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牢房的铁链哗啦啦地响了,两个狱卒簇拥着赵桓夕走了进来,赵桓夕一挥手,狱卒冲上来押着钟离开始剥他的衣服。
钟离懵了,这么快就要去琼岛了?
没一会,脏兮兮的囚服被扔在一边,钟离赤条条地缩在角落,赵桓夕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是一挥手,一桶冷水劈头盖脸地淋下来,初春的寒意刺入骨髓。
“钟小公子。”赵桓夕轻飘飘地说。
钟离抬头看他,“晋王爷,你……是来寻仇的?”
赵桓夕朝他笑了笑,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我之间怎么会有什么仇呢?”赵桓夕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挥手道:“再来一桶。”
又是一桶冷水泼在钟离身上,冷水像是浸入了毛孔,内外都是冷冰冰的。
赵桓夕笑着道:“去面圣,总不能这么脏兮兮的吧?你看看,还没洗干净呢,来人啊,再拿一桶水来。”
钟离听见“面圣”二字,顿时身体也不冷了,光着身子也不害羞了,猛然站起来,全然不顾赵桓夕错愕的目光。
“水桶拿来!”钟离说着,接过狱卒手上的水桶,悉数淋在自己身上,甩了甩头发甚是神清气爽。
“走吧。”钟离朗然笑道,兀自拉开牢门走了出去。
赵桓夕在背后瞪大眼睛,这人……这人是唱戏的怎么着?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刚才不是一副病蔫蔫的样子么,怎么一桶水淋下去就成倜傥公子了呢?
这都不重要,只是……他可是还是光着身子的,这么走进大理寺去徐磬还以为自己对他怎么了呢!
晋王爷赶紧追上去,把衣服往他怀里塞,钟离侧过头对他灿然一笑,说了句:“不用。”
赵桓夕简直要被这个灿烂的微笑亮傻了,愣了一阵的时间钟离已经走远了,赵桓夕又追上去,抖开了衣服亲自往钟离身上套。
“晋王爷,你怎么不等下官先进来了……”徐磬被几名狱卒簇拥着往这边走来,话说到一半看见赵桓夕拿着几件衣服,正奋力地给坦胸露体的钟离系衣服带子,一番折腾下来,赵桓夕也被钟离身上没干的水沾湿了衣服,显得凌乱不堪。
徐磬愣在当场,呆了一阵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徐大人!”赵桓夕叫住他,把剩下的衣服往徐磬怀里一塞,怒气腾腾地走了。
徐磬看着钟离,“你……”又指指大步远去的赵桓夕,“他……”徐磬暧昧的笑笑,“你们在比武么?我不会告知皇上的。”
钟离终于穿戴整齐进了宫,徐磬领着他来到御书房,却见赵桓夕和陆皖柯已经在里面了,赵桓夕没精打采地瞥了钟离一眼,很有些哀怨的味道。
钟离的目光却是直接黏在了皇帝身上。
皇帝穿了一件玄色镶金龙凤戏珠堂服,金玉发冠衬得脸庞愈发的白皙秀气。
“钟离来了。”皇帝淡淡道。
钟离细细地看着皇帝的脸,从微蹙的秀眉到如水的双眸,再到高挺的鼻梁然后是点朱薄唇,这一副面庞,再看个上千年,恐怕也看不厌。
御书房静默了下去,好半晌没听见钟离的搭话,赵桓夕心道真是个不懂礼数的狂妄小人,怕是见到皇帝尊颜吓傻了吧?于是抬眼向钟离瞟了一眼,只见钟离双目呆滞,眼神直勾勾地射向皇帝,嘴角含着傻笑,整个一傻二呆。赵桓夕看了如此不堪入目的一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接着心情愈发地悲怆了。
皇帝抬起头,皱着眉又唤了一声,“钟离。”
钟离这回听见了,敛了傻笑回道:“是我。”
在场人等均是一阵冷汗直流,这人莫非是真傻啊?
皇帝只想赶紧让他滚得远远的,就不追究他这次的失仪了。皇帝道:“你是钟少傅之子,看在汝父功绩,特赦你的罪,赐你五品官衔,任右武大夫,兼任太子少师,归属镇国大将军管辖。钟离还没有宅邸吧?先借居镇国将军府。”这下该满意了吧?快领旨谢恩滚得远远的吧。
只听赵桓夕悲叹了一声。
钟离眨巴眨巴眼睛,道:“皇上,我不想跟着晋王爷。”
赵桓夕终于忍不住了,跳出来道:“你别得寸进尺!你是什么好东西,轮得着你在这儿挑三拣四的?你不跟着本王,本王还不稀罕你呢!”
徐磬赶紧拉着赵桓夕,道:“晋王爷息怒,息怒。”
陆皖柯道:“皇上,钟小公子入仕的事儿,不妨缓一缓,让钟小公子自个儿打算打算……”
钟离抢白道:“我已经打算好了,我要留在皇上身边。”
一众人表情各异,纷纷噤了声,皇帝的表情像活吞了蟑螂似的难看。
“不行。”皇帝沉下声来。
“皇上说要答应我一个要求的。”钟离道。
“不行。”皇帝道。
“那晚……”钟离抬头看皇帝。
皇帝气急,一双明眸像是要滴出水来,面对这么个无赖痞子,自小习读经书礼教的脑袋哪里够用?
皇帝一扬手,砚台笔墨全都洒在狐绒地毯上。“你……你胆敢威胁朕?”
一众人赶紧团团跪下,呼道:“皇上息怒!”
“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要命了?!”皇帝一手撑着檀木案,面色煞白。
钟离看着皇帝急得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心里顿时便软下来了。
“我知道了,”钟离道,“钟离领旨谢恩。”
皇帝脸色难看,陈公公迎上来扶着皇帝往偏殿走,回过头来对一众人道:“皇上龙体有恙,各位大人自行回去吧。”
众人各自说了告退,赵桓夕埋头往外走,一路走到午门,一回头看见钟离还跟着自己。
赵桓夕暗道了一声呜呼哀哉,以后被这么个妖怪缠着,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你还跟着本王做什么?”
钟离恭敬地抱拳道:“晋王爷,皇上旨意,以后我就是王爷的人了。”
赵桓夕瞪眼睛看他,是什么样的脑袋能把皇帝的旨意曲解成这样?真想刨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幺蛾子。
“我给你钱,你自个儿出去找个地方蹲着还不行么!”赵桓夕摸了摸袖袋,脸登时塌了下来,忘了今天穿的是朝服,压根没带银两。
“你在这等着,我回去给你拿。”赵桓夕道。
钟离又跟上来,眨眨眼睛,“晋王爷,你不会是想着把我扔在这就不管了吧?”
赵桓夕愤愤然,竟然被猜中了,这妖怪虽然疯癫但不笨啊。
赵桓夕不再理他,出了午门便登上自己的车辇,一回头却见钟离也轻巧地跃了上来。
“回将军府。”钟离对轿夫道。
作者有话要说:文风变得好奇怪T0T,和另一篇文的风格有些混了……求见谅求见谅T。T~~~
、设计
钟离就这么在赵桓夕的府邸上住了下来,隔三差五地拿着赵桓夕的钱上街上买点瓶瓶罐罐,看样子很有长住的趋势,甚至有喧宾夺主的迹象。
赵桓夕很是纳闷,皇帝自从那日把这妖怪扔给了自己以后,就再没传过自己进宫。这右武大夫的职位是个军中文臣,在和平时期根本就是个闲职,连军营都不必去,莫非皇帝就打算让自己一辈子养着这么个七尺妖怪当小白脸么?
赵桓夕想想就开始打寒颤。
钟离这次回京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皇帝去哪自己跟到哪,旁的事情一律不管,平日里借着个太子少师的名义混进宫去也就是晃荡一圈,被陈公公挡在御书房外就悻悻然回将军府,次日再兴冲冲地跑进宫,如此而已。
白龙位列仙班,已经放荡偷懒了上千年,这点清闲他还是熬得住的。
熬不住的是皇帝。
陈公公这日第三次来报说钟少师来过了,皇帝眉心一簇,茶水泼出来一些。
“走了么?”皇帝问道。
“走了,但……”陈公公顿了顿,犹豫着道:“钟大人送来了这个……”
陈公公将一枚物件放在桌上,皇帝不能视物又不愿表现出好奇的样子,便淡淡道了句“知道了”,让陈公公退了下去。
陈公公离开了,皇帝伸手将那物拾起,着手处温润细腻,是一枚上好的玉簪,簪头还坠着一条盘旋的龙。
皇帝只觉好笑,当自己是女子么?竟送些这般秀气的东西。
皇帝将玉簪随手放在了一旁,只觉得在御书房坐了一天实是气闷,于是唤来初儿吩咐去御花园散步。
姹紫嫣红,莺歌燕舞,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
初儿搀着皇帝,笑语道:“这花正是盛开时候,真是好看呐,不知道荷花开了没有。”
皇帝偏头微笑道:“当真如此好看么?”
初儿意识到皇帝看不见,自觉失言,赶紧不说话了,皇帝道:“朕在这宫里呆了近三十年了,年年花开都是一个样,那边一簇月季,这边一丛三色堇,却也不觉得如何好看。”
初儿道:“宫里头的花儿开得最鲜最大了,这儿的花也不好看,别处的花就更入不了皇上的眼了。”
皇帝笑笑,不置可否。
鲤鱼池边上传来一阵喧哗声和着水声,时而还爆出一阵阵喝彩。
初儿问道:“好像有什么热闹的事儿。”
皇帝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还是让初儿带着自己去了。
走到鲤鱼池边上,初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皇上,是钟离大人……”
皇帝当即便想转身走,却听一人高呼道:“皇上!快来救臣下!”
围观的宫女公公都低着头,斜着眼睛看皇帝,皇帝只得按耐着想走的心思,对钟离道:“你……好端端走在道上,怎的就掉下去了?”
钟离头上顶着池泥混青苔,一身的鱼鳞鱼粪便,花色的锦鲤绕着他的身子打转,时不时上来啄上两口。
钟离仰着一张无辜的脸,道:“臣好端端地走在道上,不知从哪伸出来一只男孩儿的小脚,把臣踹进了池里,皇上……皇上要为臣做主啊!”
皇帝一阵恶寒,这厮又叫又嚷的是想让整个宫里的人都听见么,究竟演的是哪出?
皇帝道:“初儿,你看看这围观的人里有没有小男孩儿。”
初儿环视了一周,支吾道:“有……是、是太子殿下。”
小太子琉奚闻言瞪了初儿一眼,高声道:“父皇!我没有踹他,是他诬赖奚儿!”
皇帝道:“不是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从今日起禁足十日,抄写中庸十次。”
琉奚脸憋得像个粽子,愤愤地嘟囔了一句:“我还没踹呢他自己就跳下去了,真真是气死本殿了!”
钟离在几名公公的拉扯下终于从池子里出来了,带出来一身水草泥泞,腥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