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不透风的墙,郑皇后插于太子身边的眼线将这番话由传了宫内,气得郑皇后恨不能吐血,悔恨自己喂大一头白眼狼,哪里还容得下太子;心想若等那小子登基,自己岂会有活路,渐而下了狠心。宁王向来关注储位,暗中闻风,百般讨好,极尽离间。
郑皇后虽晓这十三子安的也不是什么好心,但事已至此,又见他待自己逢迎孝顺,只有依靠于他,再如何,这宁王也比那个视自己有杀母之仇的太子强,于是已存了转扶宁王之心。故郑皇后以手段害太子摔马,又暗遣与钱家干系不浅的廖佛德诊治,再将污水一一泼了钱氏一族,一来替宁王换来明途,当做筹码,二来亦是打击太子。
齐王见甄世万似猜中自己打算,叹道:“原先三足鼎立,局势平衡,本王乐得其成,坐山观虎斗,如今又怎能眼睁睁见那老十三一人独大起来?太子性莽撞,无城府,一口气儿都沉不住,连个宫中的妇人都斗不过,被整得一条腿都废了,皇帝老儿岂能叫个瘸子君临天下?如今落得那宫婢生的冒了出头,那宁王向来就已将禁卫军队握了大半,若趁势上位,替代太子,岂非如虎添翼?本王怕此时不当机立断,搏上一搏,只怕日后更难。”
甄世万凝思一番,道:“如今三足拆离,形势看似艰难,倒也是个不坏的机会。下官这些年于兵部蓄势,也不过是愿为王爷求个契机,届时必定一呼即应,决不犹迟,只静待王爷定夺。”
齐王恰被说中心事,面上一松,朗声大笑道:“有你这一句话,本王纵功亏,又有何遗憾?还是二十年前那句老话,此举乃天下最凶险的一笔买卖,不成事,纵使想一个人揽上身肝脑涂地怕都难得,世万,事到如今,你可以有犹介之意?”
甄世万并无半分迟疑,反浮了淡笑:“甄家三代戴罪,两代阻仕于殿前,若非二十年前王爷扶持,学生远穿不上那一身赤罗朝服,无法对着王爷自称一句下官,甄家名誉更不晓得几时才能恢复,背负罪名苟且尘世,与肝脑涂地又有何太大区别。”
齐王缓叹,直言不讳:“也罢,如今倒无其他,只是你为救外面那孩子,同宁王扯了干系,老十
三倒是不落人后,已是迫不及待请了旨,这些日怕就要催你入京。无端添了这一桩,本王只怕你来去出入不便,误了本王的事。”
甄世万拱手道:“王爷放心,届时来令,下官必不会耽搁王爷的千秋宏业。”
那齐王听得此话,放了掌心磁球,面上泛出些光芒,一撑椅子扶手,竟是要站起来。甄世万意欲上前去搀,却被他摆手一拦,只见他那脸上容光转为一股志在必得,用了气力,一挺而起,甫立起身来,虽是晃了两圈儿,却是站得傲如松柏,极是稳当,语气低沉不甘,同先前宛若变了个截然不一的人:“千秋宏业……这天下的宏业确实就该是本王的,先帝太后皆是器重于我,偏由本王那面善心狡的兄长夺了去,如今那皇帝老儿坐的辰光也是差不多到堂了。”
甄世万深晓这老王爷心志过人,毅力强悍,现下迫在眉睫,愈是发足毕生积蓄精力,并不多语。那齐王慨毕落座,道:“你可是觉得本王过于执着,不过半个废人,残命一条,将这天下争过来又做甚么用?可我偏偏看不得,凭何他几名儿子将这大好社稷争来保去,本王的儿子却只能当个郡王?那贵妃家的皇子,普罗少年,资质平凡,不过有个母家撑腰,太子眼高于顶,不堪重任,连个奴婢生养的老十三都赶不上,白白辜负了好出身。本王一为替自己出这一生的闷气,二来也是为自己那儿子博一份前尘,本王若不争,他今后长成,还是同本王一样,要屈居于那皇帝老儿的子嗣下,本王实不甘心哇。”
这些年,甄世万与齐王结交,再是深晓他筹划,也不曾听他说得这样直白,现下听来,话已至此,必是万事已定。自二十年前被齐王暗荐私扶,托于兵部,这些年混作兵科显宦,攀攀爬爬,不过全为这一日,向来早就心无波澜,只又同其商议了些秘事,定好下次通书私地与时辰,复过两刻钟头,才拜别齐王,掀帘出外。
一出去恰见崔嫣同齐王幼子仍在说话儿,两人一人坐一把圈椅,双肘趴在中间相隔的方案上,两颗脑袋凑得恁近,短短辰光,倒成了老相识,不觉有些好笑,过去喊了两声没应答,将那丫头一把拧将起来,道:“走吧。”
小郡王见船上好容易来的玩伴这便要走,十分不舍,却只好过去小声叮咛:“可别忘记你答应我的。”
甄世万一疑,瞄向崔嫣,却见她容色涨赤,几是跳足:“谁曾答应郡王了。”说着便拉甄世万衣角,催他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shui52939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21224 22:00:55
刚看到。不好意思~亲,别给我老投雷了,有空时撒个花就好了XD
☆、文学城
二人由管事领了下船,回了那小舟上;已过了未时末。
崔嫣闭了帘便嗔怪:“以后若要见外人;大人可能提前知会一声?”
甄世万笑道:“怪我实在高估了你胆量,以后定提前打一声招呼,免得你见了人;又吓得跪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崔嫣闻言作势要捶;却由他一把捏了小拳。船儿渐行渐远,崔嫣见甄世万脸色较上舫前沉了几分;不由扬了帘,逗他开怀:“你看外头天气真好。”他将她一手捞过来;摁于胸前道:“一时而已;恐怕风雨即来。”
崔嫣方才在外间与那郡王嬉侃,却也并非没有留意竹帘里头。虽听不见半句两人言谈,由那篾缝却能见到二人势态庄肃,声音时高时沉,再想那齐王召他方式奇特,他一收了秘信便立时赶往,自然多少有些猜测,若是以前,他的事情,她纵使有疑虑也是不多问,如今却哪还能跟以前相比,只将他拦腰一抱:“你到底几时才能真正不拿我当作孩子,莫非你到现在,还是觉得我不堪同你分担?”
甄世万略一怔,将她头顶一拍:“是我不愿叫你一起分担,你同我分担只会叫我多个累赘而已,我还没曾糊涂到那地步。”
崔嫣听了这话,也不晓得是该欢喜还是惆怅,只愈笃定他与那齐王关系匪浅,心中不禁忖思他怕是得了宁王拉拢,齐王这边又是为难,虽未亲眼所见,也知政事厉害。那些都是生下来便无人敢驳的龙子凤孙,眨眼抬眉之间便能拿走人命,如今参合进这两名金枝玉叶中,稍不稳当,即要翻身落海,顿时心头一降,又将原先在彭城便讲过的话重说一次:“若是我要你现下离了官场,离了京城,从今安心陪我一起……你可又会笑话我?”
甄世万把她鼻尖刮了一下,浮上些笑意,只搂了她,道:“我不笑话你,你每回说一次这个,我便愈将你疼得紧一分。”崔嫣晓得又是被他拒了一回,心中颓颓,也只偎于他怀,再不讲话。
甄世万晓得她郁结,主动开声几回,犹不得她面上生乐,才打趣问道:“刚刚在船上,你又随随便便应承过那郡王甚么事了?”
崔嫣这才回了精气神儿,粉颊飞了两抹红,半天下不来,许久才吞吐愤愤:“那个,那个郡王,年纪小小,却真、真不是个好东西。”
甄世万抚一把她发,忍俊不禁:“怎么不是个好东西?”
崔嫣却闭紧了口,蔽了下文,被问急了才红脸道:“他要
我以后把女儿嫁给他。”头已经要垂到膝上。甄世万晓得那齐王幼子灵光大胆,听了不过一笑,却又止住,语气陷下几分,故意撩道:“这么急,莫不是已经有信了?看来明儿就得动身回彭城。”说着一手覆在她小腹。她脸儿喷火,将他手一抓,推了一把,嗔道:“什么信儿,痴人说梦,想得美。”
甄世万也不过逗她而已,见她红粉霏霏,俏娇生生,反倒是想着她日后若真是替自己生个女儿,也是她现下这副样儿,那还当真是陷了进温柔乡,怕是连大声一点的话都说不得,这半生为那不争气的小子操够心,若得个乖乖女是何等的惬意,不由脑子一热,双臂一弯,将她锁于怀里,一手在她小腹游来滑去,只恨不得这里头已有了自己的一坨肉,又俯颈笑道:“现下没有信儿没关系,尽快叫你有……”话音未毕已被她搡开,嘴上却不停:“你也别愁,你别看那郡王面上滑利,心思却是稳致得很,不然那齐王怎会事无大小都将这孩子带在身边。这小孩儿迟早有一番作为,日后怕也是万人之上的地位,有朝一日若咱们的孩儿嫁于他,绝不委屈。”
他隐约暗示,崔嫣哪里领会得了,撇嘴不依:“我才不稀罕皇家婚事,纵那郡王再专情,身边也总得围着莺燕。”话音一转,念起心上这些日的那道包袱,又试探道:“……不如嫁个普通人家,只要是堂堂正正大轿进门,夫妻和乐,生世双人,上下敬爱就行了。”这是宁王妃教诲过自己的,如今原封不动地搬了来,却不啻是自个儿的心声。
甄世万见她神色,又听得她后半截儿话,心中明白,却也无法当下许什么承诺。经了那婚契风波,他若是再看不出她那较真烈性,岂非成了个瞽聋。若是随口讨了她喜欢,做出什么保证,届时却遂不了她的意,只怕她又是得闹上一回。这种情形,再是折腾不起了,故只将她抱了在腿上问:“你如今后悔不后悔?”
崔嫣一愣,并不作答,却是反问:“你又后悔不后悔?”
甄世万认真应道:“我倒是真有些后悔了。”他本以为自己同她尚有好几年平静快活日子作伴,熟料王这一提前进程,剩下的每一日辰光,竟都成了无比珍稀的沙漏真珠。齐王养精蓄锐上十载,朝中各部设眼线,置棋子,这一盘局沉淀已久,近年更于域外寻到旧代王朝的地下攒宫,这暂厝之地的珍宝名器皆是前朝亡国之君逃难之际所带,数量惊人,件件价值连城自不消说,却成就了后世齐王的起兵之资。虽是不成功便成仁的险恶事,但他既是已入这老王爷的门下,老早便
将身家性命赌于这盘随时待发的局上,偶尔念及嫂嫂同独子,才会生些顾虑,现下得了她,愈发是是有些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