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伯，我是来化人形给你看的！”我怕他刚才没听到我的话，只好又说了一遍。
他眼睛又睁大了些，艰难的挪了挪身子，好像那背负了上千年的龟壳如今竟沉重的驼负不起。我看他挪的艰难，只好上前用身子顶了顶他，帮他调整了角度，让他可以方便的看着我的方向。
“你变吧，我看着！”他轻轻的说。
我深吸了口气，开始运气身体里的灵气。引导着他们从我细小的头部往尾巴尖运转，然后又轻柔的回到头顶。
我高昂着头，全力直立起蛇身，尽量让更多的身体伸直到空中。
然后我感觉到我的头顶开始有细密的毛发从鳞片下冒出来，整个身体似乎在膨胀。腹部两侧分出两条手臂，尾巴尽头也开始分岔，原本均匀圆润的蛇身开始显现出宽宽窄窄的轮廓，粗糙密布的蛇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细嫩白皙的人类皮肤……
一片青浅的光亮隐去，我缓缓的睁开了禁闭的双眼。紧张的转着眼珠，一动也不敢动。我能感觉到我鼻子的位置有个小巧的突起，此时正做着吸纳吐吸的动作。一呼一吸间，有些温热的气体就吹拂在我□□的胸前，引得我新生的皮肤有些发痒。
我从来不知道人类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是这样的感受，就连微风拂过都能引起我不适应的颤栗。原本通体蛇鳞覆盖，让我从来不觉在青草中滑行是多么的难过，然而此时双脚踩踏在上面缺觉粗糙扎刺。稍稍一动，就有尖利的痛感传导上来。我甚至不敢迈出脚步，往龟伯那个方向走过去。
“小青，看来你这些年倒是下了些功夫，竟是能跨过半蛇半人的阶段，直接化为人身。”龟伯粗糙的声音传进耳中，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好在你及时过来了，再晚点我恐怕就看不到喽……”
他后面这句话说的太轻，我虽然听到了，却因为太过兴奋没有往心里去。
低下头看了看白花花的双腿，这才意识到原来我比小红要少了一个步骤呢。欣喜之余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但却是控制不住腿部的力量，直挺挺的往前跌倒。落地的时候，下意识的用新生的手臂去撑地，妄想阻挡下落的速度，却将弯曲的手肘磕在了河边的硬石和杂草之间，轻易就被划破了口子，流出鲜红的血来。
我皱了皱眉，直起身来，坐在地上：“龟伯，这身体果然不好用！”
“呵呵，你习惯习惯就好了。起码人类有一双巧手，那可是能做很多事情的。”他虽然在对我说话，然而眼睛却没有看我，而是歪向了一旁，去看河滩上的卵石。
我突然对自己的样子好奇起来，看了看平静无涛的浅溪，费了半天劲才站起身来，一步一颤的挪移到水边，弯下身去打量起水中我人形的倒影来。
严格来说，这张脸是我近距离看过的第二张人脸。因为没有别的对比，只好努力回想两百年前看过的小红的样子，仔细研究了很久。
好像眼睛比他的大了点圆了点，眉毛细了点弯了点，鼻子没有他那么挺，嘴唇没有他那么红。总体来说，我变得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
滑到胸前的眼中赫然出现了两团白花花的肉，好像正随着水波荡漾着。我用力眨了眨眼，将看着水中倒影的目光收回，低下头去投注到自己身上。
仙人啊！我一定是法术哪里用错了，竟然化出了两团这样的东西！
这玩意挺在那儿，让我甚至都看不到下面的躯体！
☆、出山入世
“龟伯，我的法术一定是出了问题！在这里多了两团没用的肉！！”我惊慌的看向老龟，希望他能帮帮我。刚才以为自己跨过了半人半蛇的欣喜完全荡然无存了，我如今只后悔法术不精，就跑到龟伯这里来显摆。
“咳咳咳！”龟伯歪着头仍旧没有看我，猛烈的咳嗽起来，好像刚刚缓慢又衰老的那只龟不是他：“小青，人类雌性的身体就是长这个样子的！你变得没错……嗯，没错！”
“雌性？”我疑惑的又低头看了看身体，抬起手臂捏了捏，觉得又软又滑。
“你难道不知道你是雌性，赤绯是雄性吗？幻化成人当然一个是男体，一个是女体了！”我听到龟伯无奈的声音响起，随后他又更加无奈的低语：“怪不得赤绯再等不起你了！”
“我当然知道他是雄的我是雌的啊！”我大声反驳：“可问题是做蛇的时候，我俩的身体明明没有什么不一样，我怎会知道做了人会有这么大区别！”
龟伯的嘴巴开开合合的好几次，感觉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讲出来。我此时的法术修持的有些力竭，便松了力气变回蛇体。
他这才将目光投到我身上，我忽然一瞬间福至心灵，觉得肯定是自己变得没有小红好看，他刚才才不看我的。我记得当初小红刚化人的时候，他可是看的直愣愣的，还夸他唇红齿白光滑水嫩呢！
这个认知让我有些低落，虽然我只是一条蛇，可也是有自尊心的蛇，化人之后不那么好看这事儿，搁谁也高兴不起来。
“龟伯，你实话和我说吧，我是不是化形化得很难看？”
“啊？”老龟盯着我，眨了眨小眼：“小青，你人形的面貌我虽然没敢细看，但一晃眼瞥过，还算是个美人坯子。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可是你刚才都不耐烦看我啊！你一定是觉得我长得挺丑的吧？”
老龟又动了动身体，口中鼓鼓囊囊着什么，声音太小了，我听不太清。
“老龟，你是不是老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在那儿叨叨咕咕的说些什么？”
“男女有别！男女有别你懂不懂！”他突然低吼出声，吓得我蛇躯震了震：“唉！小青，要是有朝一日你出山去人间历练，一定要记得变化出衣服来穿着。你刚才那个不着寸缕样子可千万不要给别的男人看见！”
衣服这种东西我倒是在画册上见到过的，当初还曾经建议小红变出一身来穿上，以免划破那身娇嫩的肌肤。可如今听老龟这么说，难不成那玩意还有别的用处？
“龟伯，你干脆和我说说还有什么我需要注意的吧。这青城山上，也就只有你是前前后后见过三条成人的蛇妖的妖精了。”
他估计是看我态度诚恳，又把他捧到了这样的高度，不好拒绝，便点了点头，示意我过去。我便也乖乖的盘卧在他身边，听他讲那些人类奇奇怪怪的各种规矩。
直到太阳落到山后，月亮悄悄升起了夜空，龟伯才咽了咽口水，做了总结。
“基本就这么多了，小青，老龟我也没有去过人世间，知道的东西有限。不过是千百年了在这山中，偶尔也遇到过几个采药的人类，听他们说的。人类复杂，有很多东西都是咱们妖精不能明白的。你需得自行去领悟！”
我点点头，谢过他对我的教导，准备回到草窝去。今天一整天都处于亢奋的状态，又催行法术维持了很久的人形，此时正式两眼酸涩，急于回去休息。然而我刚要扭身离去，却听到老龟说了一句低语，登时惊得我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小青，我寿数将尽，不日便要死去了！”
我虽然一直不知道他究竟活了多少年岁，他整只龟看起来也是苍老如树皮般干瘪的。然而却因为他追着我满山逃窜的时候的速度和吼声，让我实在无法将他与濒死之龟挂上勾。
我听到自己颤颤巍巍的声音脱口而出：“你不要胡说！”
“呵呵，小青啊，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有灵生物必免不了一死，六道轮回是如何都逃不脱的。”他浑浊的眼睛此刻在月光下竟有些闪亮耀眼，离开那颗他当作宝贝一样的大石，向我缓慢的爬过来。
“小青，你与赤绯都是火爆又没什么耐心的性子。本来你们刚来青城山的时候，我看着赤绯整日为了化人而修炼，还担心他会为了这个目的，不择手段而偏离了修炼的本道。然而让我欣慰的是，他虽然心急却一直知道自己要到是什么，从来没有忘记化人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修仙。那时他能修成人形，去人间历练，对他来说也是好事。”老龟停在我身前，轻轻浅浅的说着，我却只觉耳中嗡嗡作响。
“但是小青你，我现在却很是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并没有像小红那样子的执念！”我嗓子被糊住了一般，用了些力气才说出话来。
龟伯看着我，叹了口气：“小青，你看似没有执念，然而对朋友的看重就是你最大的执念啊！今日你跟着一心修仙的赤绯修炼，你的心思便也同样是修仙。倘若他日你身边出现不以修仙为目的的同伴，你又当如何？”
“龟伯，其实我一直不懂为何要修仙。然而当初点化我的树仙，还有小红和昆仑山上的神物都和我说修仙最好。他们不会骗我，你也不会骗我。我知道怎么做！”
“既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了。你需得记着今日的话，莫要忘了你的初心！”说完这话，他便缓慢的转过身，往大石上爬去。
“龟伯，你真的要死了吗？你活了这么久，难道逃不了一死？”
“为什么要逃呢，小青。死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罢了。”
“可是小红说，入了轮回，上一世的事情就再也不记得了，原来重要的朋友，也会变得不重要。这样，真的好么？”
“青儿，老龟我已是活了三千多年了。前半辈子也和你们一样，精力充沛，对修仙充满了幻想。要不是出了那件事，也许我如今早已位列仙班，在天庭做个不大不小的神仙。”
“可天意让我遇到那个人，在这山中等待了这许多的岁月，却终究敌不过时间。那人早已入轮回无数次了，我却仍旧在此执着于不忘，又有何用处？”
“青儿，做神仙是要逃脱尘世纷扰，无欲无求的。但是要出世，需得先入世。你既已修成人身，又坚定修仙的念头，还是入世去历一历劫难吧，也好早日修炼出元神，位列仙班。”
龟伯从未与我讲过他年轻时候的事情，刚才那一番好似是对我所说，却又像在自言自语的话，很多我都不懂，但却无端觉得悲伤。
此刻的龟伯早已闭上了他那双小眼睛，呼吸也渐渐变缓。我不知他何时将会死去，只好就在这浅滩一动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