨巴碎了,低声问陆皖柯道:“陆大人,我看这案犯,不是有眼疾就是脑袋有病。”
蛾子飞出屋外去了,陆皖柯回头看钟离,见到他眼睛都眨巴出泪花了,叹了口气,道:“我看是两者都有。”说完走上前去,靠在钟离身边笑眯眯地道:“钟小爷,我和你父亲是至交,你有什么事,同我说行不行?”
钟离摇摇头。
陆皖柯笑容滞了滞,低声道:“那由我转告给皇上,可好?”
钟离眨巴两下眼睛,像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接着凑到陆皖柯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陆皖柯的笑脸立刻就垮了,脸上浮起尴尬的笑容,迅速地伸出手捂住了钟离的嘴。
陆皖柯走到皇帝身边,皇帝道:“他说什么了?”
陆皖柯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道:“皇上,让钟小公子亲自和您说吧。”
皇帝走上前去,在离钟离还有三尺的地方停下来,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
钟离干笑道:“皇上,离这么远,别人都要听见了。”
皇帝又往前迈了一步。
钟离无奈,敞开嗓门道:“我父亲说了,若是皇上八年后还未纳妾而后宫空虚,让我……”
迅雷不及掩耳,一屋子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皇帝已经冲到钟离面前,一抬腿把钟离踹倒在地上。
钟离果真闭上了嘴,抬起头来得意洋洋地笑着,道:“所以皇上还是靠近了些才好……”
皇帝的脸都气得扭曲了,狠狠地道:“流放!即日启程!”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离计谋不成,内心沮丧,心道皇帝这些年来真的变了,从前哪里会这么狠心的呢?生气的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耍耍小性子就算了,现在动不动伸拳出腿的,这样子简直就是个乖戾残暴的暴君啊。
钟离的千年龙心收到了创伤,缩在牢房一角,茶饭不思,成天唉声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翻身
皇帝刚回到御书房,陈公公就来报说太后来了。皇帝一皱眉头,赶紧迎出来。
太后全氏步履款款水袖翩翩地踱进来,皇帝迎上去,太后伸出保养得白皙细嫩的手握住皇帝的手,带着他来到偏室坐了。
全太后并不是皇帝的亲母,先帝膝下子嗣不多,偏偏皇子们又都是多病难活,未及束发就都纷纷夭折了,还有一个皇子更是在一场火事中被奸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等到先帝重病之时,竟只剩下这么一个同婢女生下的儿子了,便将赵桓羽立为太子,交托于全氏抚养。
孤儿寡母虽都看对方不顺眼,但碍于形势便就一拍即合,先帝仙逝后,两人除了日常请安以外,基本没有什么交集。
今日太后亲来,皇帝知道一定没什么好事。
全太后婉婉地微笑着,道:“皇儿啊,最近可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儿?”
皇帝恭敬道:“母后何出此言?”
全太后端起茶碗,缓缓地啜了一口,道:“听闻皇儿最近常往大理寺跑,哀家这个做母亲的,总是不放心。”
皇帝心下了然,全氏家族在朝中气焰不小,一些小的权财买卖总是少不了的,全太后早就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自己与大理寺关系一密起来,全太后当然会担忧,所以来这里和自己和稀泥。
皇帝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前些天抓到一个人,这人比较有意思。”
全太后抬眼,“哦?什么人?”
皇帝一想到这事就郁郁,悻悻然道:“不知母后是否还记得抗辽一役中牺牲的钟少傅,是他的儿子。”
全太后当然记得钟雪麟,八年前因为他死了,皇帝差点没挺过来,这事朝廷上下都知道,但就是没人敢再提。
全太后揣摩着皇帝的表情,想着有了这人,皇帝大概就没心思再管全氏家族的那点事儿了,于是缓缓道:“钟少傅的儿子,叫什么名字?钟少傅饱读诗书文采盎然,想必公子也定是一表人才熟读经论的吧。”
皇帝还是郁郁,无精打采地答道:“哦,他叫钟离……母后问这个做什么?”
全太后放下茶盏,微笑道:“既然如此,把他召到宫里来如何?陆大人政事繁忙,总不能好好指导琉奚的功课,让钟小公子来与琉奚陪读岂不正好?”
皇帝赶紧打起精神,道:“如此不可,这钟离目无王法胸无纲伦,不仅当众欺侮晋王,还……咳,总之这样的人决不能为人师表,以免误人子弟……”
全太后眨眨秀目,问道:“胸无纲伦?”
皇帝干咳一下,道:“总之不是个好人。”
全太后笑了笑,管他是不是好人,能让你这么语无伦次的人,哀家说什么也要把他弄进宫来。
“这世上之人孰能无错?何况若是晋王有错在先,总不能牙被打掉了和血吞,钟小公子这般做也许是有缘由的呢。”
“何况……其父钟少傅乃是我朝之大功臣,亏待了其子,世人恐怕要说我赵氏人心淡薄了,这不是让官民上下人人心寒么?”
皇帝被全太后娓娓动听的一番述说说得语塞,总不能说这钟少傅之子差点睡了自己吧?
“但是……”
全太后立起身来,侍女迎上来搀扶着往外走去,“就这么办了,哀家也乏了,过几日再来会会这位钟小公子。”
皇帝听着全太后的脚步声远去了,立在原地呆了一阵,叫来陈公公口传旨令。
却说钟离坐在这牢狱之中苦思冥想,自己究竟是哪里惹怒了皇帝啊?见到钟雪麟的儿子,皇帝不应该是高兴的么?怎么气成那样。
锁牢房的铁链哗啦啦地响了,两个狱卒簇拥着赵桓夕走了进来,赵桓夕一挥手,狱卒冲上来押着钟离开始剥他的衣服。
钟离懵了,这么快就要去琼岛了?
没一会,脏兮兮的囚服被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