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后,气候渐暖,苏田的心情也恢复不少。常常便如既往一样,只带一名宫人离宫,或去赏花,或去京郊踏青,或去食肆小铺搜罗各式新奇玩意儿,或是在茶馆听书。偶尔兴致来了,还会跑到薛瑛中的紫竹别院,与薛瑛中说笑玩乐一阵。
玉轻尘不能总是陪着她,心中有些歉然愧疚,也就不拘着她,凡事只要苏田开心就好。
一日游至神武湖畔,突降细雨,正踌躇着想要找个合意的地方避雨,却见一叶小舟悠游飘来。
舟子不急不缓摇着橹。船头,一男一女立着两人。女子身材纤秾合宜,披一身水天碧斗篷,着浅绿葱白两色襦裙,眉目如画,手中撑着一柄湘色竹骨油纸伞。男子则是一身月蓝长袍,风吹动袍角翩飞,隽朗俊逸。
因隔得较近,湖上舟船甚少,那一对青年男女形貌又是如此清雅,苏田不禁回身驻足多看两眼。
舟上男子向她一笑,拱手道:“在下有礼了。”
苏田一怔,四下张望,现□周除了贴身所带小宫女,却是一人也无。她指指自己,目带询问。舟中男子含笑点点头。
苏田也拱手问道:“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男子道:“天雨难行,寒湿逼人,若小姐不弃,可登舟小憩,以俟雨停。”
苏田看看那青年,再看看温婉微笑的女子,欣然颔首:“多谢公子,恭敬不如从命。”
雨中游湖,想来必然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青年命舟子将船靠拢,宫女扶苏田上得小船,那女子含笑道:“这位姑娘衣裳有些湿了,请移步舱中烘烤一下吧。”
四人先后躬身进入船舱,那船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大,船舱内设计布置却是极为精巧,匠心独具,竟丝毫不觉逼仄狭小。
女子请苏田临窗坐下,手中拿了铜箸将她脚旁炭盆里的炭火拨旺,又取来一个黄铜鎏金小手炉置于她的怀中。
融融暖意扑面而来,身子不由打个寒战。女子在她身旁坐下,关切问道:“早春寒气料峭,又有雨水湿寒,姑娘可还禁得?”|
苏田心中感激,点头道:“多谢你了。我叫苏田,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那青年闲闲道:“鄙姓沈。”
女子弯弯腰答道:“姑娘便叫我醺娘吧。”
苏田拱手:“今日得遇沈公子,醺娘姑娘,苏田幸甚。”
沈公子一笑:“苏姑娘洒脱不羁,言谈爽利,能结识姑娘,也是一番善缘。”
说着信手将桌案旁香炉打开,用香匙挑取几粒香丸,以雪白的香灰掩了,扣上炉盖道:“苏姑娘受了风雨,不妨喝点热酒驱驱寒气。姑娘意下如何?”
苏田鼻端仿佛闻到一股极为醇浓的香气,不由食指大动,展颜一笑道:“那就叨扰了。”
醺娘已经起身,端了小水盆置于炭炉上,又去忙着准备酒器。苏田见她如此殷勤侍奉,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有劳醺娘姑娘。”|
沈公子一笑,指着帘外水色空濛的湖景道:“原该好好饮上几杯方才对得起这样的好景致。”
接着似自言自语,低低道:“都说南地杏花烟雨,风帘翠幕,相较北地苦寒,风刀霜剑,果然不同。南下。。。。。。”
作者有话要说:哇哈哈,新年好!久违的故人啊!来给大家拜年了!有木有记得这位沈公子的?还有醺娘。记得的请举手,在此提出表扬!!话说,最近我很萌这位沈公子啊,一想到他鸡冻振奋!下一篇文很想把他交代交代,可是。。。。。。(回头望)还有好几个急着想讲给大家的故事呢!唉,再安排吧!
☆、醉梦
苏田籍机细细打量着沈公子和醺娘。
沈公子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七八,此时一手食指勾着纱帘,微眯了眼睛瞧着窗外,俊眉星目,鼻梁高挺,双唇噙笑,若隐若现,一手懒洋洋搭在膝上,说不出的闲适慵懒。
而醺娘正在小屏风后忙碌着。过不多时,双手托了一个漆盘走来,到了桌前,素手纤纤,将盘中碗碟一一放下。离近了看,醺娘约摸二十出头,黛眉如远山含翠,双眸如春日碧波,琼鼻樱唇,婉娈一笑,美艳婀娜,隐现无数风情。
苏田暗叹:果然一双璧人!
醺娘放回漆盘,复又坐到桌前,试过酒温,先为苏田斟上。
沈公子拈起酒杯,高高一举:“舟中一切简素,苏姑娘勿怪。”
苏田躬身道:“公子盛情,已经很是打扰。”
酒浆入喉,甘甜醇厚,带着浓郁香气,苏田缓缓咽下,犹有余香满口,不禁赞道:“好酒啊!”
沈公子笑望醺娘一眼,醺娘向苏田点头道:“多谢苏姑娘赞赏。”
苏田正不明白,沈公子伸手一让:“这些也都是出自醺娘之手,苏姑娘不妨尝一下。”
苏田看着面前碗碟,六色小菜,虽然多是冷食,却是样样色泽新鲜,精巧别致,伸箸尝过,齿颊留香,不由脱口赞道:“果真美味!”
醺娘低头一笑:“苏姑娘谬赞。”
苏田想了想问道:“听沈公子话中之意,连这酒都是出自醺娘?”
醺娘点头道:“薄酒一杯,见笑了。”
苏田望着醺娘的手感慨万千:“醺娘姑娘真是妙人!怎么做得出这样的天下至醇至美之味!!”
再看看沈公子,艳羡道:“沈公子好福气,得有如此绝妙美眷,真是要羡煞天下男子!”
醺娘面色一红,飞快瞥一眼沈公子,随即低了头,手指揉着衣带,娇羞莫名,羞涩中见欢喜道:“苏姑娘说笑了。”
苏田认真道:“我说的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也只有沈公子这样的浊世佳公子才能配得上醺娘你。。。。。。”
话未说完,沈公子手指轻叩桌面,淡淡道:“沈某也曾一时兴起,自酿过一坛浊酒,苏姑娘可有兴趣一尝?”
苏田笑道:“哦,原来沈公子也有杜康之兴?那就不客气了。”
醺娘面色一黯,离席自去另行置备酒器。
苏田心知有异,不便询问,刻意加了小心,问道:“听沈公子方才话中的意思,仿佛是来自北方?”
沈公子微笑点头。苏田便只去谈些四时风光之类,引他讲述北地情形。
不过一时三刻,醺娘已经将沈公子所酿酒浆热过。沈公子自取了酒壶,为苏田倒满一杯。
苏田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浅啜一口,微阖了双目。那酒甫一入口,便如吞了一口热火,味道如何尚未品出,灼热一线就已经滑下咽喉,四肢百骸的血液奔流涌动,身体瞬间温暖适意。
她不禁又喝一口,口中味道依旧模糊,身体的舒适却是阵阵翻卷。
一杯落肚,周身温热,手足再无凉意。苏田愣愣看向沈公子。他挑挑眉:“可要再饮一杯?”
苏田不由点头:这种令人沉溺的感觉,如此和煦温存。。。。。。
两杯饮尽,整个人如泡在温泉中一样,极其放松酣畅,身子懒洋洋的,一动不愿多动一下。。。。。。
第三杯又被注满,苏田贪婪缓缓咽下,眼皮沉重,极度慵懒,仿佛身子陷入最柔软的流沙,意识也在渐渐远去,唯觉浓重睡意袭来。
沈公子晃晃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漫不经心随手搁到一旁。醺娘在一旁欲言又止:“公子。。。。。。”
沈公子并不理会,身子微微前倾,手指在苏田颈间一挑,一串珠饰挂于指上。沈公子微微一哂:“定魂珠。。。。。。”
指尖一勾,中间一颗拇指肚大珠子已经稳稳落在他的掌心。
醺娘眉尖微蹙,看着沈公子将那颗珠子信手放进袖袋,问道:“公子怎知定魂珠竟在她的身上?”
沈公子淡淡笑道:“非但定魂珠,。。。。。。”
敛了笑容,似在轻叹:“时隔三十年,神兵玄天,今日也该物归原主了。”
说着,双手结印,虚虚罩在苏田身上,隐隐微光流动闪烁,渐渐汇成一点,隐约可以看出其形如锥,渐次清晰,宽如韭叶,长不过三寸,色泽如冰,澄澈莹润,正是玄天刃!
那玄天刃在苏田体内微微冲突颤动,光芒渐盛,终于破体而出。沈公子右手轻抬,接过玄天,指尖小心拂拭,眸光闪动,流转不定。
苏田的身体随着玄天刃的离去一阵颤抖,软软倒在一旁,醺娘变了变脸色,有些迟疑:“公子,她。。。。。,她会怎样?”
沈公子恍若未闻,珍重得细细抚摸那柄玄天刃。良久才道:“她既然能够纳化玄天,必然是与我大有渊源,虽不知这渊源究竟如何,我总是不会罔顾她的性命。”
醺娘陪着笑脸道:“公子自然不会罔顾他人,醺娘只是有些好奇。。。。。。”
沈公子看她一会儿,醺娘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期期艾艾道:“公子无事,醺娘暂且退下。”
沈公子依旧不语,眼见醺娘走到屏风前,他摇摇头道:“你放心,并非是她。”
醺娘身体一僵,面色却是一松,转瞬咬唇道:“公子说什么?醺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公子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语,又摇摇头,唇角一挑,露出的表情竟有些像是苦笑。
他拈杯,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审视着沉睡的苏田,低低道:“你可知,龙鳞,意即人主。如若服之,可医世间一切顽疴,甚至起死回生。。。。。。。他为你,动用了手中唯一的龙鳞。。。。。。。无论如何,也算有心。只是,你们结局又会如何?。。。。。。红尘之中,人情翻覆似海。。。。。。,你对于我,究竟有何意义?世事难料,何日方休。。。。。。”
苏田醒来时,已经将近黄昏。她揉揉眼睛,看着眼前一切,半晌才想起前因,四下张望,却见醺娘正拿了绣架绷子坐在窗下,借着尚还算是明亮的余晖一针针仔细绣着。听见声响,瞧见苏田醒来,将绷子收起,款款走近含笑问道:“苏姑娘醒了?可有什么不适?要喝点水吗?”
苏田觉得脑中异样混沌,旁的到没有什么,不愿再麻烦醺娘,摇摇头道:“我很好,谢谢你。”
看看窗外问道:“我怎么就睡过去了?雨可是已经停了?”
醺娘点头:“午后就已经停了。想必是公子陈酿劲冲,姑娘有些不胜酒力吧。”
苏田挣扎着下了休憩的锦榻,躬身谢道:“多谢你们盛情相邀,费心款待,现在天色已晚,我该快些回家了,否则又该徒惹家人悬心。”
醺娘点头,招呼舟子靠岸停船。苏田又问:“沈公子呢?我想向他道谢告辞。”
醺娘一边叫来随侍苏田的小宫女,一边含笑指指舱外。苏田见那小宫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