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须人扶着胡须,跟着应和。
这大瑞国创国不过两代,开国皇帝建国时已是四十几岁,做了不过十几年皇位,先帝在位长些,有三十几年,第三代便是刚刚登上皇位的小皇帝,是以不过百年,前朝仍有余孽潜逃。
毅王半眯着眼,那双鹰般的眸子扫向裴祯琰,嘴角勾着,“小裴大人说有没有可能这刺客就是皇上派的?”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都是脸色一变,却又换上讥笑的样子,那短须李将军呸声笑道:“屁大个娃!毛都没长——”
毅王充耳不闻,挨着短须将军而坐的尖脸老头底下拽了拽那李将军的衣袖,轻咳了声。
长须老头也是眼中讥笑,笑道:“皇上性子愚钝,整日沉迷酒色,怕是想不到这些个计谋。”
裴祯琰也是面上讥讽,被茶水润过的薄唇泛着光润,“皇上若是聪慧怕是早就葬身黄泉了。”
毅王淡淡一笑,也不再继续这话题,只说王府内的兵器如何运出去。
原本定于毅王寿辰这日将打造好的兵器运出王府,分往京城护卫军军营,也就是短须李将军统领的军中。
军队用的兵器这类涉及朝廷命脉的事物向来不得由私人锻造,违者诛九族,是以毅王府若是打造兵器只得秘密进行,王府中专门修了地下室来造兵器,本定于这日将兵器运出府,趁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多谢车辆也不足为奇,但任谁也想不到,马车里坐的不是人,而是兵器。
初时趁着宾客来的时候运了一小部分,剩下的本是在宾客走的时候再运,现在却不得不停止。
但已经装车的兵器也来不及藏了,若是让小皇帝的侍卫给搜出来,毅王也就百口莫辩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哎呦,我这脖子也不怎么回事,就跟被人劈了一掌似的,还挺疼,望了望四处,淡青锦帐垂流苏,我心里一惊,我咋会是在床上?
明明记着跟着裴祯琰出去了,然后看见他进了书房,然后——然后脖子一疼——
我揉着酸疼酸疼的脖子,心里暗道,莫不是被人给偷袭了?
但看在我自个好端端的呆在床上,又看见顺着枕头淌下的一道水渍,好像睡得还不赖,也就不在意了,没准是我自个睡了一觉给忘了呢。
也不知道今个能不能出去,小皇帝到底抓没抓着刺客,我哧溜跳下床,抹了把脸就出去一探究竟。
我这一开门不要紧,咣当撞上一人,撞得我鼻子都瘪了,顿时一阵酸涩。
一只手揉着我鼻子,我赶紧往门里一跳,躲开他揉着我鼻子的手。
裴祯琰也不闹,仍是带着淡淡的浅笑,径自往屋里走。
我跟在他屁股后头,“能不能走呐?”
裴祯琰点点头,叫我这就跟他出去。
等我俩出去的时候,大部分的宾客也都往外走,而据我打听小皇帝一大早就走了,刺客也没抓着,听得我极是扫兴。
因为提前没有预料,送裴祯琰来的马车昨晚上就回去了,要是有马车在我就能走着了,就不用跟他拴在一块了。唉——
我俩这会走着回去,离王府门口已经很远了,但王府占地本就大,这会还没出了王府院墙的范围。
这种并在一起走很长很长的路的记忆已经像是几百年之前的了,我都有些怀疑那是不是我的记忆,那时候的裴祯琰多么单纯的一个少年,逗他几句还会脸红呢,现在,唉,不提也罢,提起来我就生气。
但我想我今后再也不会因为他生气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想提起他。
虽然他对我一直都挺好,小时候给我糖吃,给我出气,还哄过我睡觉,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小时候只是小时候,谁也不能停留在小时候,就像谁也不能抓住流走的年岁,我们都长大了,也都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打了架第二天还能嘻嘻哈哈的一起玩,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变成什么样,但我想,我自己是不会在和小时候那般没心没肺的跟他在一起了。
长街空荡,连飞鸟都不曾经过,人声隔绝在这条狭窄的空隙之外,这一条路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头,尽管我已经很快很快的走。
☆、第 26 章
裴祯琰略略走在我前面些,迎着朝光,他清秀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辉,整个人仿佛融进光影中一般。
过了王府围墙,裴祯琰斜着脸,眼眸看着我,“昨晚你跟踪我。”
完全没有带着疑问,而是笃定了一般,就好像他亲眼看见。
我一愣,立马把脑袋扭过去,这他都知道?长后眼啦?
裴祯琰略略停了脚步,跟我并成一排,口气换上关心,“脖颈还疼吗?”
我一时没有适应他这换话题的速度,试着动动脖子,道:“恩,还有点。”
耳边一声浅笑,在我听来无不透着嘲讽,那笑声里就好像有千千万万个声音在说傻瓜,傻瓜,我恨不得抽自个个大嘴巴,又上当了。
裴祯琰倒是不再看着我,直视着前方,垂在身侧的手曲成拳头,隐隐的青筋绷起。
“若不是有人把你带回去,阿宝,你可知会怎么样?”
我撅着嘴,白眼翻得老高,“我还能怎么样啊,不就是发现了你们的阴谋诡计,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小爷我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候——哼,你早就是个老头子啦——哈哈——满嘴牙都没了,让你吃不了饭,一吃饭就从窟窿似的牙缝里往外掉——哈哈——”
我心里继续想着裴祯琰成了老头子的样子,那模样真真是让我笑的直不起腰来。
他倒是也没说什么,只阴沉着脸,但他生不生气完全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
待我笑够了,到想到他之前说我跟踪他的事,于是问道:“你怎知道我跟着你?”
裴祯琰也不回头,隔了半晌,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了时候,忽的道:“自然昨晚带你回去的人说的。”
昨晚带我回去的人,这么说来我这脖子还真是让人打了,下手还不轻,显然是个练家子。
“你的人?”
我觉着应该不是王府里的人,要不我昨晚上被打得就不是脖子而是脑袋了。
裴祯琰摇摇头,“皇上的侍卫。”
小皇帝的人?
天,看来我还真是命大的很,这小皇帝也真是糊涂,要是精明的就该把我抓回去,逼我招供,然后我就供出裴祯琰跟死毅王的事,咦,我早咋没想着呢?
不过这等查明冤情的事须得找个英明神武的主,就小皇帝,我看着还真悬,搞不好小皇帝一个字也不听我的,还得我说陷害忠良,冤枉他哥。
既然裴祯琰都能从小皇帝的侍卫那知道消息,就说明不一般呐,唉,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又陷入困境,倒也没注意脚下的路,不多时便到了裴府。
裴祯琰去书房,我回了屋子。
一打开门,蹬蹬的蹿过来一水红小影子,拉着我看了好几圈,拖着我胳膊又嘤嘤的哭着,“樱桃还以为——呜呜——宝少爷不要樱桃了——呜呜——”
我给她抹了抹眼泪,这丫头动不动就哭,就跟水做的一般,掐一把都能出水。
“我这不是回来啦,小樱桃那是没看见,昨晚上小皇帝让刺客给伤了,那刺客别提功夫多高了,那小轻功练的,就跟一影子似的,连脸都没看见就唰的飞出一剑,兹的就刺进——”
我正讲的带劲,樱桃哇的一声叫,眼瞅着小眼泪刷的又流出来了,眼眶里蓄满了眼泪,颤颤的问我,“刺哪了?”
我指指肩膀,又说没大事,小匕首很小,不扎中要害不会出人命的,樱桃这才止住了眼泪,可让我却着实纳闷,小皇帝挨扎关她啥事?
我脑袋瓜子一转,樱桃是宫里的宫女,说不定与小皇帝认识,在我一再追问下,樱桃红着一张小脸,搅着小白手,扭扭捏捏的才说她跟小皇帝那点事。
樱桃说她是太后宫里的宫女,进宫不过三个月,只因家中只有一哥哥嫂嫂,对她也不好,不想白养着她,恰逢宫里选宫女,就把她送进宫了,这回又出来也不愿回去。
樱桃因长得可人,性子又好才分到太后宫里。
却说樱桃刚到太后宫里的时候,小皇帝早上来请安,樱桃那双圆溜溜的大杏眼便一动不动的盯着小皇帝,这一盯便盯出问题来了,自此后那小皇帝每每来太后宫里请安的时候都会私下里逗逗樱桃一番。
我继续问道,怎么个逗法?
樱桃粉嫩的小耳朵都红了,支支吾吾的说小皇帝就老实说回头封她当妃子,然后看着樱桃哇的一声叫着吓跑了,自个在后边乐。
我伸手往樱桃脑袋上一拍,“傻啊,当妃子不必当宫女强多啦,整天有人伺候着,要吃啥就吃啥!”
樱桃小嘴一撅,不乐意的道:“好啥,宝少爷是没进过宫,我才进去三月,就听了不少宫里妃子的事,头回是馨妃吊死在房梁上,后来是丽妃怀了身孕,才不过个把月就没了,宫女都说是馨妃的鬼魂来了找丽妃报仇呢,我可不想住进那阴森森的鬼地方——”
我戳了戳樱桃脑门,“你当宫女还不是一样给害死啦!”
樱桃小脑袋一耷拉,又道:“再说——还是——还是嫁给一傻子——”
啥?
我瞪圆了眼,惊道:“你说小皇帝是傻子?”
樱桃点点头,“宫里头都说皇上脑子不好使,说是小时候给烧坏了,其实我觉着也没忒傻,可——可你说要是不傻咋就跟我一小宫女嘻嘻哈哈的呢?”
我也纳闷,这小皇帝到底傻还是不傻?
我俩共同探讨了一会,但一时也得不出结果,便换了话题。
我四周看了看,一进门就发现少了什么,就是没想起来,这会不去想了,到想起来了,这屋里少了翡翠。
我问樱桃翡翠呢,樱桃嘻嘻一笑,神神秘秘的朝我凑道:“翡翠姐跟裴墨哥好上了!”
“啥?这么快?”
看来我那法子用对了!哈哈,回头得让翡翠给我做好吃的去!
我捅咕着樱桃,让她跟我好好说说。
樱桃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上就看见翡翠跟裴墨一块从外边回来,甜甜蜜蜜的。
唉——真是——
我一叹气,看来还是得去问翡翠,于是向樱桃打听翡翠去哪了,樱桃又说她也不知道,一大早就没看见了。
我俩想象了一番樱桃与裴墨在一块的模样,可是在是想不出来裴墨那张冷脸笑嘻嘻的模样,越想越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正当我俩抖着浑身的鸡皮疙瘩的时候,来人说裴祯琰找我,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