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田垂眸,绞着手指:“而且,我虽然觉得她很面熟,却没法想起她究竟是谁,她一定很难过。”
玉轻尘双目闪闪,声音带了一点急切:“你认不出她?”
苏田看玉轻尘一眼,烦恼道:“她说我们是自□好的朋友,可我竟叫不出她的名字。我是不是很没用?”
玉轻尘俯身搂住苏田,唇角,是压不住的笑容。他亲亲苏田,怜爱喜悦:“怎会,你是最好的。”
“可是。。。。。。”
深深一吻,将所有话语压回。
她不记得柯绫,她不记得与她相交十数年的挚友,却记得自己!甫一睁眼便能唤出自己的名字!这样的认知使得玉轻尘心中欢喜无限。往日对柯绫的敌意瞬间消失大半。
这样,很好。。。。。。
八月十二,册后典礼结束不久,何顺收到一道口谕。他向来人点点头,随即关上大门,略想了想抬脚进屋,向窗下垂首静思的人抱拳道:“公子,明日便可以动身了。”
杨思恂闻言一愣,旋即低头,艰难道:“好。”
从今往后,她便淡出自己的生命,与自已再无瓜葛了!
他皱皱眉,伸手按上胸口。那里,疼得厉害,无边无际蔓延开来。明明已经知道这样的结局,明明已经想得明白,为什么还会这样?
翌日,天气晴好。何顺已经套好马车,将几个包裹放在车中,恭声道:“公子,这便走吧。”
一边说,一边伸手,将杨思恂搀扶上马车,自己坐在御手位置,询问道:“公子想去哪里?”
见杨思恂面有不解,微微一笑道:“上面说了,除了京师,公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切随公子心意便是。”
沉默片刻,杨思恂鬼使神差道:“恩山,瞿家坳。”
三月十二。。。。。。,正好五个月而已。
上次来时,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自己怀着一腔喜悦的柔情和期待,这条路,恍如会带自己前往桃源乐土。此番,却茕茕独行,心中唯余一片死灰。
仍是沉碧河,河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幽沉碧色,晦涩沉沉。
杨思恂执意下了车,蹒跚走着。
鹤舞长汀。。。。。。。
已是仲秋,滩涂上草衰叶黄,一派凄清,哪里还有相对而舞的白鹤?
春浪芦雪。。。。。。
虽芦花如雪,随风披拂,恍如白雪漫卷,可是,谁来共赏?
耳边仿佛有笑语传来,他用目光四下搜寻,却是茫茫不见,芳踪杳然。
此刻,她已经是南越皇后,那人的妻子。。。。。。
故地重游,面前这一切不过更添伤怀而已。
何顺见他站得久了,身子有些摇摇欲坠,赶忙上前搀扶道:“公子身上之伤时日尚浅,还是上车歇息一会儿吧!”
秋风萧瑟,带了几分肃杀的金戈之气。杨思恂看着衰草枯杨,心中一片悲凉。国破家亡,爱侣分飞,这样的日子,纵然活着又有什么趣味?
眼下,虽然可以说是重获自由,可是,天下之大,自己又该前往何处?
心中一片灰暗,只觉了无生趣。
何顺小心窥着他的神情,轻咳一声道:“公子,上车吧。前日所来那位贵人也曾劝公子‘善自珍重’不是?”
杨思恂身子一抖。苏田。。。。。
。。。。。。
“杨兄,你可会画画?”
“就将你一路看到的好山好水画下来”!
无论如何,眼下的自由是苏田牺牲了自己换来,若是一味沉溺于悲伤岂不是有违她的初衷?
“你就当是我的眼睛,帮我多看看,顺便帮我画下来,我看了,权当身临其境。”
她当初那样小心婉转,殷殷叮嘱啊。。。。。
杨思恂回头,缓缓登上马车。
夜间,就宿在上次出游所住木屋内。
自周室覆灭,这木屋已经有数月不曾着人清扫,不想里面竟一如既往被收拾的干净妥帖,杨思恂心中很是惊讶,转念一想:许是山里人淳朴;也许是他们尚不知木屋的主人竟是前朝未亡之人,故而一直前来整理,等着年底一起收取酬金;更或许,是管家早已经付过一年酬金。
没有生息的东西依然如故,却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
他信手取过桌上一方未用完的松烟墨,研磨,润笔,沉吟踌躇,在藤纸上落下一行隽逸小字:尘满面,鬓如霜。
笔力软弱,无以为继。
今日永诀,会当无缘再见,他日纵然身赴黄泉,也是相对不相识了吧?
萧索掷笔,一件件抚摩着屋内物件。她曾坐过这木椅,她曾卧过这寝床,她曾用过这牙梳,她也曾摸过这弓箭。。。。。。
心中突然一动,不动声色将箭袋旁一个小小物事笼进掌心,暗暗扯下,悄悄袖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目前为止本文最闪亮最受欢迎的的人气王————靖阳王,杨思恂!!!哇哈哈,小杨,乃又登场了!!有没有小杨童鞋的粉?留个言呗?!又及:关于尘满面,鬓如霜。那是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夜记梦 》原文如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哦呵呵,我的最爱之一
☆、回京
因为杨思恂伤势并未痊愈,又没有行程期限拘着,一路行来甚是缓慢,离京七八天才行了四百余里。
又过几天,杨思恂渐渐觉得有些奇怪:往日,何顺都是问过自己后才赶车上路,虽多数时候自己都任其自行选择路线,近来他却突然不再问了,而且,也总爱选择荒僻路径。,车子行进速度也明显加快。
初时,他并不甚放在心上,后来一日随口说起小路寂静,食宿不便,何顺背影微微一滞,引得他留了小心。
此后几日,虽然会在市镇经过,不知有意无意,他却总是以天气渐冷,赶路要紧为由,拖过饭点才停车用餐,住宿投店时基本也是极晚。
心中虽觉纳罕,杨思恂却只是随了他,并不说破,只是暗中留意细心观察。
直到一日夜间外出小解,听到几名深夜投宿的客商一边上楼一边低声议论。
“。。。。。。咱们万岁爷是什么人?!拥有半神之力啊!这才不过是伤重,有什么稀罕!”
“。。。。。。可是,更有传的邪乎的,说是娘娘当时被送回宫的时候分明是已经断气了的!”
杨思恂心中霎时一阵抽紧:娘娘?!。。。。。。
他闪到一角,凝神静听。
“哪有的事!是遇到刺客受了重伤!再说了,你信不信,就算娘娘真的是薨了也能给救回来!”
没有错,是娘娘!
普天之下被百姓称呼“娘娘”的能有几人?况且,玉轻尘并未册立高位妃嫔。。。。。。
杨思恂青白着脸自墙角转出,拦在那几人面前,哑声问:“刚才你们所说遇刺之人是谁?”
他语带着颤音,一手撑墙,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几名客商看他一眼,其中一人比较和气,又见他面色有异,心念急转,拱拱手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杨思恂并不与他废话,只是艰涩问道:“是谁遇刺伤重?哪位娘娘?”
商人无不极会察言观色,看着他器宇轩昂,又见他目光已经染上狂乱,知道眼前之人必然与那高位之人有莫大牵连,赶紧小心翼翼道:“呃,是。。。。。。皇后娘娘在京郊遇到了刺客。。。。。。”
杨思恂面色霎时一片雪白,原本握着的拳头重重击在墙上,全然不顾关节处已经鲜血淋漓。
客商见状,更加确信他与皇后之间关系匪浅,顿生攀附之心,陪着小心殷勤道:“公子,公子勿急!听说皇后娘娘只是受了伤,性命许是并无大碍的,您先不必太过忧急。”
联想到何顺今日奇怪的行为,杨思恂心中雪亮:何顺,他必定是知道的,所以才有意如此,就是为了避免自己得到消息。。。。。。
他凝神细细问过,那帮客商也不过是普通的生意人,除了这些,探听不到更多信息,杨思恂咬了牙关,耳边,众客商的殷勤劝慰一字也不曾入耳。
一抬头,就看到了何顺。
何顺上前,敷衍众客商几句,将他们疏散了,躬身一礼道:“公子。。。。。。”
杨思恂并不看他,径自缓缓回房坐定,寒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早已经知道了吧?”
何顺心知已经无法隐瞒,干脆坦白道:“是。皇后娘娘八月十三于首阳山遇刺。”
八月十三?首阳山?!
杨思恂呆住:莫非。。。。。。
漫天的痛悔和懊恼袭来,他咬紧牙关。
何顺垂头道:“公子放心,娘娘只是伤重,据说,性命总是保住了。”
杨思恂口中酸苦:她必然是代自己前往皇陵祭奠途中出的意外!!
他闭上眼,声音凄怆:“具体情形如何?”
何顺想了想道:“据说娘娘当时伤得虽重,终究却是救过来了。小人也只是知道这些。”
终究,却是救过来了。
寥寥数语,却能够想见当时的惨状和危急。
“。。。。。。可是,更有传的邪乎,说是娘娘当时被送回宫的时候分明是已经断气了的!”。。。。。。
那名客商当时曾这样说过。
杨思恂只觉脑中轰鸣,几乎不能将意识归拢清晰。若不亲眼见到苏田,他的心终是不能放下!
可是。。。。。。,玉轻尘已下严令,自己是不能回京的!
他单手撑额,太阳穴上,跳痛阵阵。
一连三日,杨思恂足不出户,只是不停喝酒。醉了醒,醒了醉,目光哀伤无助,焦灼痛楚。
何顺照顾他数月,一向又是敬他为人,见他如此,未免有些感伤,从旁劝道:“娘娘纵然伤重,慢慢将养也就好了,公子何必这样自苦?”
杨思恂双目含恸,看他一眼,只是不语。
何顺苦劝,成效甚差,第四日,杨思恂大量饮酒后终于不支,呕出几口血来。
何顺摇头,大声道:“公子如今这样,真是枉费了那位贵人一番心血!”
杨思恂无声。终于停止酗酒。
第二天晚上,他请何顺相对而坐,令店伙送来几样雅致小菜,亲自执壶,带了感激和羞愧道:“前几日放纵形骸,狂饮烂醉,劳烦何兄照料,无以为敬,谨以水酒一杯,以表谢意。”
见何顺不受,黯然自饮一杯,再次斟满举杯道:“多谢何兄当头棒喝,唤醒梦中之人。”
说完,自顾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何顺见他如此,倒有些不好意思,略一犹豫,端起了酒杯。
这酒乃是他当面命店伙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