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容夫人略带怀疑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沈陌心里想着的是容夫人的秘密,只有这样,她才能瞬间觉得其实自己也可以是主宰,然后隐藏掉自己的谎言。
“苦了你了,我不该叫你去的,”容夫人恢复到以往的柔和,手已缓缓抚上她的手臂,“还疼不疼?”
沈陌一缩,却还是无可避免地沾染了些容夫人手上的檀香味,却不敢皱眉,“谢夫人关心,只是脱骨而已,方才夏叔已给奴婢接上,几日便好了。”
孰不知,这所谓的几日便是几十日。容越最近似是变得有些烦躁起来,有好几次,沈陌给他送些茶水,偶尔会看到地方扔满了废弃的宣纸,而在他的书房内呆过几年的沈陌知道,他有心事。但沈陌已经不想管太多,怀着得过且过的心态看着他在自己的生命里晃来晃去,然后还仍然可以在夏叔帮她试骨时笑得一脸苍白。
“你这孩子怎么痛就哭吧,笑得我心里难受。”夏叔撇着嘴看她,已经无法下手了。
“没事,当时没人在身边,被蛇咬了都不怕,现在有夏叔在,我还怕什么?”沈陌扬起脸皱眉看他,“您老再不帮我试试,怕是要长歪了。”
“是条怎样的蛇,能咬个那么大的伤口?”夏叔说这伸出手。
知道他在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沈陌顺着他回忆起来,“它长着三角头,尾巴略粗短,通身长着绿色的斑点。”
她说话的时候时刻准备着一声剧痛,然而却在说完之后仍不见夏叔的动静,转过脸,便见他惊讶的神情。
“你说的是斑锦蛇!”夏叔咻地站起来,片刻又撇撇嘴坐下,“你一定是记错了,看你现在好好的,怎么可能是被那毒物咬伤。”
“那蛇确实有毒,不过已经有好心人给我解了,嗯,是一个年龄与我相差无几的人,他……啊!”孰不知这个时候夏叔用力一捏。
“好好好,阿陌没说谎,没说谎,骨头也没长歪。”夏叔竟是单纯地不相信。
本来想借此问问他,见此,沈陌也没办法,道:“夏叔,附近是否有何氏人家?”
夏叔思索了片刻,终是摇摇头,“来此三四年,从未听说过有何氏。”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去,“少爷嘱我削的那几只竹笔忘了给他,我这就送去。”
“可是少爷不是……在屋里?”
“方才他从这边路过,好像有些急切,不知是要去何处?”夏叔说完便走了,留下沈陌耸耸肩看着自己的手腕有些无奈。
当时谁也没有想太多,直到晚上容夫人发现容越很晚都没有回来才发现有些不对劲。然而他却用“无事,无方水土,养人耳目”一句带过。
第二日,夏婶告诉沈陌少爷要吃蘑菇,让她去采,她便去了。
第三日,夏婶告诉沈陌少爷要吃竹笋,让她去摘,她去了。
第四日,夏叔说山下的野果熟了,让她去摘些给少爷解渴,她也去了。
如此,她每天都要外出一次,然后带回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是给容越的,然而有一天,她却带回来一个人,确切来说,是一个高烧不退的人,当沈陌气喘吁吁地把何觞架回院落,她告诉容夫人他叫何觞,求她收留。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容越熟练地把手搭在何觞的脉上,他们惊讶的是容越何时竟学会了医术,而沈陌惊讶的是容越何时这么好心,竟如此放下尊卑,她看着何觞的衣物,确定破烂无疑。
沈陌当时是扶着何觞面对着容越的,所以很容易便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也希望能看出些什么,然而只有平静,从头到尾的平静,也许蹙眉了,但那只有一瞬,沈陌不敢确定。
“只是有些发热而已。”容越说完甩甩袖子竟就这样走了。
容夫人早已习惯了他这说来便来的性子,摆摆手道:“难得阿陌这般好心,救人于危难之中也不是坏事,我应了。”似是有些乏,说罢也回房了。
就在沈陌欣慰之余,夏婶却突然意味深长地抛出一句话,把她愣在当场。
“阿陌现在也不小了,何觞毕竟是个男子,唯一一间空房给了少爷,你要将他如何安置?”
第十四章 毒中物
沈陌看着何觞被烧红的脸,终是叹气道:“夏婶,其实我与何觞同床共枕都没关系的。”
然后她便把何觞弄至自己房间,门窗大开,花了一整夜给何觞煎药、冷敷,直至凌晨见有转好的迹象才勉强罢手。
“啊!”
沈陌是被惊醒的,睁开眼揉揉仍旧酸痛的眼睛,无奈地看着方才惨叫一声的何觞,道:“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但好在气力恢复了不少。”
“你……你怎会在我床上?”何觞的注意力却不在此。
沈陌熟练地穿戴整理好自己,斜着眼睛看何觞,“你可看仔细了,这可是我的房间。”
何觞似是反应过来,却是片刻又惨叫一声:“你霸王硬上弓!”
“你今年多大?”沈陌丝毫不受影响。
“哼,现在才知道尚年幼,不适合了吧,我告诉你,我可才十五,你要是实在心急,也要先……”
“我今年十四,你说是该叫你何觞姑娘,还是何觞姐姐?”沈陌突然凑近了些,一脸兴味地等着何觞的回答。
谁知前襟被猛地往前一拉,身子一个回旋便失去重心往榻上扑去,随后脖子被何觞的手臂卡住,沈陌呛得咳嗽一番,“好姐姐,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哼,我何觞行走江湖全靠这身男人装扮,今日竟然被你个小丫头识破,说,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自刎谢罪?”
沈陌往她腰侧一探,身上用力,三下两下便挣脱开去,看着坐在榻上有些气喘的何觞摇头问道:“病成这样,还有力气亲自动手?”
“嗒嗒!”夏婶敲了几声门便直接进来,手中端着些小粥,见此情景笑了,“来这数年,还从未见过阿陌如此嬉闹,这下好了,姑娘家有伴了。”
见何觞听罢睁大眼睛瞪着自己,只好道:“若不告诉夏婶你的女儿身,我便难以安置你。”
“放心吧,我和我家老头子不会说出去的,你想怎么玩还怎么玩,看你那小脸苍白的,快去洗洗,我做了些清淡的小粥。”夏婶与夏叔一生膝下无福,每次见了孩子便格外怜爱喜欢,此时对何觞也是一样。
饭桌上,何觞努力地扫光桌上所有能吃的东西,在沈陌看来,定是饿了好几天了,而夏婶却一边笑着给她夹菜一边说“能吃就是好兆头”,还时不时地问些她家里的情况,然而何觞似是没听见般,只字不言。
“何觞,夏婶在问你话。”沈陌试着提醒她。
“不熟。”何觞却只抛下这么两个字,惹得夏婶脸红一阵白一阵,好在她并不甚介意。
看着夏婶离去,沈陌微微垂眉,“何觞,你该知道,我们谁也没有义务帮助你。”
何觞懒懒地躺在床上,“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
“我没有怜悯你。”
“那你干嘛要救我。”
“因为你曾救过我。”
“我拿了你的食篮,两清了。”
沈陌突然把她掰过来,定定道:“因为我也曾……孤身一人。”
何觞愣了愣,突然脸上由方才的闲适化为一丝紧张,一把将她推开,“你是谁?竟敢咒我!我告诉你,我有家,有亲人,很爱很爱我的亲人。”
沈陌咬着唇抬头,迎上她微怒的眼睛,“他在哪里?”
“跟你很熟吗?要你管!”何觞冲冲地用被子捂住自己,隔断了沈陌所有的思绪。
何觞是直到痊愈了才准备走的,只所以这么心安理得的在沈陌的鼻息下待了这么多天是因为她立了一个在她看来很不划算的口约,她说:“我何觞可不随便跟不熟的人牵来扯去,这次就算欠你沈陌一笔。”
既是落得欠人一笔,何觞当然不可能这么草草过去,这一笔沈陌被她欠得可谓是惶恐不安,在她发热虚弱的那几日从来没把容夫人和容越放在眼里便是证明,
记得第一次靠近容夫人房间时竟捂着鼻子大声叫道:“这么重檀香味,不觉得难受吗?”第一次见到容越的时候当面拉过沈陌问道:“这是你家少爷?长得还不赖嘛,不过比我差点。”本来那日晚上容越奇怪的行迹让沈陌不禁怀疑他与何觞之间有些牵扯,听得这话便全部烟硝了。
临行,沈陌给她衣物,她不要,夏婶给她糕点,她也不要,固执地宣扬自己的形象和面子。
依旧是那件破旧的长衫,此时沈陌看着她略张狂的背影矛盾于她的形象和面子如何在夜闯民宅、偷人吃食中体现,何觞猛地回头,皱着眉无奈道:“我知道我欠你一笔,也不用现在就开始追着我还吧?”
沈陌无视她的胡言乱语,淡淡道:“这边岔路多,夏婶让我送送你。”说罢便也不顾她的不耐之色继续往前走。
“你背后有毒蜘蛛!”
沈陌侧过身来,然而最先看的不是背后,而是何觞,脸上很明显的挂着三个字:不相信。
可是下一秒她便被何觞一个大力推得跌至很远,沈陌还来不及反应一阵眼花缭乱便袭来,待重新看清楚才惊觉发生了什么,纵使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沈陌也要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
因为方才还一片平和安静的草丛小路此刻竟是不知从何处爬来大批蛇和蜘蛛,就在方才自己站的地方、现在何觞站的地方结成群,沈陌扶着摔疼的腰站起来,听着何觞一个劲地朝她叫“快跑”。但看着何觞费力地躲避着一次次袭击,沈陌脚下似乎扎了根,根本动弹不得。
何觞终于借助着最后的力道蹬着蛇脑袋往自己身边一跃。愤怒的腔调立马袭来:“你这姑娘怎么这么迟钝呀!”抓着她奔跑之际还不忘重重地拍了下沈陌的脑袋。
良久两人才逃到一个尚算安全的地方,沈陌知是自己不对,喘着气知趣任她瞪着,按照她的性子接下来必要叨唠一大推,然而就在沈陌做好准备的时候她却跑了。
“何觞,你去哪里?”
“废话,这么多毒物,你以为只是巧合?一定是有混蛋在捣乱,今日我一定要……”却是还没说完脚下便一个跄踉生生地扑倒在地。
沈陌忙跑过去,“你怎么了,何觞?”待把她扶起来才发现她已是两颊青紫,双唇发白,却还不忘瞪她,“上辈子欠你的吧?怎么遇上你尽倒霉。”说罢便软软地靠在沈陌身上,声音小了不少,却还是掩饰不住张狂。
沈陌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