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赵桓夕方才回过神来,道:“哦,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钟离瞪大眼,“当真?”
赵桓夕似乎有些着恼,蹙着眉头,点了一下头匆匆地走了。
那土狼似乎知道自己重获了自由,在旁边一干野兽羡慕嫉妒的眼神中朝天嚎叫了一声,撒丫子冲进林子里不见了,急得连对钟离表达感谢都忘了。
钟离笑着摇摇头,叹道:禽兽啊禽兽,过河拆桥,真乃禽兽作风。
之后,晋王爷赵桓夕的样子就变得有些奇怪。这话不仅是将军府里的下人在说,连朝臣也在议论。
却说那精神病一样的钟少师,整天不干正事,净往皇宫里跑,晋王向来是避而远之,比逃窜的鹿跑得还快,能传话的就不说话,能写信的就不见面,能离开一丈绝不靠近一尺。
这些天来,晋王爷却一反常态,每日定时定点询问下人,有没有看见钟少师啊?钟少师吃饭了吗?没吃?那请他来和本王一同用膳吧。不来?那就不用请了,直接架过来。
两人上朝时破天荒地乘坐同一辆车辇,晋王爷居然也不让钟少师跑着去上朝了。下朝时晋王爷还会在殿门口等着钟少师,同他一同回府。
这真是月亮日头出,太阳往东跑啊。
这年头,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这人人唾弃的钟离钟少师,居然又成了热山芋了。
朝官们看着晋王爷和钟离在午门前拉拉扯扯,不敢多看,只好低头走过,心里暗念: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
这天,晋王爷居然拉着正准备去皇宫报道的钟少师,笑吟吟地说:“钟少师若是闲来无事,同我去军中看看如何?”
钟离也是诧异,回道:“我有事。”
晋王爷也不恼,道:“反正进了宫皇兄也不见你,怪没趣的。你身为我军的右武大夫,时时也得到军中转转,否则传出去了,该说我镇国军连个像样的军师也没有,成天游手好闲,多不好听。”
这话分明是说钟离不是个像样的军师,成天游手好闲,让镇国军名声不好听了。
钟离受晋王爷挤兑多了,这点委屈还是受得住的,只回了一句,“我就是这么个游手好闲的官儿,将军若是嫌弃我,向皇上请柬免了我的职便是。”
谁知晋王爷竟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握着钟离的手轻声道:“本王……本王怎么会让皇兄免了你的官呢?本王只是随口提提,你不愿就算了吧。”
钟离浑身一阵恶寒,这乖戾暴虐的霸王赵桓夕,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和善了?吃错药了吧?回去一定要好好打赏抓药的医师。
钟离越想越不对,晋王爷赵桓夕这般蛇蝎心肠的男人,定是在设计陷害自己,一定不能中了他的圈套,此时只能将计就计了。
于是钟离改口道:“哎呀,王爷诚意邀请,身为将军的副官,怎能不领情呢?待下官换件衣服,这就和王爷去。”
赵桓夕一改失落的表情,换上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朗朗笑道:“好。”
这天,钟离一路谨慎提防,生怕不小心中了赵桓夕的计,骑着他那匹矮腿马在军中晃了一圈,硬是担心得什么景色都没有看到,连赵桓夕一路谈笑风生也没有听进去。
末了,两人并肩骑马回将军府,赵桓夕看着他,水样的眸子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赵桓夕突然道:“钟少师,你怎么骑这种马?回去让人给你物色匹好马。”
矮腿马腿短步小,骑得人又颠又晃,却又跑得极慢,原是给孩童骑的,赵桓夕却不安好心,想让钟离出丑,才让他骑这矮腿马。
钟离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晋王爷。
敢情晋王爷赵桓夕你现在才看见这矮腿马么?你这眼神,也有点儿太好了吧。
“钟少师,我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么?”晋王爷见钟离久久没有反应,问道。
话?什么话?
矮腿马的事?
钟离少师一路猜测着晋王爷的叵测之心,晋王爷说的话竟统统没有听见。
赵桓夕的脸在夕阳下有些红,他低头轻笑了一下,竟有些羞赧的味道。
“钟离,你莫不是又在装傻?”
钟离瞥他一眼道:“我何时有装傻?”
赵桓夕看着他,道:“真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大智若愚。”
“当然是大智若愚。”钟离笑道。
“那我刚才说的,你可愿意?”
钟离只当他在说换马的事,心道晋王爷莫不是发现他对自己太过分了,现在诚心诚意认错,自己又怎能不给他这个机会?
于是钟离回头甩给他一个明媚的笑,道:“好。”
他这随口答的一声“好”,他自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皇帝却全都明白了。
这天和两人同行的另一名镇国军副官名叫全昭,是镇国军的左武大夫,自古右上左下,全昭在镇国军服役近十年,却被钟离这么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愣头青比了下去,心中甚是不平。这天跟在将军和右武大夫身后,把两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下大喜,次日就跑到御书房,说有要事要报。
“爱卿要报何事?”皇帝淡淡地问道。
全昭吸了一口气,将两人那日的话悉数说了出来。
一旁立着的陈公公观察到皇帝越来越冷的眸子,心中叹气,这日子又该不好过了。
全昭一番洋洋洒洒的供词,大概的意思就是:晋王爷恋上了那妖怪一样的钟离钟少师,趁着春风和煦,鸟语花香,骑着一对儿小马,对心上人吐了心声,述了衷肠。然后,钟少师听完他的一路情话,当即肯定地“好”了一声。
皇帝听完,对说得气喘吁吁的全昭温和地一笑,道:“知道了,下去吧。”
全昭退了下去,陈公公安静地在皇帝身后扇着帷扇。
皇帝好一会方才说:“你说,钟少师这个‘好’,是几个意思?”
陈公公揣测着皇帝的心思,缓缓道:“要奴才说,钟大人心里定是有了人,又不敢忤逆王爷的意思,才这么应了一声。”
皇帝默了一会,不再说此事。
直到了用晚膳的时间,皇帝才意识到今天钟离又没有来御书房,反倒是全太后牵着一脸得意的小太子琉奚来了。
全太后笑吟吟的,握着皇帝的手,道:“皇儿啊,你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怎能不和哀家说?”
皇帝垂下眼,“没什么要事,怎能无故叨扰母后?”
琉奚在一旁道:“父皇,奚儿知道钟……少师总来骚扰您,您就直说了吧!”
全太后问道:“确有此事?”
皇帝的表情淡淡的,心道:那日钟离在福宁殿大呼小叫,又是表白又是念诗,半个皇城都听见了,这两婆孙早就知道这事,心怀鬼胎,还用得着朕说么?
皇帝答道:“钟少师为人热情,常来叨扰是有的,骚扰却也说不上。”
全太后心道,都叨扰到床上去了,不是骚扰那便是两厢情愿了?
如此想着,全太后认为钟离是棵好苗子,得先抓到手上再说,于是道:“皇儿,钟少师也愈廿十岁了,可否有订亲的姑娘?”
皇帝暗暗蹙额,立马明了全太后的心思,全太后是看准了钟离和自己关系密切,想给钟离枕边安个全氏的人,好把钟离拉到自己那边去,以后好探自己的口风。
只是钟离还只是个芝麻样的小官,全太后未必也太看得起他了。
皇帝正在措辞推脱,却听小太子喊道:“订亲的姑娘是没有,相公却是不缺!”
皇帝险些被一口气噎着,全太后喷出一口茶来。
小太子琉奚正正经经地道:“那钟……少师,是个断袖!”
童言无忌,把母子两人不敢说的都说了出来。
小太子见自己的话反响甚好,继续说道:“那断袖好生厉害!奚儿听说,最近,连晋叔也被他给……”
太后却没听说钟离与晋王的事,忙问:“给怎的了?”
小太子扭捏了一下,说:“给……给断了袖!”
全太后有点怵,自己的探子分明说的是皇上和钟少师,现在怎么成了王爷和钟少师了?
这钟少师,下手也太快太准了吧。
如果是与晋王……那他的价值就没这么高了,全太后把提亲的事按下不提,决定回去好好探探再说。
三代人又叙了一会家常,全太后推说累了,皇帝把小太子留下,将全太后送出殿去。
小太子琉奚发现父皇的眼神有点不对,心下慌了起来。
果然,皇帝微启双唇,“心术不正。抄写《礼记》十遍。”
琉奚眼泪马上蒙了上来,“父皇开恩啊——奚儿是为了父皇好,怕父皇被那断袖给骗了!那断袖口口声声说喜欢父皇,到头来还是喜欢了晋叔!哼……要不就是攀高枝儿,攀不着父皇就攀上了晋叔,奚儿……奚儿都是为了父皇啊!父皇可千万不能信了那断袖的话!那骗子,分明是他自个儿跳进池里的,非说是奚儿害他,奚儿好冤啊!呜……”
说来说去,小太子还没忘钟离害他抄写中庸之仇。
皇帝的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把小太子搂进怀里,说:“知道了,父皇错怪了琉奚。”
琉奚大喜之下,哭得更犀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出行
晋王爷恋上钟少师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朝野。
大臣们个个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说看他们成天拉拉扯扯的样子,就知道有鬼。
还有的大臣悲切地感叹,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昨天龙床今晋王,这钟雪麟的儿子,就是不同凡响,放个屁也对皇家人的口味。
大伙儿上朝时都心中喜洋洋地等着看皇帝如何大发醋意,把钟少师这负心薄幸的白眼狼整成条摇头摆尾的看门狗。
朝廷上下人心向阳,好像一场情场争夺战马上就要在皇城内上演了。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只有钟离还毫不知情。
这条白眼狼还每天想着如何逃出将军府去,到皇帝的御书房报道。只可惜自从他那天说了个“好”字,就像签下了卖身契,赵桓夕一副主人看管奴隶的模样,让人把小奴隶重重监管起来,钟离终于成为了一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白脸,除了上朝时能远远地从后排瞄见一眼皇帝的尊荣,就再没有机会接近皇帝的身边了。
钟离好生奇怪,他那声“好”,到底好什么了?
赵桓夕日日往他房间里跑,握着他的手坐在榻上,时而聊聊军营的事,时而说说塞北江南。
钟离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脑子真是不够用,晋王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