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检便又接着念小满手中帐册,只才开了头,那脸便微微变了样。
原来林松虽在京中当官多年,却只在礼部任些清水职务,又惦起着家族的兴旺,历年所得几乎全带回了家中置办田产,所以在京中,仅只有一座不大宅子,极小的几分薄田,平时收成也全当自家吃食,并无多少进项。就那一座宅子还在运棺柩回宜州前变卖了,所剩无几。
林检敛了眉问梁氏:“大哥在京中就只这些产业?”
梁氏认真点点头。
林检不甘心,指着其中一项问:“那二弟看了除了大哥每月俸银外,这边还有几个项进项,不知从何处来的?”
周管家略一探头看了,便道:“那便了大奶奶的嫁妆贴了家用。”
林检点着头,心里却有了几分愤恨,依这帐本看来,梁氏的嫁妆比他大哥产业多了不知多了几倍,却又不能动,还得要养着这一堆人,他大哥根本就没留下什么。
哼,没带回来多少东西,吃饭的人倒是多了不少,叫他如何不生气。
林检半天不说话,只是前后翻着那帐册。
林崇勤去坐不住了,他早知晓各人心思,便站起身说道:“好了,我看也差不多了,日后就由你们家老二林检当家,如今便从新建帐册,现在你们家公帐上一共是银两五百四十两又十钱,田地十亩又三分,外加这座宅子一座,也是一家人住着,不必记了。各房每月在公帐上支钱过活,日后地里所得便在年末分给各房,各房自家亲戚往来人情花销走自己的帐,公家的人情往来走公家的帐,可都清楚了?”
二房的陈氏开口道:“这多了这些人,地倒是没多多少,以后这日子……”
话却被林检打断。
林崇勤看着他俩,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林松一家三兄弟在宜州是出了名的友爱和睦,林松在时,对你们尽心尽力照顾,我也时常将你们家拿作好榜样来教训别家的人,希望你们以后都能一家好好相处,别做出兄弟相残,欺负弱小的事,让外人看了笑话。”
林检俯身道谢:“三叔公教训得是。”
众人便也跟着点头。
林崇勤又喝了一口茶,也不看众人,便自己出了门去。
☆、红眼是病
三叔公林崇勤走后,屋内就陷入奇异的安静中,林检只是低头喝着茶,陈氏看着他,面色拉长,极为不快,示意他说话。
林桧却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样,抖抖衣摆,起身来。吕氏跟在他身后也起了身。
林检放了茶杯,开口说道:“这几天大家都累了,都散了吧,大嫂身子不好,也回去歇着吧。”说完也起身离去。
陈氏被她丈夫气倒了,好半天回过神了,谁也不理,快步跟了上去。
“多了这一大家子人张口要吃饭,田产没见多,银子也没见多,她倒好意思守着嫁妆不拿出来,你说这日子以后怎么过?”陈氏一路小跑,气冲冲朝林检背影发火。
林检火头正旺,回头见了她媳妇面色黑黄,表情狠戾,不由心生万分厌恶,只说道:“我当初也说要分家,梁氏有个好娘家,过活应该不是问题,是你说怕大哥那许多钱财落了外人手里。如今可好,都叫族里人知道了,又怎么一时半会闹着分开。”
“你跟三叔当年辛辛苦苦赚钱送大哥进京赶考,后来他当了大官倒没见他拉扯你们兄弟一把,如今倒好,他的婆娘守着金山银山过日子,还要我们给养着,你倒是好心肠?”陈氏赶上林检身前,挡住去路,斜着眼死死看着他。
“那是人家的嫁妆,在本事你叫你娘家也送来金山银山,让你守着过。”林检一把推开她抬脚进屋。
陈氏气得一面往林检身上撞去,一面大哭:“我的嫁妆不都被你撺去用了,你这没良心的。”
林检胡乱抓了件衣服奔出门去。
陈氏娘家在下边的落虹村,在当地是个小富户,也还有些体面,只是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没有一个省心的,陈氏父亲也是个铁公鸡,因而嫁妆也确实只撑面子的好看,经不起折腾的。
这边陈氏哭得差点断了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叫了小丫头丽栀去厨房取绿豆汤来喝。
那丽栀颇有些愚呆,去了半日不回,陈氏在屋里转了几圈正胡乱叫骂着,一抬头看了丽栀缩手缩脚呆在门口,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在她身上好一顿乱掐。
丽栀被掐得一面鬼哭狼嚎,一边躲着。陈氏赶着掐了手酸了才解气。
正坐回椅上歇下时,却见吕氏从门外进来,忙喝声叫丽栀躲到后头去。
当年三房娶亲,陈氏一心想着找个好拿捏的,林家那时也没个正经人当家作主,便只听陈氏的话,娶了吕氏,那吕氏面上柔弱好欺负,却也不是一味的善茬,绝大多时对陈氏敬服得很,只是陈氏也知道她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却又常只作软弱样。
因而这些年来,陈氏向来在三房吕氏面前一副当家主母作派,时刻要端着好震慑得住她。
陈氏见她进来,疑心吕氏是否看见了自己发怒将气撒到一个小丫头身上,面上不免有些不自在。
吕氏一身纤细身材,面目清楚,此时虽身着丧服,却更显纤巧惹人怜爱。陈氏想着刚才丈夫看自己的嫌弃眼神,不免心里万分委屈,自己为这家子操尽了心,只落得他们个个活得好自在的,自己却里外不是人。
吕氏见她二嫂眼里没了往日的凌厉神彩,一副失心落魄样,便轻轻笑道:“我才去厨房取些解暑的绿豆汤,正巧汤刚煮好,正在井水中湃着,丽栀那小丫头在坐在旁边等,我便叫她先回来,怕二嫂手上有个什么事叫不着人,我自个啊,在那等汤湃凉这便给二嫂端来了。”
陈氏听了她的话,便明白她瞧见了刚才的事,心里也不藏着了,说道:“这院子里的事,里里外外,都叫我操心,却连个称心使唤的人也没有,你说气不气人。”
吕氏笑道:“二嫂真是辛苦了。只是再忙,也得注意自已身子。如今我来找二嫂,正是要提醒二嫂一件事。”
陈氏也知她这妯娌看上去弱弱的,心里也有几分计较,便问:“什么事?”
“眼见出了大哥的热孝期,咱们可以脱了这丧服,只是这些日子瞎忙,二嫂还今年还没添夏季的衣裳呢?”吕氏将绿豆汤乘了一碗,端在陈氏手边。
“先前你也听着了,家里就那点银子,还都是有用处的,只怕咱们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那还有心思作新衣裳,反正在孝期里,便是穿旧时衣服,外人也不会有话说的。”陈氏现今一听要花钱,便开始肉割样阵阵疼。
吕氏机灵一笑,陈氏倒时愣住了,老大家的回来了,怎么三房里的气势也开始涨起来了,当家不易啊。
“二嫂,我倒是有个好法子,如今二嫂有孝在身,衣着自然要从简,想来大嫂在京里时肯定有成堆成堆的好料子衣服,放着也是白白放着,夏季的衣服薄,搁个一两年下来,都烂了,不是好可惜,不如我们去找大嫂借几件穿穿,也是省下一笔家里的开支不是。”
陈氏听了她的话,心里大喜,嘴上又说道:“这样不好吧,先前我们家的还说了,不能让外人看见我们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吕氏忙道:“哎呀,二嫂,这也是没办法,为了过日子啊。”
陈氏起身道:“只怕你大嫂心里不乐意。”
吕氏忙过来扶住她:“二嫂小心,这天头热,外面咱们找阴凉地儿走。”
却说这会小满陪梁氏回了屋,见她母亲一脸倦意,便嘱她自己的服侍丫头凌霜扶了去歇着,自己则回了屋,叫来了孔妈妈。
孔妈妈今日见了她家小姐在前厅那番行事,心里不免又惊又喜又悲。惊的是她家小小姐怎能说出那番话来,喜的是小小姐有主见她日后也有个主心骨,悲的是要不是大姑爷这么早去了,她家小小姐还是个孩子呢,哪要操心这些啊。
“孔妈妈,咱们以后也得有个打算,不能坐吃山空,林家是不要作什么指望的,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夏衣冬衣
林小满招呼孔妈妈坐,孔妈妈那里肯,小满坚持了半天,她才在一把椅子边上坐下。
“原先我也给小姐说过这话,只是小姐从小被老爷宠着,嫁过来后家里的事也都由姑爷管着,先前姑爷去了,我也跟小姐说过这话,小姐却是只说不懂,就依旧由我家那口子管着。小小姐愿意管,如果有好的法子,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母亲那都有些什么产业?”林小满问,上辈子她过得浑浑噩噩,直到二叔将她嫁出,她都去想过这些事、
“哪谈得上什么产业,小姐出嫁时,说老爷在官场上混,就怕有个意外,就给小姐的嫁妆配了四块地和一座小宅子,说日后就是有人好歹也有个栖身之地,一共是水田十二亩和旱地两亩,如今都是租给佃户,每年只按成收租子,那一所宅子也是赁给人住,每季收些房钱。”
林小满听了一时也没想到怎么创收,低着头想着,这些每年所得虽有限,但也够她们母女二人过日子,何况二叔这边不管多少每年也能分得一些,只是她记得,这几块地后面陆续被二叔劝着卖了,那时自已还顶着城里千金小姐的名头,诸事都不过问,现在竟然一点想不起来了。
“不过那宅子如今的位置好啊,就在前年,当今皇上赏了镇西将军老大的一座宅子,还亲题的匾额,就落在咱们那宅子所在的街口,不过半里地,后来又有不少当官的搬到那条街上去住,如今那街上比先前热闹好多,金银米粮铺子,绸缎庄子,一家接一家的开,生意都好得很,不过上次老周回来还说,就是少了间酒楼,那么热闹的一条长街,笼共就只有一座酒楼,叫什么望晴楼,听说贵的要死咧,可天天上那去吃饭的人,排到街上去了,而且楼上的雅座只给达官贵人呢。”
说到这,孔妈妈坐正了身子,端了水喝了一口,接着说道:“我家老周啊,一直就惦记做个掌柜的,以前老爷和姑爷都因为在朝为官,不能做卖卖,如今,咱们也不用受那拘束,小姐手上那座宅子,不仅正临大街,还大气,宽敞,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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